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Loading to Die

[0.0 WHITE]

那是一整片的白色，而我始終不想将它染上自己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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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BLUE]

她回過頭，目光中浸潤了冷漠又灼熱的色彩。本是兩種極端，卻同一時間在她黑漆如夜色的眸中綻放。

“日番谷冬獅郎。”她笑，“你是來做什麽的，取我的人頭嗎？”

“你已經走投無路了，夏梨。”被喚作日番谷冬獅郎的人語音清冷，他的表情一如這樣的聲音，冷然完美地辨不出感情。

“雖然很想說，我沒有騙過你，不過……”她臉上的笑容始終沒有變，“看樣子你不打算給我這樣的機會。”

少女站在懸崖的邊緣，背後是一輪太陽金冼的光芒。她輕輕勾起唇角，毫無懼色地面對一大群黑衣男子，為首的那個，雪發，碧眸，名字叫做----日番谷冬獅郎。

“很感謝你五年前救了我，這五年來，我無時無刻都覺得欣喜，因為是你救下了我。不過……顯然你的部下并不認為這次相遇很美妙。所以現在，我要和你說一句，再見了。”

在一瞬間，日番谷覺得她無比的……遙遠。

夏梨凝神看了他一眼，突然便向後躍去。整個人消失在一片蒼涼的金光中，懸崖上開滿豔麗的金盞花，在海風中輕微搖擺。日番谷和他的手下搶到崖邊向下望去，無際深藍的海隔絕了一切生命的跡象。

她走了。忏悔的機會，解釋的機會，辯駁的機會，統統不予考慮的，走了。

“立即去搜尋她的蹤跡，一有情況立即向我彙報。”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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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番谷冬獅郎低下頭，眼底無盡的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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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RED]

三年後。

雪發的男子比三年前的他更顯幹練無匹，沉斂，默然。一雙碧玉色的眸子盛滿了海的深邃。從那個初出茅廬的小子到現在黑手黨家族的Boss。他日番谷冬獅郎也不是玩世不恭地一路走來的。

“Boss，有人發現了黑崎夏梨的蹤跡。不過……”

“不過什麽？”日番谷猛地從椅子上站起身來。目光淩厲地掃過一眼，那名部下便是一陣緊張。

“她現在在療養院中，似乎是大腦受到了某種損傷。”

“我現在去見她。”

療養院并不是個富裕的地方，跟他的總部比起來更是難言的破敗。所以當日番谷冬獅郎踏進那間小小院落的時候，他是皺起眉心來的。

“這位先生，有何貴幹？”慈眉善目的院長一眼便發現了這名不同尋常的來訪者。

“我來找一個人，黑崎夏梨。”

“是那個始終不肯說話的黑頭發女人？”看來訪者并不否認，院長伸手一請，“請跟我來。”

越過白光瀝照的走廊，日番谷覺得自己像是在穿越一場夢境，純潔的白是彼岸天國的氣息。一切記憶都開始慢慢複蘇，三年的遺忘簡直像是要解封，逐漸清晰到可怕。那一場絕烈的笑容，是心口的一把刀，也是一把愈合不了的傷口。無論酒精和尼古丁多麽醉人，卻始終沖淡不了那個笑容，在左邊心口劃下的深刻疼痛。

有絕望的花生長着，鮮血的顏色。

院長示意他走進一扇門，自己便離開了。日番谷看着院長走開，才輕輕推開門。

原來是療養院的露臺。一個人背對着自己坐在輪椅上，望着遠處藍色相接的地方。天的盡頭，海的盡頭，延展到更遠，更遠的未知地方。非常空闊的景色。日番谷的眼中就只剩披着白色的衣衫的那個背影，不會有錯。

夏梨，是黑崎夏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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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GRAY]

他輕輕走到她身邊，垂下頭看她一眼。夏梨安靜地望着遠方，似乎絲毫不覺得自己身邊突然站住一個人有什麽異樣。她只是癡癡地盯着那些不知何其遙遠的地方，安靜地怔愣。

“喂，夏梨。”日番谷開口。

夏梨沒有擡頭看他，也沒有說話。仿佛自始至終日番谷冬獅郎的到來都與她無關。

“也許陪你看一下海，就已經是很好的結局了。”他自言自語，接着便安靜地站在她身邊。

視線中的海是最沉靜的顏色，他什麽也不想說。

鬼知道三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麽。一夕之間，曾經被他救下，又在自己身邊待了五年的夏梨就成了他們家族的叛徒，那時的Boss要年輕的日番谷領頭去處決她。當然也提出異議，可Boss拿出的證據令他無可辯駁，那個叫黑崎夏梨的女人，是敵對家族總Boss的女兒。就算沒有更多證據證明她在盜取家族的資料，他也別無選擇。

是想救她的。所以日番谷帶了自己最為信任的一撥部下，追着夏梨一直來到懸崖。可她不給自己任何機會，說完那些話就直接跳下了懸崖。

她的笑容，成了自己最痛楚萬分的過往。

此後，他更加沉斂安靜，最終成為了家族的下一任Boss。而三年前下達的“尋找黑崎夏梨”的命令，時至今日依然沒有放棄。

這是一場悲劇，而他，不能再看它繼續。

“夏梨，在我過去的三年，統統只看得見灰色。我掙紮了這麽久，終于再不是那種任人擺布的身份，也終于再一次見到了你。你說，我是不是應該笑一下。可是我笑不出。”

日番谷看着夏梨的眼神空空洞洞，只是望着海天交彙的盡頭，碎了滿眼的浪。

“我會再來。”他低頭，在她手背上蜻蜓點水地一吻，離開了露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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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GLOD]

“你依然不想讓他知道，你其實沒事？”院長端着雙臂，走到夏梨身邊。

“只要我們還活着，就無法掙脫枷鎖。在我身上，在他身上。”夏梨依舊望着天角，淡淡回答，“我曾夢想打破它，那真的只不過是個夢想。我有我放棄不了的東西，他也是一樣。我們一天不放棄，就一天逃不脫。”

“所以你寧可裝作失憶，裝作渾渾噩噩什麽都不知道？”

“只有這樣，我才不算是奧斐歐家族的人。”

平淡生活其實非常，非常的難。有時候可能只是想一起看一眼海。但就是無法開口。她知道只要自己一開口，苦心經營的假象就會支離破碎，就會一無所有。她可以統統放棄，那些所謂家族的，異常沉重的東西，可是他不能。他要承受，要負載。所以結局永遠不會改變。她閉上眼睛就可以親見。

夏梨眼前有點模糊。她心說，大概是那些浪翻起的金色光芒，有點晃眼吧。

“好像，又有客人來了呢。”院長聽見汽車的聲音從前院傳來，快步走了出去。

這一次，是她的親人。

游子趴在自己膝蓋上哭得一塌糊塗，夏梨始終一語不發地望着遠方的海。五年加三年，她已有這麽長時間沒有見過她。不過能知道她過得很好，夏梨不覺得有什麽遺憾。

“院長大人，我們想将她帶回去療養。”

“只怕這樣做并不合适。”院長搖搖頭，“可能會影響到她的情緒。她，愛上這裏的海了，你們帶不走她的心。你知道将一只蒼鷹關進牢籠會有怎樣的後果嗎？”

心之一物，早有所屬。如同牢籠會困死桀骜的鷹隼，禁锢的自由也同樣會令她心生毀滅。

部下還想再勸言，游子卻擦了眼淚擺手。

“我已經明白了，院長大人，請您好好照顧她。”留一筆不菲的費用，游子離開了療養院。

夏梨的眼底，有一片溫良徐徐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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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BROWN]

日番谷冬獅郎又來過很多次，夏梨始終都是那副模樣。不肯開口，甚至也不肯擡眼看他，就只盯着那片海，怔愣，或者是……沉思。

海風略略有點涼。日番谷将自己的外衣脫下來輕輕披在她肩上，看着她無動于衷的表情，他沒有說什麽。

反正就是這樣了。沒有回應，甚至也不怎麽動。然而他依然每次都要固執地向這裏跑。一跑就是一年。

這一次，他猶豫了一下，低下頭湊到她眼前。于是她不得不看着眼前的他。

“夏梨，這次我要離開一下。”日番谷冰色的眸有冷冽的神采，夏梨覺得那是一如他四年前的那個令人絕望的眼神，“黑手黨的戰争要開始了。”

會涉及所有的家族。鯨吞，蠶食，強大的幹掉弱小的。當然，她的奧斐歐家族也是一樣。

在他離開後，夏梨用手狠狠抓緊了他淺棕的外衣。溫暖的布料被她指尖抓出錯綜的褶皺，扭曲難過如同她的心。

本以為，可以放下一切，裝作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不記得，就可以安然享受這分平靜。可是真的錯了。她放不下自己的家族，放不下自己的親人。

所以當戰場上，日番谷冬獅郎終于看清對手的模樣的時候，她狠狠笑起來。

“夏梨！”他掩不去的震驚。

黑崎夏梨與他隔海相望。在她背後，是奧斐歐家族的部下。他們神色冷逡，傲然不可一世。

“日番谷冬獅郎。你有你不能放棄的東西，我也是一樣。”領頭的夏梨輕描淡寫地開口，“我不能坐視你消滅我的家族。”

“你……一直都在騙我？！”日番谷咬牙。

一年以來，她都在騙着自己。

夏梨微笑。

“如果是四年前，我會依然耿直地告訴你我沒有騙你。但現在，我寧可能騙你一生。”

黑礁翻起灰跡的浪潮，不住拍擊着雙方的耳鼓。日番谷綠色的眸中，漸漸染起惱怒的光芒。

她笑得歡暢。

她知道，憤怒沖昏了他的頭腦。他沒有聽懂自己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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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BLACK]

注定會有一方勝利，一方失敗。

黑崎夏梨堅持到了最後，終于沒能逃過一記子彈的絕殺。

日番谷的世界瞬間崩塌。這發子彈，是出自他之手。她在最後那刻，沒有躲開，而是站在原地，看着自己向她扣動扳機。她微笑。

她的家族全滅。她選擇了陪葬。

“你！”日番谷終于抛下手中的武器，抱起夏梨漸漸無力的身體。

“要我告訴你嗎？四年前，我是真的沒有騙你。可在你找到我的一年裏，我倒寧願我什麽都不知道不記得。如果那樣就能和你在一起，我寧可騙你一輩子。”她擰眉，傷口痛得厲害，鮮血汩汩得令她無力抗争，“這一次我再也逃不開了，所以該解釋的我一定要說清。”

“夏梨……”他簡直要泣不成聲。

她看着日番谷冬獅郎，擡起手撫上他臉頰。“為什麽，我都可以放棄一切，你卻一定要留下？……為什麽你就是不肯放下你的家族？……為什麽一定要對我的家族下手？……你想要的究竟是什麽？”

“我想成為至高的王，就不會再有人有禁锢你我的權力。”

夏梨最後笑一下，帶着苦澀的絕望。“可惜……禁锢住你的，是你自己……我……已經沒有時間了……冬獅郎，再見。”

再見。

這一次，是無盡的黑色，湮滅她的聲音和視野。

如果，從一開始，他就選擇離開家族。那現在，會不會就可以和她并肩坐在石上，看暮色四合之下，那重深藍的海翻起白魚脊背的浪花？會不會和她走在金色的田野地裏，伸手拂過四周輕柔的麥芒尖，柔軟又帶一點刺的痛？會不會和她坐在療養院空闊的露臺上，一起望着遠方的海天相接，聽海鷗的鳴聲在自己耳畔呼嘯而過，寧靜又寧靜地度過長長久久的時間？

是誰看不得悲傷的延續，卻又偏偏将它加深？

是誰親手書寫的荒謬，妄想掘出捕獲全世界陷阱，最終卻困住了自己？

事已至此，而無可挽回。

日番谷狠狠咬緊牙關。他的手顫抖着，在夏梨漸漸冷去的臉龐上輕輕撫過。

與其孤獨終老，我更願溺死在，有愛的海。

最後一聲槍響，在海平面回蕩不已。黑色礁石唱起賽壬的歌，夜色垂暮，光明隕落。

-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