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怎麽可能!

正月裏, 朝天城百姓閑人多。

熙熙攘攘的人,古色古香的鋪子街市,都是蘇宓未曾見過的古韻繁華。她杏眼睜得極大, 像是不錯過任何一樣映入眼簾的東西。

大到酒樓的屋頂, 小到路邊的石子,每一樣東西在她的眼中都是那麽的新奇。許是她的表情不加掩飾, 司馬延鳳眼不自覺流露出一絲笑意。

路邊的小販們,販賣着糖葫蘆糖人等小零嘴。舉凡是看到的,蘇宓手中必有一份。實在是拿不下,還有青峰和紅嶺。

天色灰暗華燈初上, 夜色很好地掩蓋了他們。

兩邊攤子不少,大多是擺賣花燈的手藝人。各種造型的花燈琳琅滿目,有兔子有老虎有花瓶狀目不暇接。

“喜歡哪個?”司馬延問她。

她指指那花瓶的,“我要那個。”

花燈在手, 這才更有了游城隍廟的樣子。香火氣混着各種各樣的氣息飄散在空氣中, 百姓的歡聲笑語感染着夜色。

突然她看到不遠處有個人很眼熟,卻是那曾經相看過的賈方正。他和幾位同窗在筆墨鋪子買宣紙, 其中一人似乎在打趣他。

“賈兄,上回你不是受邀去王府, 還見到了忠親王。我最近聽人說王府有意給安和郡主招婿,你以後飛黃騰達可別忘記我們這些同窗。”

賈方正嚴肅道:“道聽途說不可信。王爺見我們,并未提到有招婿之意, 我們莫要诋毀安和郡主的清譽。”

“賈兄, 這就是你不對了。整個朝天城都傳開了,哪裏是我們诋毀郡主的名聲。忠親王府最近的舉動,難道不是替郡主擇婿嗎?你是受邀之人,指不定天降青雲路, 從此與我等雲泥之別,這有何不可說的?”

司馬延年已十七,尋常女子這個年紀早就定親了。世家有意和王府結親的人不少,但世家子弟沒有一個願意的。兒大不由娘,哪家夫人也拗不過跺起腳不同意的兒子。

何況衆人也在觀望,怕陛下有別的安排。畢竟大皇子二皇子比司馬延只小三歲,若真結親年歲上也不算相差太大。

最近王府連番舉動,所有人都在猜王府的意圖。除去給司馬延招婿,其在是想不出更合理的理由。

賈方正也這樣想過,原本心裏隐約有所期盼。後來王爺又見了其他人,他又覺得自己怕是沒被看上。一時有些懊惱,也有一些羞憤。

“王府若真有此事,那必是慎之又慎。事情未有結果之前,我們還應該謹言慎行較好。再者我等學子十年寒窗,一旦被人招贅豈不是辜負讀的聖賢書。休要再提,否則我真生氣了。”

“喲,這還真生氣了。好,不提不提。”那人頗有些羨慕,表情又有些嘲弄。嘲弄這賈方正自命清高,還看不上王府的上門女婿。

最近被王府請上門的人,皆不是什麽世家子弟。是以大家都在傳,王府擇婿不問出身只論人品。朝天城幾個書院的學子們卯足了勁,一個個恨不得被忠親王給看上。

一行人從他們身邊經過,蘇宓驚訝不已。

難道忠親王夫婦此舉并不只是為她相看,還有替郡主擇婿的意圖。可憐天下父母心,許是王爺和王妃不想郡主嫁出去。

怪不得司馬延那麽用心查探那些人的底細,原來如此。

不過這賈方正性情如此不知變通,郡主又本是不怎麽軟和的性子,兩人确實不配。她有心探一下司馬延的口風,眼角餘光看到熟悉的身影。

“小美人。”李昭神神秘秘地向她招手。

司馬延冷哼一聲,“跟緊我,別走丢了。”

歷年元宵夜,被拍花子的女子和孩童不勝枚舉。

蘇宓更知道在這個時代,一旦被拐便是泥沉大海,被拐之人幾乎沒有找回來的可能性。不用司馬延提醒,她也知道緊跟着不放。

小昭怵司馬延,不太敢靠近。不遠不近地跟着,慢慢朝蘇宓靠過來,“小美人,你們也來逛花燈?”

“嗯,大皇子一個人來的?”

李昭嘿嘿一笑,溜出宮這樣的事不一個人,難道還要一群人嗎?那不是昭告所有人,他又要挨罰了。

今夜皇宮也很熱鬧,父皇被衆妃嫔圍着,母妃也顧不上他。何況父皇最看重二皇弟,母妃眼裏只有三皇弟,誰會在意他。

他的身邊,還是跟着那個眼熟的太監。前兩次蘇宓還沒怎麽注意,這次多看了幾眼。很普通的長相,丢在人群裏也找不出來的那種。

“小美人,你不進去燒個香?”李昭指指城隍廟。

蘇宓搖頭,她的命運燒香不管用。

司馬延看了她一眼,她笑得讨好。“我不喜歡和人擠。”

李昭覺得自己似乎有點多餘,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司馬延的表情是不是有些不太對?是他看錯了,還是他眼花了?

“小皇…郡主,你們光逛着玩有什麽意思,出了城隍廟那邊有猜燈謎的,那才叫有意思。”

“不去。”司馬延拒絕得幹脆。

李昭暗道,就司馬延這樣的脾氣哪個男人受得了。得虧是個郡主,要是換成尋常人家養出這麽個女兒,怕是要砸手裏了。

“也就你受得了她。”李昭小聲對蘇宓嘀咕。

“郡主人特別好。”蘇宓反駁,“她是一個大好人。”

好人?

司馬延?

李昭眼神複雜,整人朝天城恐怕只有小美人會這麽認為。他可記得清清楚楚,吳國公府的世子小時候被司馬延打得無處可逃的慘樣。

“小美人,你眼神這麽不好,以後可怎麽辦?”

見誰都是好人,這樣的人以後會吃虧的。萬一被有心之人騙了怎麽辦?不行,他必須好好護着小美人。

蘇宓露出懵懂的樣子,“誰對我好,我不用看,我心裏知道,大皇子你也是一個好人。”

“嗯,好人,我們都是好人。”

出了城隍廟,行人便沒那麽擁擠。

司馬延步子大,蘇宓跟得有點吃力。

“你和大皇子倒是相談甚歡?”

“郡主,我…我覺得他挺好的。畢竟從血緣上來講,他是我的…”

他是她的侄子。

司馬延看了她一眼,沒說什麽。

李昭在後面,越看越覺得怪怪的,對身邊的太監道:“福喜,你有沒有覺得哪裏不太對?司馬延這樣的女子,竟然還有人敢和她走近?”

福喜道:“殿下,奴才笨,什麽也沒看出來。”

“也是,你怎麽能看得出來。也就是本王這樣的聰明人才看得明白,所謂衆人皆醉我獨醒,什麽事也逃不過本王的這雙眼。司馬延有問題,那個小美人眼神不好。”

“殿下說的是。”

前面人多了起來,把路擠得水洩不通。人群之中不時傳來歡呼喝彩聲,只聽到有人在談論賈方正的名字。

李昭來了興致,“這家的燈謎最難,每年元宵之夜攤子前的人最多。”

讀書之人愛名聲,更喜歡自己的才名遠揚。是以每年這家攤子前總有許多躍躍欲試的書生,想摘得那挂得最高的燈籠。

青峰在前面開路,司馬延完全不被吸引。

李昭有些惋惜,想留下來看熱鬧,又想跟着司馬延他們。他糾結了一番,想着燈謎年年有,明天就知道這些謎底,但見小美人不容易。

想了想,跟上他們。

司馬延臉色不太好,眼瞅着前面一棵挂滿紅結的老樹,樹下圍着的都是一些女子。她拉着蘇宓,快走幾步。

李昭也跟,被青峰攔住。

“殿下,那裏都是女子,您還是在這裏等比較好,免得被人唐突了。”

姑娘們擠來擠去,萬一撞到了可如何是好,不是賠禮道歉的事。皇子們哪怕是納一個妾,那也不是一件随便的事。

李昭止了步,伸着脖子望。

他一眼就能看到司馬延,簡直是鶴立雞群顯眼至極。就司馬延那樣的,竟然生成一個姑娘家,天理何在!

還是小美人那樣的賞心悅目。

樹上挂滿了紅繩,虔誠的姑娘們許着自己的願望。或是企盼好姻緣,或是家人平安健康。紅嶺遞來兩條紅繩,蘇宓和司馬延各一條。

司馬延個子高,把兩人的紅繩系在最高的位置上。那裏沒其它的紅繩,只有他們的獨占鳌頭,看去像一對月老牽好的紅線。

旁邊有人注意到他們,下意識避開。

光憑司馬延的氣度,足以令一般人望而止步。蘇宓長得太好,有人竊竊私語猜測她是哪家的姑娘。

紅嶺和青峰一人一邊,阻隔旁人的窺探。

“許個願吧。”司馬延道。

蘇宓對月閉目,雙手合十,神情無比虔誠,“一願嬷嬷身體健康,長命百歲。二願郡主富貴平安,長命百歲。”

司馬延看着她,她比初見時長開了一些。嬌好的容貌,有着這個的年紀的單純,又有着這個年紀不應該有的安靜。

從來沒有人,會把下人當成自己的親人。也從來沒有人,祈願別人而不提自己。

“那你自己呢?”

“我…”蘇宓睜開眼,眼中似乎有淚光,“我不知道要不要長命百歲…”

夜風無語,星月不知。

她這樣的人,要那長命百歲有何用?她要活下去,因為她不甘心,可是她又很迷茫,到底想不想在這個世間活太久。

嬷嬷總會離她而去,到時候她不會再有親人。到那時,她不知道還有沒有讓自己留戀這個異世的支撐。

司馬延鳳眼沉得吓人,怎麽會有人猶豫要不要長命百歲?不應該是所有人都盼着自己能長命百歲,甚至長生不老。

紅嶺和青峰對望一眼,皆在彼此眼中看到同情。

隔得遠的李昭脖子都伸酸了,恨不得擠過來。

女子真是麻煩,一個樹有什麽好看的,挂根紅繩要這麽久嗎?想不到司馬延那樣的女子,竟然也有這樣一面。

他看到司馬延雙手合十閉目對月,驚得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

那是司馬延?

他眼睛沒花吧,司馬延怎麽可能做這樣娘們兮兮的事。那可是一個站起來比他還高很多,打起架來一個抵十個的狠人。

怪了,怪了。

他怎麽越看越不對勁,司馬延不對勁,那兩人站在一起的樣子也不太對。哪裏像一對表姐妹,分別像…

肯定是他看花了眼。

怎麽可能!

司馬延在祈願,“一願父王母妃身體康健,長命百歲。二願蘇宓苦盡甘來,長命百歲。”

蘇宓怔怔,“郡主,你怎麽不祈願自己?”

“不用。”司馬延望着她,“因為你已經替我許過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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