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對手戲
“那女子方才在雞鳴寺對你說了什麽?”
顧九年了解常鳴,他雖是憨厚,但不會這般不穩重。
一定是那女子處心積慮做了什麽手腳,才致使常鳴會覺得,那女子像他的阿言。
他原本以為,不過就是區區一個瘦.馬,仗着幾分姿色,妄圖恃美行兇,但到了此刻,顧九年突然很好奇,這女子背後當真是蕭淵?
常鳴繃着臉。
他不想去西北吃沙子,也不敢告訴主子,九姑娘喊了夫人此前給他取的小名……
“主子,我、我……”常鳴犯難了。
顧九年生了一雙冷冽幽深的眼,當他凝視着人時,總會給人一種被他吞噬的錯覺。
“說!”
常鳴驀的脫口而出:“她、她喊屬下鳴鳴!”
顧九年幽眸一滞。
彼時, 常鳴是他身邊唯一的随從,因為自幼木讷,他又是顧家的家生子,就被指派到了他這個不受寵的庶子身邊。
入了太學後,阿言喜歡撩.撥他,連帶着常鳴也不放過,還給常鳴取了一個親昵的小名。
這件事,當年一同在太學讀書的世家子弟皆知,并不是什麽驚人秘密。
顧九年擡手揉了揉高挺的鼻梁。
看來,對方這次是有備而來,就連多年前的這點小事也調查的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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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小看了那女子了。
顧九年冷冷瞥了一眼常鳴,之後轉身,撩開紗幔,進入了船艙。
施言仰面,兩人的視線正好就對上了。
電光石火之間,二人之間的空氣裏,有什麽詭谲的氣氛在漫延。
說實話,施言并不怕露出馬腳。
她就是要讓顧九年産生錯覺,将她當做是亡妻。
而顧九年必然不會相信轉世還魂一說。施言要讓他将信未信,讓他發瘋。讓他無所适從!
與其直接殺了他,她已在心裏将顧九年的下場安排的明明白白。
但與此同時,顧九年身上的權臣氣度,的确是冷肅煞氣,施言要表現出不同的脾氣和秉性。
尋常女子,定然是入不了顧九年的眼了。
“多謝首輔大人救命之恩,首輔今日趕來相救,莫非……真将妾身視作了心肝寶貝疙瘩?”
施言說出這話,不知道有沒有惡心到顧九年,她自己的牙先酸了。
顧九年眸色一陰。
到底是久經世事的人,根本不受.撩.撥。
好像時光格外放過了他,他的這張臉即便過了十五年,也尋不出瑕疵。除卻平添了成熟穩重之外,無半分歲月痕跡。
顧九年的目光只在施言臉上停留一瞬,他移開視線,眼底透着不屑。
從施言的角度去看,他清高孤冷的就像高山之巅上不可亵渎的一株雪蓮。
她真想狠狠.亵.渎.一下!
顧九年不再正眼看她,嗓音磁性清冷:“本官可以救你,可以殺你,你若是個聰明人,就知道接下來該怎麽做。”
他官腔十足。
施言想胡攪難纏的機會都沒有。
殺了他?
不,以她眼下的能力,只怕還沒出手,就先成了對方的刀下魂。
她需目光放長遠,一切以先安然回到京城為主。
和聰明人耍心機,着實不太明智。
但七分假摻着三分真,就很容易讓人信服了。
“不瞞首輔,其實是靖王爺想将我安插在你身邊……當細作。”少女眼神水潤,像隔着一層薄薄的水光,十分靈動。
顧九年終于轉過臉來,他凝視着,不知在想什麽。
施言餓得慌,看見案幾上的描金小碟裏擺着桂花糕,她貪吃,彼時幾乎吃遍了整個京城。那時候顧九年生活拮據落魄,她就借口說讓他陪着一起逛酒樓。有一次,她将顧九年拐入了.青.樓,氣的顧九年小半個月沒有搭理她。
看見桂花糕,仿佛看見了親人。
施言拾了一塊,幾乎大快朵頤,吃到一半又開始猛咳:“咳咳咳 ……水、水……嗆、嗆到了!”
顧九年:“……”
堂堂首輔大人當然不會伺.候人,遂對着紗幔外道:“取水來!”
不多時,常鳴垂眸,提着水壺進來。
施言灌了幾杯熱茶下去,才順過氣來:“多謝鳴鳴。”
常鳴如芒在背,放下茶壺,轉身就走,仿佛船艙內的不是揚州美人,而是湖水猛獸。
這時,顧九年突然俯身,帶着薄繭的手指捏住了施言的下巴。他的大拇指上戴着一枚碧綠扳指,硌得施言下巴生疼。
“為了順利接近本官,你倒是下了不少功夫?是蕭淵告訴你這麽做的?”
顧九年的語氣帶着不容反抗的威壓。
有那麽一瞬,施言覺得自己從不認識他。
彼時的顧九年雖沉默少語,可在她面前就是一頭忠實的家犬。
而眼前這人,他陰骘殺戮,仿佛是從森林深處走出來的野獸,随時可将她撕咬的血肉模糊。
施言若是否認,那實在顯得此地無銀三百兩,她眨了眨眼,少女芳華正好,處處都是顧九年記憶深處的樣子:“首輔大人,你弄疼我了。”
顧九年眯了眯眼,指尖像是觸碰到了燙手的東西,當即放開,随後又恢複了長身玉立的樣子。
施言這具身子的肌膚格外細嫩,稍稍碰觸,就會留下紅痕。
她知道顧九年不好敷衍,如實道:“的确如此,靖王爺讓我留在大人身邊當細作,還說如果無法讓大人收下我,他便會處理了我。那大人既然今日救了我,看來是打算收了我了?對了……靖王爺還說,我長得像極了大人的亡妻,不知道是不是這樣?”
“哦,對了,他們還教了我諸多尊夫人生前的習性和樣子。”
顧九年置于身後的一只手緊握成了拳。
但他面上不顯。
仿佛沒有因為方才這句話而産生任何的情緒。
這女子對阿言知之甚多,長的也像阿言,竟然敢自稱是“我”了,膽子夠大。
不得不說,眼前的女子是這些年中,最像阿言的一個。
顧九年目光微滞,像在打量。
“說,你都知道哪些事?蕭淵還交代了你什麽?”顧九年目光冷冷的問。
施言在一步步試探他的底線。
看來……
十五年過來,她這個人當真對他沒有任何影響了。
什麽癡情重義,顧九年到底在演給誰看?他留下她,不過是想對付蕭淵吧。
施言內心腹诽時,顧九年突然開口:“你到底是什麽人?你不是揚州瘦馬。”
施言唇角微動,看架勢,顧九年對她有了興趣,甚好。
她上輩子撩了他一次,就能再撩第二次。
只是這一次,她再也不是當初的多情少女,一門心思,想嫁給他。
施言唇角微微揚起一抹好看的弧度,不張揚,但足夠清媚,介于美與壞之間,但這二者其實可以融合,有時候帶刺的玫瑰,比溫室裏的嬌花兒更勾人。
她将計就計:“不愧是首輔大人,能一眼看穿我。我的确不是揚州瘦馬,我 是被人從京城擄走的,只可惜我傷了腦子,暫時想不起我原先是哪戶人家的小姐,只知是六歲離家,後來就被當做瘦.馬.調./教。靖王爺交代了我許多事情,首輔大人若想知道,我可以告訴你,但有一個條件。”
顧九年若是想要人讓開口說實話,他有的是法子。
錦衣衛的那一套嚴刑逼供,首輔大人耳熟能詳。
但顧九年罕見的有了耐心:“說。”
施言道:“幫我找到家人。”
她現在無法認回自己的至親,只能先找到這具身子的家人,如此,也算是了了原主的夙願。她占了對方的身子,這也算是報答吧。
“呵呵……”
男人忽的一聲輕笑,随後轉身對着外面道:“進來,把她丢出去!”
施言:“……!!”
常鳴不太情願的再度邁入船艙,不知為何,他似乎不敢對施言不敬:“主子……這……九姑娘若是出去,她必死無疑啊。”
顧九年冷冷看了他一眼。
常鳴無法,只能硬着頭皮:“九、九姑娘,得罪了。”
施言嗤笑一聲,她之前怎麽不知,顧九年是這般不知憐香惜玉。
在被扔出去喂魚之前,她道:“靖王爺讓我留在首輔大人身邊當細作,大人不如将計就計,我可以傳遞錯誤的信息給靖王,如此也能誤導靖王爺,我對大人而言,還是有利用價值的。我可以去說服靖王,讓他再一次相信我,屆時,我就是兩頭細作。”
常鳴僵在原地。
真真不想對九姑娘無禮,他這個人可不像主子那般無情。
顧九年鼻音出聲,像是不屑一笑:“好。”
施言:“……”這人方才是故意在詐她?
顧九年沒打算與施言共處一室太久,這便轉身要離開,施言不服氣,突然在他身後問了一句:“首輔,你其實根本舍不得我去死,對吧?”
顧九年只是稍稍側過了身子,給了施言半邊俊臉,随後邁出船艙:“要想活着,你就老實的待在船艙。”
這廂,施言很懊惱,又喊:“我暈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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