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被下了藥(一更)……
一側的常松驚呆了。
主子從來不喜人靠近, 更別提是女子了。
這衛姑娘不愧是從揚州來的,行事如斯奔放。光天化日之下,如何能對男子動手動腳?
主子竟然還不排斥?!
莫不是單身太久了,主子內心深處也按捺不住了?
常松唇角直抽搐, 但主子自己不動作, 他 也不好直接制止衛姑娘占主子的便宜。
而一旁的常鳴, 卻是心跳到了嗓子眼。
對!
就是這樣!
這才是他家夫人最應該做的事!
夫人如今回來了, 本就該來找主子, 當然不能與旁的男子不清不楚。
顧九年的确沒有動作, 他坐在那裏, 藍色錦衣襯得他容貌俊朗無俦, 目光一瞬也不瞬的凝視着少女的臉。眸光晦暗不明。
施言指尖靈活的劃過顧九年手腕, 那裏手感極好, 無半分劃破的痕跡。
不是他。
施言莫名松了一口氣。
在男主的注視之下,她迅速收回了自己的手, 仿佛一切都不曾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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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言知道他還是來讨匕首的,那把匕首是母親留給她的遺物, 雖然也算是兩人的定情信物, 但如今情義已不在,她收回贈出去的匕首,也實屬正常。
施言假裝不知顧九年的目的,命扶柳端上了一碗打鹵面,用的是上好的鹵,再配上幾塊鹵牛肉,淡淡的油花上撒了一層炒熟的芝麻,又以香菜點綴。
簡單一碗打鹵面,看上去色香味俱全。
顧九年還沒用午膳, 腹中饞蟲又被輕易勾了起來。
他清隽的面龐毫無異色,但內心卻又冒出兩個字:想吃。
施言看見了顧九年滾動的喉結,他的喉結十分凸出明顯,比起一般男子的喉結,要看好許多。
“大人,請用吧。”施言淡淡一笑。随後轉身離開。
顧九年拾起竹筷,沒有任何言辭和異議,直接吃了起來,吃相相當儒雅,這人就算是吃面,也不會發出一絲絲的聲響。
常松:“……”主子,說好的是來辦事的呢?被衛姑娘摸了,一碗打鹵面就能打發了?主子您的矜持何在?!
常鳴略挑眉。
這世上能讓主子如此心平氣和的人,只有夫人。
果然!
九姑娘一定就是夫人!
拿人手短吃人嘴軟,顧九年對打鹵面十分滿意,吃飽喝足的男人心情甚好,似乎不太好意思繼續找施言的麻煩,今日只能暫時作罷,用了清茶漱口後就離開了。
扶柳又默默的記下來一筆賬。
首輔大人又沒給付賬,她改日再登門去讨要。
~~~~
夜色漸黑,施言已經回到了定北侯府,與侯夫人說了一會話,就打算出門。
素素如今雖然跟在施言身邊,但多數時候都是隐在暗處的。
扶柳對素素神不知故不覺的行蹤,已經見怪不怪。
畢竟如今,她也算是見過世面的人了呢。
姑娘交代過,她與素素商談要事時,讓她莫要叨擾,故此,扶柳非常識趣,一看見素素挨近姑娘,她就乖巧的遠離。
她是姑娘最寵愛的婢女,一定不能讓姑娘為難。
素素回頭瞄了一眼扶柳,莫名覺得煩躁。這小妮子是想取代她在郡主心目中的位置麽?
那是絕無可能。
此時,施言站在廊下,正仰面望着天際的銀月。老天讓她借着侯府千金的身份重活一世,她萬不能辜負了上蒼的垂憐。
以後的路,她不僅要走對,還 要一步步走穩。
素素上前,壓低了聲音:“姑娘,顧九年派了人在外面盯着,咱們今晚出門有些不便。”
施言的美眸眯了眯。
顧九年開始懷疑她了?
不然,以他冷漠的秉性,又豈會跟蹤她?
她今晚非要出門不可,長姐那樣驚才絕豔的女子,卻死在了高家人手裏,還是那樣的慘死,一想到長姐,施言意不能平。
“我去見見二哥,你繼續盯着外面的動靜,定要留意,除卻顧九年的人之外,還有誰在暗中盯梢。”施言吩咐。
一日不查清藍衣男子是誰,她就随時會有危險。
~~~~
衛二與衛三剛從軍營歸來不久。
因着近日來,奎老一直在給衛遠承治腿,眼下正是關鍵之時,故此,衛二與衛三不會留宿軍營,每晚皆會回府,以免遇到任何突發事件。
施言沒有顧及男女大防,她本就不是一個遵守禮節之人。
加之,她也是大夫,将大哥全權交給奎老,她也是不放心的。誰知道顧九年會不會暗中命令奎老使壞
施言過來時,衛遠承正倚靠在軟榻上看書,他手背清瘦,捏着書冊的手,騰起了青筋。
人很是消瘦。
在輪椅上待久了,身子難免虛弱。
施言一看見這樣的衛遠承,就難免想起他彼時年少的模樣。
倘若他那晚沒有救她,如今的衛遠承也是威震一方的将軍了吧。
“大哥。”施言嗓音喑啞,甜甜的喚了一聲。
衛遠承見來人是小妹,放下了書冊,溫和一笑。他額頭有淡淡的薄汗,眼下才剛剛入夏,夜色并不熱,施言知道,他是疼的出了汗。
斷骨重接并非是小事,麻沸散用多了會傷了知覺,衛遠承自己提出不用麻沸散,奎老也沒有勉強。
施言知道,他正在日日夜夜承受旁人難以承受之痛。
她雙眼一紅,實在藏不住心事了,走上前,半蹲着身子,握住了衛遠承受的手:“大哥,你疼麽?”
疼麽?
只有經歷過的人,才明白,身體的痛其實算不得什麽。
無關緊要。
衛遠承看着少女朦胧的眼,有了一瞬間的恍惚,仿佛又看見了那個人,眸光愈發溫和:“大哥不疼,等大哥康複了,大哥帶你去騎馬。”
施言點頭:“大哥,即便奎老治不好你,我也會将李神醫引出來。”
衛遠承擰眉:“李神醫不是你師父麽?”
施言一怔,差點說漏嘴了,笑道:“是啊,我是神醫之徒,必定能治好大哥的腿。”
兄妹兩人正說着,衛二與衛三也來了,他二人剛剛沐浴換衣,身上還有淡淡的皂角清香。即便是習武之人,但舉手投足皆是儒雅郎君的氣度,宛若書生。
“小妹也在。”
衛二與衛三半點不覺得施言出現在大哥的房間,有任何違和之處。
在他們看來,妹妹就該被他們千嬌百寵着。
見施言紅了眼眶,兄弟兩人哪會不明白小妹這是心疼大哥。
衛二打趣:“小妹放心,咱們大哥一定能挺過這 一關。”
衛三甚是穩重:“這次多虧小妹引了奎老中計,以我看,大哥的腿八成能好。”
施言很快收斂眸中.哀.色。
正好二哥和三哥都來了,她提及了正事:“二哥、三哥,首輔與咱們侯府究竟有何過節?為何首輔身邊的人一直盯着咱們侯府?”
兄弟三人聞言,懼是一怔。
顧九年那厮派人盯着侯府?!
他們對此怎會一無所知?
三兄弟幾乎是異口同聲:“妹妹,你怎會知曉?”
施言水眸潋滟,呆愣時有種懵懂之态,純真自然,不似作僞。
“此前在金陵府,我對首輔身邊的人頗有了解,那人正是首輔身邊的貼身随從常鳴。”說到這裏,施言拾帕搵了搵淚:“大哥、二哥、三哥,首輔大約還是将我當做替身了,我與他夫人當真很像麽?”
衛家三兄弟俊臉皆是一沉。
好一個不要臉的顧九年!
一把年紀了,還肖想他們家如花似玉的妹妹?!
長的像又怎樣呢?!
三兄弟不想讓妹妹胡思亂想,一想到妹妹小小年紀,就被一代奸佞給盯上了,三兄弟當真很想拔劍殺出去,直接剁了顧九年的随從。
這廂,正在侯府外面盯梢的常鳴實在忍不住打了幾個噴嚏。
“阿切——”
誰在罵他麽?
常鳴抱着一把長劍,将自己隐藏着昏暗之處。
他當真心急,非常心急。仿佛世人皆醉,唯他獨醒。
主子再不認出夫人,夫人就要被別人搶走了!
有一件事,常鳴比誰都清楚,十五年前的夫人桃花運極旺,如今的夫人,桃花運依舊旺盛。
就在常鳴內心百般焦慮之際,忽然兩道身影出現在了他面前。
衛家長房的幾位公子皆是蘭芝玉樹,此刻一襲錦緞長袍,手中提劍,有一股子煞氣。
看着衛二與衛三,常鳴猛然一僵,被抓了個現行,他無言以對。
他若說,這個時辰,他來侯府附近是為了賞月,會有人信麽?
衛二手中長劍出竅,寒光乍現,直接抵在了常鳴的脖頸上:“好大的膽子!我侯府千金豈是旁人能夠觊觎的?!來人,給我抓起來!”
常鳴無言以對。
不,他沒有,他不是!他是被冤枉的!他沒有觊觎九姑娘,他只是來盯着九姑娘的。
常鳴沒有做任何無畏的反抗,直覺告訴他,若是和定北侯府鬧的不愉快,對主子将來娶妻十分不利,他很是順從,束手就擒。
衛三是個尚未弱冠的少年,此時眸色陰沉,心機不在大哥與二哥之下,沉聲吩咐:“傳我口信去顧府,告訴首輔大人,想要保住他屬下的性命,首輔必須擺出誠意!”
侯府護院當即應下:“是,三公子!”
常鳴:“……”主子會來救他麽?他表示十分懷疑。
~~~~
是夜。
常鳴被兩位兄長抓起來之後,侯府外面總算是消停了。
确定無人監視,施言才與素素從角門離開了侯府。
抵達長姐墳前時,已經是子夜時分。
墳地霧氣缭繞, 月華如練,仿佛在四周布下了濃郁的陰霾,不遠處傳來幾聲老鸹哀鳴,凄楚蒼涼。
素素瞧見大郡主墳前的人,冷哼了一聲:“姑娘,您瞧,高塞到現在還沒離去,當初大郡主慘死,也是因着他的無能。大郡主即便不是他親手所殺,但他也是幫兇,如今還裝什麽癡情!”
素素忿然。
施言眸色微涼,眼底映着月色,冷若寒霜。
她朝着長姐的墳走了過去,一襲夜行衣襯得身段纖細無比。仿佛風一吹就會揚長而去,卻又透着韌勁。
高塞醉了酒,神情頹唐,靠着墓碑,喃喃自語:“我配不上你,配不上……”
施言冷笑:“你的确配不上她。”
她的長姐是世間最好的女子,溫柔善良,能文擅武,才藝雙絕。這樣一個女子,卻不曾活過二十……
施言拔劍,抵在了高塞脖頸處。
高塞仿佛根本不懼怕生死:“你是什麽人?”
施言回道:“是來讨債的人。”
高塞沒有繼續問,他也曾是京中數一數二的公子哥,不信鬼神之說,近日來發生的事,他大約能猜出幾分。
但這些皆不重要了。
他閉上了眼,就好像馬上就能解脫:“你動手吧。”
不問任何緣由,只想就此解脫,死在她的墳前,到了輪回路上,或許還能碰見她,下輩子給她當牛做馬,贖這一身罪孽。
可等了許久,脖頸處沒有任何動靜,高塞聽見少女冷冷的聲音傳來:“想死?你配麽?”
高塞睜開眼。
少女長了一雙潋滟的美眸,似是桃花紛落。
這雙眼睛……
高塞喉結滾動,但終究沒有問出口,只道:“你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
他異常平靜。
這倒是出乎了施言的意料。
施言對高塞這些年的經歷不感興趣,問道:“大郡主臨死之前,可交代過什麽?”
高塞晃了晃神,一手緩緩上移,捂在了胸口處,他仿佛猜出了什麽,但依舊什麽也沒問,像是沉浸在了痛苦不堪的回憶裏,片刻才啞聲道:“她說……說莫要讓明哥兒入仕。”
施言的手頓時一晃。
鼻頭酸澀難以隐忍。
姐姐最後關頭,是替明哥兒做了最好的打算了。但姐姐萬想不到,即便高家不會讓明哥兒入仕,也不會将他養成頂天立地的人。
施言收了手中長劍,眸光陰狠:“高塞,你最好別想死,你若死了,我就要了高家所有人的命!你們的死期還未到!”
丢下一句,施言帶着素素離開。
素素不明白,路上就問:“姑娘為何不直接殺了他?”
直接殺了?
那未免太過便宜他們了。
高塞倘若貪生怕死,那她一定會殺了他。看他不怕死,那麽死對他而言并不是懲罰。
施言道:“有些人活着比死了更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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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定北侯府那邊,就是這樣傳話的。”常松心情複雜。
常鳴是他親弟弟,他當然不會見死不救。
主子與定北侯素來不和,眼下又被定北侯府抓了個現 形,兩家的關系必然是雪上加霜。
顧九年俊臉微沉,胸口總有一股難以忽視的陰郁沉悶。
“所以,你們今晚跟丢了那小女子?”顧九年問道。
常松唇角一抽。
他那個二愣子弟弟還在衛家人手裏,主子這個時候還只關心衛姑娘的行蹤麽?
常松面不改色:“主子,衛姑娘年僅十五,但屬下總覺得衛姑娘身上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這話用不着常松提醒,顧九年立在院中的一叢墨竹前,無意識的擡手揉着眉心,嗓音低沉:“揚州那邊可有消息了?”
常松如實回禀:“主子,侯府也派了人去揚州,此前與衛姑娘有關的人販子都死的死,失蹤的失蹤,屬下猜測,是侯府在替衛姑娘善後,要想查到衛姑娘這十年究竟經歷了什麽,着實不太容易。”
顧九年:“……”
主仆二人相繼沉默,常松又問道:“主子,那定北侯府那邊……咱們該如何表現誠意?”
沒有誠意,侯府不會放人啊!
顧九年似乎根本不在乎常鳴:“你看着辦吧。”
丢下一句,顧九年轉身離開,月色之下,男人的背影清瘦而蕭索,說不出的孤寂。
常松:“……”
他該拿什麽去拯救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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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宮中設宴。
但凡五品以上的京官,皆可攜帶家眷出席。
施言是定北侯府的千金,又是剛回府不久,加之她頭上頂着神醫之徒的名號,皇太後特意命人來侯府送信,讓她定要入宮赴宴。
施言稍作打扮,穿了一身白底水紅領子對襟印花褙子,發髻上簡單的插了一只碧玉流蘇簪,十五歲的少女,清媚稚嫩,如論如何打扮,皆十分惹人眼。
侯府的馬車抵達皇宮大門外,施言下了馬車,看着這座她無比熟悉的皇宮,施言手中的錦帕擰的死緊。
皇帝舅舅,別來無恙!
男女席分開而設,施言留意了今日到場的達官貴人,倒是有不少眼熟的面孔。
她上次在侯府雅集上,已經名聲大振,在場女眷幾乎皆認識她。
貴女之間,沒有真正的友誼,明面上以小姐妹相稱,實則背地裏恨不能踩着對方往上爬。
施言身份尊貴,美貌,且還是神醫之徒,不是尋常擅長琴棋書畫的貴女可以比拟的。
貴女們即便嫉妒,誰也不敢明面上直接挑釁,但也不會親近她。畢竟一對比,孰優孰劣就襯托出來了。
故此,施言參加的不是酒席,而是寂寞。
喝了幾杯果酒下腹,施言借故離席。
她對皇宮的地形一清二楚,景德帝沉迷煉丹修仙,此前就不怎麽勤政,但起初對她與母親是極好的。母親是他同父異母的姐姐,施言實在想不出,皇帝舅舅為何突然對施家下手?
是施家功高過主麽?
非也!
父親雖是冠軍侯,但對朝廷一向忠心,還試圖放棄過兵權,沒有任何僭越之處。
必然有人在皇帝跟前讒言了!
皇宮的一切歷歷在目,她與長姐曾經宮中 小住,宮裏到處都是長姐與母親的影子。
施言沿着皇宮小徑,試圖尋找母親與長姐的蹤跡。
她太想母親和長姐了,可這世上最難以跨越的鴻溝,就是生與死。
人死了,就真的什麽都沒了。
施言鼻頭發酸,強烈的憤恨令她止住了眼淚。
哭是最無用的一樁事。
不知走了多久,身後突然傳來動靜,施言警覺性極佳,正要轉過身來,卻有一個高大的身影直接撲了過來,随後這人抓住她的手腕,拉着她往一側假山快速走去。
是顧九年。
施言被他捏着手腕,險些踉跄。
天翻地轉間,人就被他抵在了假山石壁上,男人随即傾覆過來。
他幽冷的眸有種異樣的.灼.燙,捏着施言手腕的大掌,順勢.摟住了她的.腰,以不容反抗的架勢困住了她。
整個過程極快,不過才幾個呼吸之間。
未及施言開口,顧九年嗓音喑啞:“救我。”
施言感覺到了對方掌心的熱度,她震驚:“你被人.下.藥.了?”
真是想不到,這都十五年過去了,顧九年還這樣吃香?
誰這麽大膽敢在皇宮對首輔下手?
下一刻,顧九年的俊臉突然在眼前放大。
施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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