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太子說,“昭姬沒聽說過去年宋王做的那件大事麽?”

昭姬想了想,也給太子斟上茶水,“就是幫江國打完樓煩,寸土不要。然後又送給江國十裏國土的事情麽?”

太子點點頭。

昭姬說,“聽起來倒是一個仁義的好君主。”

太子喝了口茶,“只是聽起來啊。”

“是啊。”昭姬點點頭,“宋王當然要幫助江國打樓煩了,若是樓煩滅了江國,下一個就是要打他宋國了。他不要樓煩的領土,也很正常啊,樓煩挨着江國,一點也沒有和他宋國接壤,他要來怎麽管理呢?為什麽不要江國送去的土地呢?如果他要了,那麽就是一場普通的救助行為,銀貨兩訖,怎麽能傳出來仁義之名呢?倒是之後他又送了江國十裏土地,做的有點,有點太刻意了吧。”

太子看着昭姬認真思考的摸樣,笑道,“不錯,确實有這個原因。不過昭姬還漏了一點。”

昭姬疑惑道,“恩?”

太子用茶水在案幾上畫出了一個圈,“這是宋國。”又在邊上畫了一個小圈,“這是江國。”又在江國下面畫了一個大圈,“這是哪個國家,昭姬還記得麽?”

“啊!”昭姬恍然大悟,“宋王要培植江國來對付申國麽?”

“阿昭真聰明,正是如此。” 太子拭幹了手指,“昔年宋武王窮兵黩武,幾乎惹得諸國群起而攻之,國內也是民亂四起。宋王登基的時候可謂是焦頭爛額。不過他倒是個能人,五年的時間,國內平了民亂,大搞民生。對外也不随意征戰,修複了和臨近諸國的關系。本來是形勢一片大好,可是他身邊的申國卻一副蠢蠢欲動,倒有幾分昔年宋武王的影子。所以,他現在需要的是更多的盟友,而不是敵人。”

“等将焉湦是我們設計伏殺的消息傳過去,公子恪也不不好意思改投他國了,畢竟我們占得是大義,而且是我們和焉國接壤,宋國卻還隔着其他的小國。然後我想,不用我們提,宋國也會要求和我們結盟的,如果他真的有表現出來的那麽聰明。”

高覃的傷處理好之後,太子便去了他的房間。

高覃不愧是一員猛将,左肩被矛穿透,也只不過是因失血過多臉色蒼白。看到太子進來,還要下床行禮。

太子快步上前将他按在床上,“高将軍,重傷在身,不用在乎那些虛禮。”說完看了眼跟着他來的鬥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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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勃走過來說,“高将軍被勃所傷,是勃的過錯,請受一拜。”說着就要跪下。

高覃連忙抓住鬥勃,不讓他跪,“鬥将軍哪裏有錯,是我,”高覃搖搖頭嘆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沖動行事,驚擾了太子和公主。『雅*文*言*情*首*發』鬥将軍用矛擲我乃是分內本職,理所應當的。”

太子擺手道,“好了,不用互相賠罪了,你倆也算不打不相識。高将軍你還是躺好養傷,我這裨将力氣很大,這傷可不是小傷。”

高覃笑道,“無妨。只要手刃了國賊,哪怕賠上性命也無所謂。何況如今這點小傷。”

太子嘆道,“高将軍真是忠烈之士,哀王有你這樣的臣子,真是讓人豔羨。如今,國賊已除,不知将軍有何打算?”

高覃說,“當日吾王将玉璧給我,讓我去尋公子恪,就是将國家托付給了他,既然現在國賊已除,我應該迎公子恪回國繼承王位。”

太子笑道,“國不可一日無君,正該如此,不過公子恪聽聞國難,不求助于我國,卻出奔了宋國,可是對我國有所誤會啊。”

高覃連忙說,“上國對我國有大恩,覃自然要将上國的大義之舉昭告天下,并親自向公子恪解釋清楚。怎麽能讓上國蒙受誤會呢!”

“高将軍現在養傷為重,不如給公子恪寫一份信表明情況。我派人送給他,約好相會的地方。免得公子引着宋軍進了焉國,與我們短兵相接,鬧出了什麽亂子。”

高覃說,“如此甚好。”

于是高覃便寫信表明魏國表面上對焉國的政變袖手旁觀,實際是為了避免焉國國內戰亂,百姓流離失所。所以魏國公主以身試險,設下這釜底抽薪之計,鏟除國賊。實在是魏國的大仁大義之舉。

公子恪和宋王剛入焉國,入住焉國邊境的小城休整,就收到了魏王傳來的手信,不禁為自己之前看低魏國公主品行的行為而羞愧萬分。便想向宋王說明白,然後去找魏太子。

商卻卻攔住公子恪說,“如今公子是想怎麽和宋王說?”

公子恪說,“當然向宋王表明之前是我誤會了魏公主,魏國并不是對王兄之死袖手旁觀,甚至助纣為虐。然後就去相會的地方,拿國賊的首級和王兄的玉璧。”

商卻說,“那宋國怎麽辦?宋王率兵千裏迢迢的來到焉國,不能說一聲就讓他們再退回去吧?”

公子恪說,“那宋王曾經助江國而不要一裏的國土,如今幫助我們也會……”公子恪有點說不下去了。

商卻說,“江國是宋國的盟國,幫助江國打蠻人,是理所應當。可是我焉國在宋國千裏之外,如今又要重新和魏國交好,宋國怎麽可能就這樣退回去呢?”

公子恪嘆口氣,“是我沖動行事,如今騎虎難下,我先去問問宋王的意思,若是只要些金銀撫恤之物,自然是好的。若是再多,也可以商量。”

商卻想了想說,“公子不如這樣,如今只收到高将軍的手信,可是真實情況如何也不過是一面之詞。公子何不邀請宋王一起去相會之地?若是魏國別有他想,礙于宋王的兵力,也不敢肆意妄為。若是魏國真的是誠心助我焉國,公子再對魏王表白心意。魏國不會想失去焉國這個盟友的,而宋王一直在致力修複與各國間的關系,也不願意得罪魏國。此時公子再将國庫中的金銀拿出一些用來感謝魏宋兩國的幫助,焉國可以無虞了。”

公子恪搖頭道,“我已經懷疑過魏國一次了,而魏國卻誅殺了國賊,還不計前嫌的讓高覃擁立我。我再懷疑他們,讓魏國、讓天下人怎麽看我?”

商卻暗自嘆口氣,公子恪是比哀王更聰慧一些,可還是過為仁厚了,“可是臣覺得,宋王不會就此離開。公子可先去見一見宋王,若是他執意要一起去,那魏國不會怪公子的。”

公子恪只得說,“如此我還是向宋王表明一切吧。”

于是公子恪便去見宋王。

宋王正靠在憑幾上看着魏國伏殺焉湦的消息,陽光透過窗棂照在他俊美的臉上,此時他舒眉展目,嘴角微微挑起,顯得心情很好。

一旁坐着的韓朔和宋王從小一起長大,看着宋王的笑容,卻不知為何背心一涼。他忽略了這個感覺,“主公,十幾年前魏國雖然是中原的霸主,可是衛矛之戰後,就沉寂了下來,幾乎不與別國交往。去年魏太子初展頭角,便是将衛矛之戰中使魏國大敗的林胡滅族。而現在魏國又用計謀不費一兵一卒便殺死了焉湦。高覃昭告天下,說魏公主為了焉國的百姓不顧自身的安危,只身入險。這一舉動使魏國王室仁義名揚天下,所帶來的效益不可估量。魏國确實有很多能人,不容小觑。”韓朔只覺得魏國的人才濟濟,卻不想此計是魏公主定下的。因為在他看來一個十四歲的小娘子怎麽可能想的如此長遠,定是魏國謀士的力量。

宋王聽後不置可否,一向溫和的目光在“魏公主”三個字上頓了頓,修長白皙的手指點了點案幾,微微一笑,玩味道,“有點意思。”

韓朔還想說點什麽的時候,小寺人通報公子恪在外求見宋王,宋王便起身将公子恪迎了進來。

公子恪進來卻不說話,坐着糾結了一會,有些不知先開口說什麽。

宋王也不着急,只是輕翻着案幾上書簡。

公子恪心中一橫道,“恪實在是有罪。”

“哦?”宋王放下書簡疑惑道,“公子有何罪?”

公子恪說,“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懷疑魏公主的品行。如今真相大白,魏公主身涉險境,設計誅殺了國賊。我竟然不便真相便出奔宋國,诋毀了魏國的名譽。而後又使上國興師動衆,不遠千裏來助我。所費人力財物不知幾何。此是我不明不信不勇不智之罪。”

公子恪低下頭,“請宋王降罪。”

宋王搖搖頭,“公子也是因為自家王兄,所以關心則亂。何罪之有?”

公子恪說,“可是我誤會魏國再先,勞頓上國在後。若不是魏國的手信及時傳到,萬一使上國和魏國兵戈相見,那我就鑄下大錯了。”

宋王笑道,“可見上天也不願看到公子因此而自責,所以讓魏國如此順利的誅殺了焉湦。焉湦弑君叛國,不忠不仁不義,天地之所不容。公子求助于寡人,寡人怎麽能坐視不理?如今焉湦已經伏誅,免去了百姓的戰亂之苦,乃是一件喜事,寡人又怎麽能因喜事而責怪公子呢?公子不用自責了。”

韓朔在一邊默默喝茶,心裏卻想,“主公這話說的,是上天不願公子恪自責,是上天不容焉湦,是上天讓魏國順利誅殺焉湦。把魏國的功勞卻一概而過了。”

公子恪聽到宋王春風化雨般的開導,心中一松,想到之前還懷疑宋王的動機,不由得羞愧起來。“宋王真是心懷寬廣,真乃仁義之主!恪自愧不如。”

宋王笑道,“公子謬贊了。如今焉湦已經伏誅,公子接下來有何打算?”

公子恪說,“魏太子邀我去五鹿一聚,将國賊的首級和王兄的玉璧給我。不知宋王?”

宋王思索了片刻道,“此去五鹿不過幾百裏地,寡人既然已經到了這裏,不如送佛送到西,陪着公子去五鹿好了。況且魏太子此人,為人英勇有智,寡人已神往已久,只是苦于沒有機會結交。如今有這樣的機緣,到時候還要請公子為寡人引薦。”

公子恪連聲說不敢,又說,“只是我對于魏國,如今也是戴罪之身,先要去向魏太子請罪。”

宋王朗聲笑道,“公子不用擔心,以魏太子胸懷也必然會體諒公子。若是魏太子怪罪公子,寡人幫公子說項,公子不必憂心。不若公子快回複魏太子,約定時間。也好早日啓程。”

公子恪連聲言謝,然後去寫手信回複了魏太子。

等公子恪走後,韓朔道,“如此看來,公子恪仍然會依附于魏國。”

“呵呵,我本來的目的也不是想要焉國依附我們。”宋王輕笑,“不過魏太子和公主還真是有點意思,也不枉費我親自到焉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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