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美人計
龍.鳳.火燭燃的正旺。
施言被顧九年緊緊抱着,她目光開始渙散,腹中絞痛逐漸緩和,聽着顧九年嘶啞的嗓音,在她耳側一遍又一遍的重複:“對不起!阿言對不起!我對不起你……”
今天是她和顧九年的大婚之日。
她身份尊貴,是冠軍侯與大長公主之女,按着身份,像顧九年這樣的侯府落魄庶子根本高攀不上。
她在太學女扮男裝三年,偏生就喜歡上了這個沉默寡言的少年,不過……她起初只是看上了他的臉。
皇帝舅舅要将她送去和親,她便先一步設計促成了她和顧九年的婚事。米已成炊,便是皇帝舅舅也無濟于事。
而顧九年也沒有讓她失望,如今已是連中三元的狀元郎。
他說以此為聘,許她十裏紅妝。
顧九年容貌清俊、氣度出塵,眼下更是蟾宮折桂、金榜題名,身份矜貴不同往日。
可施言想不通,分明之前還是山盟海誓,怎麽大婚之夜,她就成了他的刀下魂。
“為什麽……”施言喃喃問道。好歹,死要死的明白啊。
顧九年仿佛沒有聽見,抱着她時,身子一直在打顫。好像在害怕有什麽重要的東西正離他而去。
施言的魂兒飄飄蕩蕩,親眼看着顧九年抱了她一整宿,她倒是很想繼續看看,她為何會死在大婚之夜,可次日晨光破曉,風一吹,她的視線消散,下一刻就徹底消失在了人世間……
施 言:“……”真想罵賊老天!
****
(十五年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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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言萬萬沒想到她又重生了。
平複了兩天後,施言才勉強接受了這個實事。
淨房水汽氤氲,水珠自美人瑩白的肌膚上滑落,玫瑰花瓣遮掩之下,是一具足以令得天下男子為之癡慕的曼妙身子。
施言一陣頭重腳輕。
伺候她沐浴的婦人,是個四十出頭的嬷嬷,人狠話也多。
“這都已經到了金陵府了,你再想逃就打斷你的腿!”
“你該覺得慶幸,這次挑中你的人是京中貴人。”
“等到了貴人府上,今後富貴如何,就全看你自己的造化了,好好伺.候新主兒,将來有你的好日子。”
“別怪我老婆子沒有提醒你,我将你從揚州帶出來,可是花了不少銀子,你要是攪黃了這樁買賣,休怪我翻臉不留情!索性将你賣去煙花柳巷去!”
“小九啊,你好好反省,斷了自己是大家閨秀的念頭,今晚就動身去見貴人!”
老婆子謾罵一通,這才給了施言一個清淨。
如此魔音灌耳已有兩日,施言大約明白了她的處境。
她知道自己死了,但不知因何緣由,她又重生了。
她沒有這具身子的記憶,只從這兩天的細枝末節中得出一些結論。
這具身子的主人應該是京城的大戶小姐,但幼時被人拐賣到了揚州,因着容貌嬌妍,被轉手賣了高價,當做是瘦馬養着。
而這位姑娘不甘心淪落至此,這些年一直想着法子回京。
前陣子,金陵府有人特意去了一趟揚州城,之所以選中了她,是因着她像極了某個人。
所以将她買來送給京中貴人。
這不,原身前幾日又在逃跑路上,失足落入了秦淮河,小命歸西,這才被自己取而代之。
施言這兩日異常的平靜,一直在想着前世種種。害得老婆子又以為她起了逃跑的心思,故此,對她看的格外緊。
還要繼續逃麽?
施言很清楚一個十四五歲的美貌女子,只身在外有多危險。再者,不管是這具身子的主人,亦或是她自己,都想要回京城。
逃,不是一個好法子,何況她知道這具身子根本無法支撐她逃亡。
那……不如将計就計。
她擡手下意識的摸到了自己的臉,這兩日她已經照過鏡子,自然知道這張臉像她前世的自己。
誰如此緬懷她?
如此大費周章從揚州挑出一位像她的瘦馬?
施言眯了眯眼,水眸潋滟波光,已經迫不及待想要見到“故人”。
****
落日黃昏,仲春的橘色晚霞綴在天際,遲遲不散。
一頂小轎從角門,被快速擡入趙府尹的宅邸。
轎子剛落地,便有一穿着寶藍色十樣錦妝花褙子的婦人走上前,這婦人年紀三十左右,看似老練沉穩,她掀開車簾,看了施言幾眼,很快收斂眸中驚豔之色,面色無溫道:“九姑娘且随我過來吧。”
施言沒有這具身子的任何記憶,只知道将她賣來的婆子喚她“小 九”,眼下這婦人又喊她“九姑娘”,想來原身并沒有一個得體的名字。
施言沒有做無畏的反抗。
直覺告訴她,她需要見到買她的那個人。
而事實上,她的直覺一向很準。
就在施言被婦人領着邁入堂屋時,她看見堂屋內坐着兩名男子,一位年過五旬,一臉淫.浸官場多年的老謀深算之色。
而真正讓施言震驚的,是另外一名男子。
此人,她認識!
但……
又仿佛不認識。
男子身穿一件玄青色暗紋的直裰,背脊挺直颀長。他劍眉星目,五官甚是立挺。最具有特征的,是他左眉上的一小塊月牙疤痕,但這并不影響他出衆俊朗的容貌。
如果沒記錯的話,這人是靖王--蕭淵,今年理應十五,與她同歲。
可……
眼前男子分明已有二十大幾的光景,雖然氣度絕佳、容貌俊朗,但經由時光歷練出來的老練沉穩,着實明顯。
施言愣愣的看着蕭淵時,而他也看着她。
但蕭淵的眼神卻從一開始的片刻失神,突然轉為厭惡。
是一種輕蔑的厭惡。
這時,婦人提醒了一句:“九姑娘,還不快給貴人,和府尹大人請安。”
事情太過詭異,從突然被顧九年殺死,再到莫名其妙重生,以及蕭淵仿佛一夜之間突然成熟了十多歲……一切都發生的太過匪夷所思。
施言懷疑自己正在做一個冗長的夢。
好在施言自認見過世面,她讓自己很快沉穩下來,斂袖福身:“給大人,和……貴人請安。”
施言一語畢,就聽見趙府尹道了一句:“王爺覺得此女如何?”
蕭淵擰眉,目光落在少女的臉上,腦中浮現出無數有關那個人的畫面,他不知在想些什麽,凝視了片刻,方道:“尚可。”
語氣平淡無溫,像是打量一個價值存疑的廉價物。
施言:“……”就,心情很是複雜。
當初在太學,這家夥還是她的跟班呢……
蕭淵在當今皇子當中序齒老二,與她的生辰只相差幾日,但施言素來蠻橫,非讓蕭淵喊自己表姐。
眼前這人,當真是那個羞澀內斂的少年麽?
施言內心又是一番天人交戰,表面靜默如水,仿佛是個深沉的心機女子。
蕭淵唇角溢出一抹不屑之色:“倒是個膽大的,如此也好,一會就見了顧首輔,就看你如何表現了,倘若顧首輔收了你,本王日後将任務一樁樁吩咐給你。”
施言:“……”顧首輔?她記得首輔之位還在張大人手裏,哪裏冒出來的顧首輔?
這廂,趙府尹道:“筵席一會就要開始了,九姑娘,你日後就是王爺的人,一切聽從王爺吩咐就是。”
施言:“……是,大人。”
她記得蕭淵暫無封地,倘若能利用他回京,也未嘗不是一樁好事。
思量一番,施言依舊佯裝服從,不動聲色的算計着,與此同時……她總覺得,事情很不對勁……
蕭淵不知在想什麽,一看見施言,就忍不住上前幾 步,以絕對居高臨下的姿勢,俯視着施言。
他眼底神色複雜:“一會你知道該做什麽吧?本王不留無用之人,你若是無法待在顧首輔身邊,本王會替你另外安排去處!”
他語氣極冷。
一個瘦馬,能有什麽好去處?
施言:“……”她那個內斂的少年郎,竟原來是個狠角色。
如果沒猜錯,她現在這張臉是因為像前世的自己,所以才被買來贈給顧首輔。
而她即将成為蕭淵安插在那位顧首輔身邊的細作。
這一招俗稱---美人計。
顧……
當今首輔姓顧?
施言呆呆的打量了蕭淵幾眼,終于問出口:“如今是哪一年?妾身前日失足落水傷了腦子,不太記得了。”
蕭淵劍眉一擰。
他本就讨厭眼前女子,不要以為頂着同樣的一張臉就能成為那個人。
那人世間獨一無二,誰也不配成為她!
又見施言這般鎮定,甚至眼神中透着一絲倔強與桀骜,蕭淵心頭猛然一顫,無意識回道:“元康二十七年。”
有那麽一瞬,施言當真以為自己活在夢裏。
元康二十七年!
這已經是她死後的第十五年了。
顧首輔……該不會就是顧九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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