27 ☆、大結局

時是醜寅交替時分,天邊月黑風高,不,是月朗風清,萬籁俱靜。

徐庶抱着還迷瞪瞪的褐冬,跟随着前方的一名打扮素雅的女子走在将軍府的燈火通明的後院。

兩人一路無話,在路途快行進過半之時,前方的女子突地嘆了口氣。

那嘆息聲極低,若不是此時身在這分外寂靜的夜裏,徐庶也不會聽到。但既然聽到了,便不能置之不理。

是以徐庶盡量放緩了聲音問道,“這位姑娘,可是有何煩心之事?在下徐庶,若不嫌棄,姑娘可與在下說道一二,雖不能立刻為姑娘解憂,但略盡綿力還是可以的。”

前方女子頓了頓,然後轉過身面對徐庶。女子長相十分秀美,雖看上去已有了些年歲,但卻別有一種難以言說的氣質。

“公子心善,小女子先謝過了。”那女子先彎腰謝了一禮,爾後笑道,“不過小女子并無什麽煩心事。方才之所以發出嘆息,只是因為在這樣的夜裏,在前方為公子帶路,勾起了心中十年前一樁舊事,是以有些感慨罷了。”

徐庶聽她這麽一說,心中一動,“不知姑娘可認識一位名喚卷姑娘的女子?”

那女子聞言一愣,但還是點了點頭,“認識,小女子便是。”

“可我問過你們總管,他似乎并不知道府上有這麽一位‘卷姑娘’。”

“是這樣的,徐公子,”女子面容微微泛紅,“這‘卷’字是因初來府上時,小女子的頭發總是微卷,是以慢慢的,有些熟悉親近的人便以‘卷姑娘’來稱呼小女子。但,往常更多時候,比如府上的名冊或在将軍和夫人跟前時,我們還是以本名稱呼。”

“原來如此,這樣也就說得通的。”徐庶說到這笑着從袖中取出一把折扇來,邊遞過去,邊道,“如此一來也算是不負熙言所托。”

“什,什麽?”女子以為聽錯,反問了句。

“卷姑娘有疑問何不打開這折扇一看?”

女子沉默了一會,終是把那扇子接了過去,又慢慢展開。

好一會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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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水,不,我是說熙言公子,這些年可還好?”女子細細将折扇疊起後,問道。

徐庶并未打開過折扇,不知上面是何內容,加上林熙言托付他的時候,也只是說‘若他這次能在将軍府見到一位叫卷姑娘的女子的話,便将這折扇轉交給那女子。若尋不到的話,便将扇子帶回去還他’的緣故,是以他并不知道這位卷姑娘和林熙言有什麽糾葛。所以他想了想,中肯的回答道,“很好,他尋到了他的親人,也找到了他摯愛之人,還有了一大群至交好友。”

“這樣嗎?當初熙言公子入府時,便點了我伺候的他,後來熙言公子要離府,他擔心在他走後我無人照拂,便央求了将軍夫人多收了我一個近身伺候。當年公子走得太急,我沒有能力報答一二,是以多年來心中一直多有歉疚。現下知道公子不但安好,還有了親人摯友和相伴一生的人,我心裏的重石輕了不少。徐公子,””女子低垂的頭這時擡起,面上露出一個極為燦爛的笑顏,“還請為小女子代傳一句話可好?”

徐庶點點頭,“卷姑娘,請說。”

“就說,就說,雖然這麽多年過去了,可是将軍夫人,還,還有府裏受過公子照拂的人,都很想念公子,我們都會在這裏為公子祈福的。還請公子多保重。”

***

“徐公子走了?”徐庶走後,院子的陰影處轉出一個人來。

聽到這個聲音,呆呆的看着手中折扇的女子一愣,然後她快速阖上折扇,看向那人,“禀,沈護衛,徐公子确已離開。若想夫人安心,沈護衛現下便可回去回禀了。”

“嗯。”沈三點了點頭,卻并未如她所言的離去,而是踟蹰的立在原地。

女子雖對他得到回複後仍留在原地的行為有些疑惑,但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女子彎了彎腰,道了句‘沈護衛,阿卷這就告退’便準備離去。

“等等,阿卷。”沈三突然喚道。

“沈護衛還有何事?”女子疑惑看他。

“就是,想請你收下此物。”沈三面色微紅的遞過來一方白色錦帕半裹的東西,

女子定睛看去,發現那是一枚精致的梅花簪,她忙推拒道,“這麽貴重的東西,阿卷萬不敢收,還請沈護衛——”

“我在上面刻了你的名字,再送別人是不能了。你若不要,我只好将它丢棄了。”沈三咬咬牙直白道。

女子沉默半晌,“不好意思,沈護衛,我還是——”

“阿卷!”沈三打斷道,“你我相識,從進沈府至今足有十五載,難道你就非要拒我于千裏之外?”

女子搖搖頭,“你現下是護衛隊的統領,眼看着前途不可限量,将來會有數不清的妙齡女子任你挑選,你又何苦——”

“你這般推拒,可還是放不下秋水公子?”沈三突地打斷她道。

“怎會?”女子笑着搖搖頭,“我與公子從來并無男女之情。”

“那你為何從方才起一直緊緊捏着那把折扇?難道不是對他還未忘情?”

“這個嗎?”女子聞言将手中折扇展開遞到他手中,“你看清楚,這上面可沒有什麽情話,只有一只可愛的動物。”

男子看清扇面上那一只只憨态可掬的或吃,或睡的小身影之後,頓時蒙了,“這,這不是徐公子那只人精似得小蛤-蟆嗎?秋水公子為何?”

“這個啊,”女子将折扇重新疊好後,招呼沈三和他一起往來路走去,邊走邊道,“我想是公子記得我以前說的一句話吧。”

“什麽話?”

“我記得那時熙夜公子還沒有中毒,蘭心公子也還好好的,有天公子在畫一幅喜鵲寒梅圖,我在旁邊看着,無意間說了句,‘不知道這世上還有沒有比這喜鵲更讨人喜歡的小動物’。哎,”女子嘆口氣,“沒想到都過去這麽久了,公子竟還記得。只可惜,當年的三位驚才絕豔的公子,如今只剩夫人一人了。”

“各人有各人的造化,阿卷無需太過傷感。而且,我前幾日守在夫人身邊時,曾聽那位徐公子提起過,似乎蘭心公子現下也和秋水公子在一處。”

“當真?”

“恩,”沈三點點頭,“我親耳聽見的,應該不假。”

“太好了,”女子喜極而泣,“十年前我拼命阻止公子離開,就是擔心他會因為失去自小相依為命的夫人而想不開做了傻事。沒想到,公子不但沒事,還和蘭心公子冰釋前嫌,真的太好了。”

“你只擔心他們,那我們呢?現在早非亂世,而我現在早已非當年那個只會任人欺負的憨小子,我有足夠的實力保護你我,阿卷,給我一個機會可好?”

女子緊了緊手中折扇,想到扇面背後那幾行‘祝福她早日覓得良人,生個寶寶,将來可以讨個幹爹做做’的話語,她終于緩緩點了點頭。

***

從将軍府出來之後的徐庶,走了一段路之後,心中莫名有些沉甸甸的。

他嘆息一聲後,看着天邊問道,“這情之一字到底是個什麽東西?天若有情,為何不能讓每個有情之人,都得償所願呢?”

他擺擺頭,努力将方才那位卷姑娘努力隐藏的情思眼神給忘掉,卻适得其反,不但沒忘掉,反而越加清晰起來。

“呱,呱——”笨徐庶,你煩死了!吵到我睡覺了!

這時,在他肩上,因他搖頭的動作而被搖醒的褐冬憤怒的張開眼呱呱的抗議道。

“啊,不好意思,褐冬。我一時間忘了你在了。”徐庶忙道歉道。

“呱呱呱——”哼,你這個愚蠢的主人,就只知道操心別人的事情,下次你再這樣,我就不理你了。

徐庶見它說的好玩,遂笑着打趣道,“雖然褐冬你這樣說,可是,沒辦法啊。我這個人可是注定的勞碌命,有着操不完的心。哎呀,這可如何是好——”

“呱呱——”笨蛋主人!即然這樣,那你一個人過去吧!我走了!

說完褐冬猛地從徐庶肩上跳下,朝一處隐蔽的巷子竄去。

徐庶愣了會,才反應過來,忙追上去,“褐冬,你等等!”

“呱——”才不要。

小褐冬最後抛下一句,便猛地加快速度,幾下便沒了身影。

徐庶追了半天後,見再也看不到聽不到褐冬的影子和聲響,便只得停了下來。

停下之後,他看到四周的景色便為之一愣。

原來這一趟追和跑的下來之後,他竟是來到了最初從十年前來接林熙言的時候,走的那條巷子。

便是在這條巷子裏,林熙言對他說,他走過的時候,聽到了一種奇怪的樂曲聲,初時嗚嗚咽咽的洞簫聲,然後是個凄清的女聲,聽久了給人一種不知今夕何夕的蒼涼之感。

那種聲音,至今為止徐庶一次也沒有聽到過。

他也曾經拿這個問題和林熙言探讨過,最後林熙言給出了一個有些莫名的結論,他說那種樂曲聲,是經歷過最深的歡樂和痛楚之人,才能聽到的。徐庶之所以聽不到,一定是因為他還不知道何為心痛的緣故。

“心痛嗎?”徐庶喃喃自問了一句。

在原地又呆了片刻,徐庶認真的行了一禮之後,他果斷的繼續向前,追逐褐冬而去。

穿過一陣讓人看不清的迷霧之後,他來到了一處再熟悉不過的山谷。

那是他睜開眼時,便看見的地方。

這裏的一草一木,他都甚為熟悉。

是以,他尋着本能朝前一直走着。

走着走着,突然他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褐色身影。

他剛要喊一聲‘褐冬’,卻在下一秒被突然出現在肩上的某個小身影吸引住了。

那在他肩上耀武揚威的跳着的小東西,不是褐冬是誰?

既然褐冬在這,那方才他看到的那個大家夥是誰?

他朝遠處看了看,見那個中號大小的褐冬,果然還在。

“喂,小東西,說清楚,”徐庶指着遠處的胖身影對肩上的褐冬道,“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小褐冬立馬裝鹌鹑。

徐庶氣笑了,“不許裝死。”

小褐冬裝沉默到底。

半晌,“噢,我知道了,方才你是故意生氣,然後跑到那個小巷子的吧,就為了引我來這裏?”徐庶試探着問。

褐冬點點頭。

“還真是啊,”徐庶沒好氣的點點它的小身子,“這麽說這一切都是鐘子周那小子搞的鬼?他一開始送你來,就是為了今日?”

繼續裝死。

徐庶折騰半晌,也得不到褐冬半點回應,只得認栽。

“好,你不說是吧。那我自己跟着那個胖褐冬去看個究竟。”他恨恨的說了句,然後悄悄跟上遠處一蹦一跳的胖子褐冬。

“呱!呱!呱!”你才胖!你最胖了!蛤-蟆媽媽和爸爸都誇我不胖不瘦,是全族的标準身材!

徐庶被它突然的爆發吓了一跳,他看了前方的那個大‘褐冬’一眼,發現那個褐冬似乎并未覺察到他的存在,所以舒了口氣後,安撫肩上的褐冬道,“好好好,你不胖,一點都不胖!全天下最英俊潇灑的蛤-蟆莫過于你了!”

——哼,這還差不多。

終于是和褐冬和解了,放下心的徐庶以為終于可以安心繼續追蹤大褐冬了,可誰知他朝前跑了許久,都不見大褐冬的身影。

他皺了皺眉,難道是褐冬遇到什麽危險了?

他擔憂之下,腳下使勁,加快跑了起來。

跑了一會,他終于見到了大褐冬的影子。

然而一見之下,他卻大驚失色。

原來,因為之前的耽擱,他已然錯過了大褐冬想要吞食仙草和仙草化形逃脫的那一幕,現下在他眼前發生的正是鐘子周發狠要将大褐冬打殺的一幕。

徐庶眼見大褐冬就要死于鐘子周的掌下,跑過去阻攔已然來不及,只得大喝一聲道,“住手。”

道人打扮的鐘子周頓了頓,卻是依舊沒有打算停手。“這妖怪是妖,而我是收妖人,收它殺它是天經地義。我若放了它,我能有什麽好處?”

徐庶氣急了,脫口而出一句,“鐘子周你這個混蛋,只要你答應放過褐冬,我無條件答應你一件事。”

“噢?這妖怪叫褐冬?它和你是什麽關系?”道人轉過身,好整以暇的看着有些呆住的徐庶。

“我,我和它并無任何關系,只是覺着褐冬這名字和它膚色相近,才這麽喊得。這出生不久小蛤-蟆不過就是一時貪玩,看那花草好看,才想吞下肚帶回家賞玩一下而已,你作甚要喊打喊殺?”徐庶努力解釋道,“還有,你一個修道之人,不是該天性淡薄嗎?這一開口就是好處好處的,你的師門就不管管你?”

“啊,抱歉,在下的師祖早就魂歸西天了。”鐘子周聳聳肩,然後指了指地上奄奄一息的大褐冬,“我是不知道你聽誰說的那套‘出生沒多久’的說辭,我現在可以很負責的告訴你,地上這個是個修行千年快要飛升的老家夥。還有方才那朵也不是什麽普通的花草,而是天上下凡的仙草,仙草對于這類修行千年卻遲遲不得飛升的妖怪來說,是大補之物。這妖怪就是因為忍不住-‘那吞了仙草便可立即飛升成仙’的誘惑,這才明知那是仙家之物,還膽敢上前冒險嘗試的。”

徐庶聞言立刻扭頭去看肩上,卻發現肩上的小褐冬不知何時早已不知去向。

徐庶:“……”

——褐冬!原來你是個快千歲的老妖怪!你給我等着!看我回去怎麽收拾你!

鐘子周有趣的看着對面的青年的臉一時白也是紅,看了一會後,他突然道,“你欠我一個承諾。”

徐庶:“哈?”

鐘子周指了指地上的大褐冬,提醒他道,“方才你不是為了救它,說‘只要我放過他,你就應我一個條件嗎?’”

徐庶想了想,發現,似乎,他确實這麽說過。

“怎麽?你該不會是想反悔吧?那我只好再重新殺一次好了。”鐘子周說着作勢又要劈向大褐冬。

“好,好,我答應!我答應就是了!”徐庶忙抓住他的手,大聲道。

“那好,我還有事,就先失陪了。”鐘子周說完,扛起地上的大褐冬,便準備離去。

“哎,你等等,”徐庶忙攔住他。

“還有事?”

“這個,”徐庶指了指他肩上的大褐冬,“不是說要放過它嗎?”

“噢,這個啊,”鐘子周點點頭,然後認真回到,“我不是怕你記性不好嗎?我留着這妖怪,等哪一天我想好要你答應的諾言內容了,就帶着它去找你不是正好?”

徐庶:“……”

“那麽,就此別過。”鐘子周朝前走了兩步,突然又回頭道,“對了,雖然不知道你是如何知道的在下名諱,這個出于禮尚往來,下次見到我的時候,還請先做下自我介紹。就這樣。”道人打扮的男子背對着徐庶揮了揮手,然後再不停留的大步離開。

道人走後,隔了一會,徐庶肩上一重,“呱呱呱——”唉呀,總算是可以出來了。大主人實在是太可怕了。

“哼哼哼,鐘子周真有那麽可怕嗎?”

“呱——”是啊,是啊!小褐冬點頭如蒜。

“那你現在能感受到我的怒火的可怕嗎?”

“呱?”徐庶你怎麽了?

“褐-小-冬!”徐庶狠狠的一字一字的道,“我知道我剛才有多擔心鐘子周将你直接打到灰飛煙滅嗎?你說!你為什麽要騙我!”

“呱呱——呱呱——”原來是這樣,我這不是為了逼真嗎?你想啊,要是我一早告訴了你,大主人一開始不是真心要殺我的,你還會那麽情真意切的為了救我而許下那一個承諾嗎?

“這麽說,你之所以被鐘子周送來我這裏,就是為了讓我對你産生感情,然後在剛才那千鈞一發時,救下你?”

“呱呱——”褐冬莫名的叫了兩聲,然後得意的跳到徐庶的頭上,“是啊。我那時候快要殺的時候其實是還有點意識的,你那時候的語氣充滿了擔心和暖意,我想知道是什麽造成的,而大主人要确保你回到過去許下那個承諾,所以,我們就合作愉快咯。”

“還合作愉快?你們當我是香馍馍啊?”徐庶無奈的搖搖頭。

“呱——”褐冬得意的叫了聲,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說‘是的啊’。

“好了,既然事情辦好了,那我們便回去吧。”徐庶說着對着偷偷從灌木後探出個頭來的穿着個肚兜的‘小徐庶’笑了笑,然後帶着褐冬朝原路走回去。

在即将走出那個巷子回到原來的街上的時候,徐庶莫名感受到了等在外邊的某個人的氣息。

——這人屬狗的嗎?這麽快就來了?

徐庶心下笑笑,然後堅定的跨了出去。

罷,就讓他看看,那個和他有延續‘木石前盟’任務的人,會提出什麽讓他履行的諾言好了。

反正,該發生的遲早都要發生的不是嗎?

既然如此,那他就好好睜大眼,看着好了。

看看,這出‘昙花一現只為韋馱’的情根身種的戲目,會如何演下去。

(完)

作者有話要說: 嗷嗷,終于完結了。天,感情戲好難寫。

希望小夥伴們不要有‘啊,爛尾’感覺。有也不要告訴我,O(∩_∩)O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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