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賣身契

湖風迎面拂來。

金陵是大周開.國國都,又是六朝帝都,今上對金陵貪墨大案大發雷霆,所以這次才讓顧九年親自前來。

旁人只以為是帝王器重他。

但他自己知道,帝王這是在将他當做靶子。

顧九年鮮少飲酒,多半是因為,醉了總會夢見那人,夢見令他瘋狂失控的畫面。

今日卻不知為何,總饞着梨花釀。

久違的味道在舌尖流淌,他突然很想接受了這場美人計。

不為什麽,只想玩下去,最後再将設計者一網打盡。

和那女子的容貌毫無幹系,他內心默默的想着。

他立在湖邊亭臺下,颀長的身段,一身玄色直裰,腰間挂了代表着權貴的貔貅寶玉。遠看宛若畫中人,可走近一看方能察覺,這人周身充斥着煞氣,好像想要帶着一切共沉淪,誰也別想逃脫。

常鳴疾步而來:“主子,不好了   ,九姑娘她昏死過去了!”

顧九年:“……”她怎麽這麽事多?

旁人生死與他皆無關,顧九年仰面灌了幾口梨花釀,只淡淡道:“叫奎老來把脈,看她耍什麽把戲!”

常鳴:“……”

人家九姑娘是當真暈船,暈過去了。

主子怎麽就不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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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姑娘長的嬌嬌軟軟,年紀又小,身世又那麽可憐,而且還老老實實交代了一切……

常鳴犯難了,杵在那裏不動。

顧九年閉了閉眼:“說!”

常鳴道:“主子,九姑娘她是因着暈船,這才昏死了過去,男女授受不親,屬下……不能将她抱上岸。”

顧九年:“……”

他不喜女子親近,這些年不是沒有女子處心積慮接近他,即便是脫光了站在他面前,他也不為所動。數年前有一日親手提劍殺了一個女細作,後來就很少有女子再敢挨近他了。

此番來金陵,身邊當然不可能帶女人。

暈船會暈死麽?

顧九年不敢保證。

他記得,那個人總說:“顧九年,我不能坐船,我會暈死!”

這時,顧九年不知是怎麽了,突然沒了耐心:“你不去,難道讓本官抱?”

常鳴立刻站得筆直:“主子,屬下尚未娶妻,不能碰九姑娘!”

顧九年:“……”

“主子,以屬下看,九姑娘臉色煞白,呼吸虛弱,而且九姑娘不會任何武功,不太可能僞裝出來,只是再不救她,這萬一……沒命了,咱們今日不是白折騰了一場?”

“閉嘴!”

****

最終,奎老被常鳴領到了畫舫船艙。

他一看見躺在矮榻上的少女,老者眼神一亮,可一尋思年紀又不對,但還是難掩激動,他與顧九年不對付,故意調侃:“首輔,這位……莫不是郡主當年的遺孤?”

顧九年唇角一抽,阿言只跟他好過,他如何會生出這樣大的女兒?!

常鳴沒有進入船艙,畢竟男女有別,他是個恪守禮節之人,就站在外面,将裏面的一切聽的一清二楚,頓時身子僵住。

夫人當初嫁給主子時,還不曾有孕啊?夫人哪來這麽大閨女?那九姑娘和主子又是什麽關系?!

常鳴及時制止了自己的浮想聯翩。

真真是細思極恐。

這廂,顧九年面色如霜,陰沉可怖,他沒有跟奎老一般見識,只冷冷道:“看看她怎麽了?”

奎老努努嘴,若非自己有把柄被顧九年握在手裏,他也犯不着受這種委屈!

奎老本不想配合,可看着榻上的少女,他不禁心軟,取了錦帕蓋在少女雪白的細腕上,随即開始把脈。

不消片刻,奎老眼神幽怨的望了一眼顧九年:“首輔,這女子的身子并無異樣,但不宜乘船,上岸歇息就能恢複了,老朽這裏有一個方子,倒是可以減緩這位姑娘的痛苦。”

“沒想到,這世上還有一個人暈船這樣厲害。”奎老喃喃自語,寫方子時,又多加了一味補藥。

顧九年擰眉看了一眼施言,等到奎老離開,他   上前抱起了施言---

很輕,很柔,香香軟軟……

一剎那間,他腦子裏冒出這樣的感受。

很旋即,顧九年又恢複了一切理智。

他将施言抱上了岸,擱置在了馬車內,全程步履如風。

常鳴正要驅馬,就聽見顧九年的聲音從車廂內傳出:“方才之事若是洩露出去半個字,你知道後果。”

常鳴:“……”方才什麽事?是主子抱了九姑娘?他又能洩露給誰去聽?

“是,主子。”

****

沈浪從雞鳴時回到驿館,就見蕭淵立在院中,像是等他已久。

沈浪腦殼漲疼,大約猜出了這家夥的來意。

蕭淵直接上前,兩人個頭相當,氣勢上不分伯仲。蕭淵審視了幾眼,道:“沈大人這次陪同首輔南下,該不會只是為了查案吧?沈大人與九姑娘到底有什麽淵源?”

沈浪是臣,蕭淵是君,當初在太學時,這人就仗着皇子身份仗勢欺人,蕭淵彼時誰都不怕,獨獨聽那個人的話。

沈浪不想過多糾纏,他自己還沒搞清楚,為何九姑娘好像認識他,還知道他的字。

“王爺,實不相瞞,下官也同樣好奇。不過,九姑娘已經在首輔手上,看來王爺的美人計成功了,下官恭喜王爺。”說着,沈浪作揖。随後越過蕭淵,徑直往驿館內走去。

蕭淵:“……”他也很想知道,為何顧九年一開始排斥九姑娘,今日又去雞鳴寺救她。

****

施言醒來時,發現自己已躺在榻上,身邊多了一個梳着丫髻的婢女。

“姑娘醒了?”婢女十三四歲的光景,稚嫩嬌俏。

施言坐起身來,已經用過藥,不再像畫舫時那般頭重腳輕。

是顧九年将她帶回來的?

果然,他只會做對他有利之事,定然是以為她有利用價值,這才保住她的小命。

施言晃了晃神,讓自己盡快恢複。

她和顧九年之前,來日方長。

“九姑娘,婢子名叫扶柳,是首輔将婢子買來,從今往後就在姑娘身邊伺候。”

施言:“……”

所以,顧九年這是打算收下她了?

施言內心五味雜陳,她一慣活的肆意,不是一個悲春傷秋的主兒,美眸一眯,吩咐道:“首輔眼下在何處?”

扶柳道:“姑娘昏睡了兩個時辰,首輔就在外院吃酒呢,回來後就不曾離開。”

施言當即下了決定:“伺候我洗漱。”

****

施言的容貌介于妖豔和清純之間,尤其是那雙水光盈盈的眸,她看着人時,有種無辜之感。

顧九年料到她會來。

他這人有潔癖,來了金陵後并沒有住驿館,而是另外安置了一處私宅。

宅邸附近遠離鬧市,十分安靜。

施言走到八角亭,上前盈盈一福,“多謝首輔搭手相救,不知是不是首輔将我抱上了岸?”她故意道。

扶柳身段嬌小,而且是剛買過來的,也就是說,只有顧九年能将她抱回房。

顧九年面不改色,确切的說,是面色格外緊繃:“不是本官。”

言罷,他擡眼望了一下常鳴。

常鳴兩股顫顫,身子緊繃,并不想背這個鍋。

施言突然牙酸,有些想咬人,她更加不想直接一刀捅了顧九年,她終有一日會讓他死的很有新意!

施言收斂眸中異色,對常鳴一笑:“多謝鳴鳴,你數次有恩于我,日後等我發達,我會報答你的。”

常鳴目不斜視,一句話沒答,因為他根本不知要答什麽,無功不受祿,有功的人是主子,九姑娘日後若有造化,最應該感謝之人應該是主子才對。

顧九年好像并不想看見施言對常鳴擠眉弄眼,他從袖中取出一張賣身契,平鋪在了石案上,語氣冷冷的,像極了吹了三千裏的凜冬寒風,說:“這是賣身契,從今往後,你只能為我所用。”

他盯着施言的眉眼,又加了一句:“是死契。”

施言:“……”過分!太過分了!

以前這人也寫了一封賣身契給她,只不過是他自己的賣身契,說此生,他整個人都是她的。

生的是她的人,死是她的鬼。

現在卻倒過來了!

此時,兩人各懷心思。

一個打算将計就計,假意中了美人計,将九姑娘當做是亡妻的替身,演給政敵看。而另一個人卻在想,等她得了顧九年的真心,她要将那顆心挖出來,然後踩在腳底反複輾軋。

“你叫什麽名字?跟在本官身邊,不能無名,不如就叫翠花。”男人一臉正經,無論從哪個角度去看,都覺得他飒氣無敵,冷若寒冰。

施言:“……”喝多了?

顧九年仿佛沒有意識到施言的恨意,又說:“不喜歡?那就黃花吧。”

施言:“……!!”

常鳴:“……”他今天終于知道,主子醉酒和不醉酒時的區別了。

同一時間,宅院外面盯梢的暗衛,将一只信鴿放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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