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種下一棵桃樹之後

一聲隐約的鳥叫，把葉泉從睡夢中驚醒。

他撓了撓頭，呆坐在床上，似乎做了個光怪陸離的夢，心悸不斷。

“啾啾——”

葉泉往窗臺上一看，昨天還病蔫蔫動彈不得的小鳥，竟然站了起來，蹦跳着朝他叽啾。

怎麽就好了？

葉泉皺着眉看了一會，才倚靠着床沿把窗戶開了。

房間裏面立刻亮堂了起來，潮濕冰冷的空氣湧了進來。那毛茸茸的小白雀在這一刻，簡直亮得在發光，臉頰上兩塊黃團團，又滑稽又可愛。

這鳥看了看他，又看看外面，兩只細長的爪子相互踩了踩，竟然站着不動了。

葉泉也歪着頭看它，等了好一會也沒動靜，這才笑着道：

“小東西，快走啊。”

白山雀歪着頭看它，葉泉以為是它太傻了，不懂得出去。于是他就伸出手去推它，要它往外面飛。誰知道這山雀，湊過小腦袋來，在葉泉手上蹭了蹭。

葉泉還要去幹活，幹脆起身給這鳥撒了把小米，就随它去了。

等它吃飽了，自然會走的。

誰知道這一等，接連幾天這只白鳥都還留在他家裏，不管他去哪，都在附近跟着。王翼見着了有趣，還特意拿小蟲子喂它，結果它一拍翅膀，就飛到枝頭站着，一點都不搭理。

“你是認準我來蹭吃蹭喝了？”

落在葉泉肩頭的小鳥啾啾兩聲，仿佛是在回答，絨毛貼着他的臉，弄得他癢得哈哈大笑。

……

葉泉擦了把汗，看着面前的鐵和竹架子，再鋪上買來的塑料布，兩萬多就這麽沒了。只有種成功了，才能回本。

菜地裏也準備萬全了，葉泉扛着鋤頭回家了，身後跟着一只白色的小團子，餘晖袅袅，有點悠閑。他忍不住哼起了歌兒，心裏打算着過兩天再去看奶奶一次。

“不進來嗎？”

白山雀啾啾兩聲，環繞着葉泉飛了兩圈，飛到老槐樹的樹枝上，站着不動了。

不知不覺間，槐樹枝上冒出了更多綠芽兒。

葉泉轉身去了廚房，再擡頭望那樹杈，竟然已經空了……這是走了麽？之前趕也趕不走，現在靜悄悄不見了。

“唉。”

葉泉的嘆氣聲回蕩在廚房裏，如果奶奶在這就好了，兩個人還能聊聊天，一起吃飯。

但轉念又想到奶奶的身體，葉泉握了握拳頭，一定要好好種田，掙更多的錢！

望着天邊的月亮，葉泉閉上了眼睛。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槐樹正長出許多新的樹枝，緩緩地朝着窗口的方向生長着。

“篤！篤！”

清脆的敲擊窗戶的聲音，把熟睡的葉泉吵醒了。眯着眼睛看見外面白胖的身影，他臉上帶了點笑意。

推開窗戶，小白鳥刷地一下飛了進來，葉泉剛想說點什麽，就發現鳥嘴上叼着一只粉紅的花。

桃花？這粉嫩的花瓣，沾雨水的濕潤，尖尖上還有兩片小綠葉，正是山上開得正燦爛的山桃。

“啾啾啾！”

葉泉正觀察這桃花呢，就見這小鳥不停嘴地叫喚，還叼起他的衣袖，使勁想要牽着他往前飛。不過葉泉實在是太龐大了，小鳥根本扯不動，反倒把自己扯得在床上落在床上。

“哈哈！”葉泉被逗得笑出了聲，眼見着這鳥還要翻滾，葉泉伸出手指按住了它胖乎乎的身子，“不許動。”

“啾。”

葉泉按住了它的嘴。

“不許叫。”

“你想帶我去哪兒？”

小白鳥被按住，攤開在床上，像一塊扁扁的毛茸茸餅。嘴也張不開，它只好眨巴着眼睛。

葉泉從來沒見過這麽聰明的鳥，好像聽得懂人說話一樣。奶奶從小沒給他講這夷山的精怪，萬物說不定都會有靈。

恰好今天的活也沒必要這麽早幹，葉泉打量着這枝沾雨水的桃花，山桃雖然個小，但味道可濃。如果能挖一棵種在田裏，到時候和普通桃子一嫁接，想着兒時的味道，葉泉都要饞得吞口水。

他放開了小胖鳥，它就一直在身邊打轉，扛上了鋤頭，葉泉就跟着它出門了。

小鳥飛在前面帶的路，恰好都是進山的方向。這現象有些靈異，如果此刻路邊不是稻田而是民居，那葉泉一定是要被圍觀的。

好在河東的稻田地裏沒幾個人，都在低着頭擺弄秧苗和水田，沒有有空看他。那鳥也飛得很快，葉泉在後邊跑着步追上去，鋤頭偶爾觸碰一下地，在山裏聽起來異常鮮明。

一從山腳下的田地進入山間小道，四周就更寂靜了。

偶爾的鳥叫和窸窣灌木動靜，空氣也更潮濕了。

這也是葉泉回來第一次上山來，這山他小時候不常來玩。

奶奶老是告訴他說，山裏有什麽老山鬼，會把小孩拖去吃肉，村裏小孩也怕，只有結伴才會上來，要是被家裏人發現了，還會被罵。

現在想想，哪裏來的山鬼？肯定是大人擔心小孩不安全，夷山這麽野，說不得有野豬。

“啾啾啾——”

前面的小鳥發出了叫喚，好像是在叫葉泉快點走。

葉泉看準了幾棵長在山坡上的山桃，心裏盤算着要挖哪一棵。等他循聲轉過山腰，看到這棵繁茂的桃樹才覺得自己想早了。

這棵樹看起來不是很大，桃花繁密像是大塊大塊的錦繡，美得無法言語。本來它是不太适合帶回家種的，可這花……也太好看了。

連顏色也比別的潤澤一倍，葉泉驚喜地撫摸着樹，看見那小白鳥站在樹梢上，驕傲地挺胸，仿佛是在說：

你看吧！好看吧！

葉泉拍了拍樹幹，一頓花雨落了下來，又好看又香甜。

“就你了。”

雖然吃桃還得等兩年，但看花還是不錯的。葉泉一鋤頭下去，聲音在山谷和雲霧裏響了起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身邊的鳥叫聲變多了。似乎連晚上出來的貓頭鷹，也在低沉地叫着。葉泉搓了搓手上的雞皮疙瘩，聽着還有點陰森。

不過小白鳥一直在旁邊等着，它現在好像就在對着某處高昂地叫，仿佛是在生氣。

晃着腦袋把奇怪的念頭甩出去，葉泉把這樹挖了起來，樹根并不非常龐大，也許它是把所有養分都拿去開花了吧。

扛起這棵樹還沒走兩步，周圍頓時一陣悉悉索索，旁邊的野草搖動着，他還沒走兩步，腳上撞上個毛乎乎的東西，差點沒一鋤頭下去。

定睛一看，竟然是只灰野兔，竟然還撞暈了！

葉泉驚訝地把野兔撿起來，四周望望，總聽到一點小動靜的聲音。

本該感到害怕的時候，葉泉卻十分鎮定，他牽了根長藤把這送上門來的野兔挂在樹幹上，又接着往前走。

他心裏有一種預感，這裏沒有動物會傷害他，他甚至覺得很親近。

真是奇妙……平常在大城市，對他見面就躺倒的貓貓狗狗不在少數，他對小動物的親近感卻從來沒這麽強烈。

也許是真的回到家鄉，回家了吧。

葉泉快步往山下走去，樹上的桃花被偶爾的野草勾住，散落了一地的花瓣。

打了一大盆清水，先把桃花的根部澆濕。葉泉先去擦了個身子，又去看了盆裏的花芽，把蓋在上面的衣服翻開一看，一個個都冒芽了！

“太好了！”

葉泉把手上的衣服輕輕蓋回去，在廚房翻找起來——他找刀。這灰兔自己送上門來，不吃白不吃！就是不知道奶奶去腥的桂皮放哪了。

拉開下面的櫃子，迎面就是一陣灰塵，裏面長滿了蜘蛛網，一看就不可能會有桂皮。裏面放着個黑木盒子，看起來很古老，葉泉從來沒見過這東西，裏面裝的是什麽？

葉泉被它吸引了，他忘記了要尋找香料，站在陽光下把盒子擦幹淨。

木盒古樸，沒有花紋，拿起來沉甸甸的。

“嘶——”

按開盒子的機關上竟然有個木釘，十分尖銳，葉泉還在摸索，竟然就被那東西給紮破了手，流出血來。

“啪。”

盒子打開了。

“啾啾啾啾！”

小白鳥本來不知道在哪站着，忽然間飛撲到葉泉的臉上，那翅膀簡直撲得人臉疼，葉泉這才知道，這胖鳥力氣這麽大。

手上力氣一松，盒子咣當掉地上了，葉泉甩着頭看盤旋在頭上的小白鳥。那鳥啾啾叫着，扯着葉泉的衣領想讓他後退，但他的目光不由地黏在了地上。

盒子裏滾出來幾個漂亮的石頭……種子？葉泉不顧頭上急叫着的小鳥，蹲下去撿起它們來。

細細的紅色纏枝紋路纏着黑色的種子，簡直像個黑色的心髒，用手一按還有些疼，種子的硬殼直接抵在了他的傷口上。

湊到鼻尖聞聞，葉泉忽然聞到了一股清新的苦味，好像祠堂門口的大柏樹。這難道是柏樹的種子？

葉泉仔細地把這三顆種子撿起來，如果是柏樹種子，種在桃樹旁邊也不錯啊？

這麽一想，他幹脆跑到廚房拿來鋤頭，在後院刨幾個坑，先是把這幾顆種子種好，又把桃樹種在旁邊。

不過奶奶為什麽把柏樹種子放在木盒子裏？

葉泉轉過頭去，小白雀站在瓦頂上，尾巴翹起來，生氣了似的，根本不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