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夢醒身何處

(一)

“我學歷比她好,職稱比她高,人品比她強,我在公司幹了十年,熬白了頭發,為什麽升她不升我?!”奚夢遙醒來時還記得自己在領導的辦公室委屈地拍桌怒吼。

肥頭大臉的外國老板用英語厚顏無恥地告訴她:“在職場混,後臺要夠硬,她有你沒有。”

“老娘不幹了!”然後甩袖子走人,酒吧買醉,最後喝得爛醉如泥,回家倒頭便睡。

現在終于醒過來了。

可是等等!這是在哪?為什麽不是在她上海出租屋的小鐵床上,而是如同綠色海洋的青草地,耳邊傳來“嘩嘩”的河水聲。

眼前也不是禿頂到一根毛都不剩胖得如同壓榨機壓出來的老板,而是一個古裝打扮的年輕清俊男子,高大清瘦,五官精致,顏值極高,像極了某個當紅男明星!他緊張地看着她,拍着她的臉對她說道:“醒醒,快醒醒!”

她吓得一激靈,一骨碌坐了起來,驚惶地四顧,這裏是不是在拍戲?怎麽有古裝男子?!

可是四周是曠野,一人多高的荒草在風中輕輕搖擺,頭頂的白雲在風的吹拂下迅速地向遠方移動。附近除了她與他,再也沒有別的人,更沒有攝像機燈光也沒有攝制組人員。

奚夢遙吓得臉都白了!

她驚恐地看着那個古裝男子,在內心不停地安慰自己,都說顏值即正義,碰到這麽帥的男人,運氣應該不會太差吧。

男子看到她醒了松了一口氣,對她無比嚴肅地說道:“你可千萬不要尋短見了,你是我從集市上買回來的,你等于一頭牛和兩只雞!”

什麽?買回來的?!等于一頭牛和兩只雞?!奚夢遙一頭霧水。

這時,一陣北風吹過,好冷啊!她伸手往自己身上一摸,她的智能手機呢,她的錢包呢,全都不見了。倒黴的是,全身濕淋淋的,觸手是絲綢般的衣服質感,她震驚地低頭一看,只見她穿着古裝,一身淡青色的绫羅綢緞,在身上堆得如同一朵揉爛的大花。雖然又髒又破,但那上好的質感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了。

難道她?!一個念頭如同夏日閃電在她的腦海中閃過。穿越了!

與此同時,體內殘存的原主意識讓她慢慢想了起來,之前這個身體的主人是一位可憐的相府千金,可惜相府被抄家,她被牽到集市上賣身為奴,因為受不了巨大的打擊,選擇跳水死了。

天啊!奚夢遙受燙般的跳了起來,她擡頭望望天,再看看面前的男人,她居然穿越了,這裏是古代,不是車如流水馬如龍的大上海!沒有手機,沒有微信,沒有淘寶,沒有朋友圈——

因為過度驚吓,奚夢遙的雙腿綿軟無力,她又緩緩地坐了下去,整個人如癡似醉,似大夢初醒。

一個陌生的女子聲音在她的腦海裏回響“妹妹,我姓陶,陶淵明的陶。我是這身體原來的主人,現在我要走了,給你看看我的故事。”然後,奚夢遙眼前一黑,再亮起時,她的眼前如同幻燈片般出般一幀幀的鏡頭。

亂世,戰亂不止,末朝的長安城,集市上人來人往,十分熱鬧。

“俺曾見,金陵玉樹莺聲曉,秦淮水榭花開早,誰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

一個悲涼的女子聲音在緩緩吟唱。唱罷,那女子對奚夢遙說道:“關于這首曲,我以前只在那些家長不許看的‘閑書’裏看過。以為只是窮酸書生忌妒有錢有勢的人家亂編出來的唱詞,見不得人家好,所以希望快點倒。可是——半個月前,舅舅身為當朝宰相,卻被控貪污受賄,電光石火間,仿佛平地一聲雷,第二天,氣勢洶洶的禁林軍就包圍了相府,相府被抄家,舅舅處死,其它人,女的賣身為奴,男的淪為階下囚,我才信了!嗚嗚嗚——”然後是女子的嗚咽聲,伴随着女子的哭泣,奚夢遙眼前出現新的畫面,她有些征征的,用慣了智能手機,看到畫面她總想用手指頭去點。這畫面好像朋友圈裏的視頻啊。

畫面晃動着,一個年輕美麗的古裝女子,穿着布滿污垢的绫羅,披頭散發,脖子上插着草标,和着一群年紀不等的女人在熱鬧的集市上轉着圈,雖然她們身上的衣服又髒又破,但是看氣度舉止,不似一般人家,女子哽咽的聲音再次響起:“這其中有大太太,二太太,姨太太,還有寶姐姐,雲妹妹,以及一堆丫頭。”奚夢遙如同看電視劇似的看着,只感覺那些被賣的女人如同穿在一條草繩上的魚,因為離開原來的環境太久,奄奄一息。

這真的是現實,不是一場夢?!

一個衙役出現了,他冷漠着臉一遍又一遍地大嗓門叫賣“快來買啊,相府的小姐,只要一兩銀子,快來買啊,相府的小姐,只要一兩銀子!”

那群相府的太太小姐被衙役喝斥驅趕,一圈又一圈地麻木地走動着,如同在磨盤前蒙着頭轉圈的驢子。圍觀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很快地,裏三層,外三層的聚集起來,如同城牆,各種污言穢語傳到她的耳朵裏來“快看,相府的小姐,平時侍候的丫環一大群,出個門,連丫環都要坐轎,現在被賤賣了!”“啧啧,真是十年河東,十年河西哪,相府之前在我們長安城可是出了名的,相府兩兄弟,光是房子就占了兩條街,沒想到也落到今天這個田步!”“唉,我看那幾個小姐個個長得都頗有姿色,多半最後被賣到妓院,淪落到煙花巷裏,‘一雙玉臂千人枕,半片珠唇萬人嘗’羅,可憐啊可憐啊。”“人生啊,‘牢落畫堂空鎖塵,荒涼庭樹暗消春。豪家莫笑此中事,曾見此中人笑人’!”“以前也有大家族突然家破人亡,一大家子人風流雲散的,一些小姐被賣到妓院,抱定了尋死的人心,可是那些老鸨,龜公可不會讓自己的銀子白白地打了水漂,所以看管得很嚴,那些大戶人家的小姐真是求生不得,尋死不能,最後也只能被逼着接客,沉淪在苦海裏,被折磨到死——”

奚夢遙看着眼前的一幕幕,對于身體的原主人十分同情,假如被賣到妓院,還不如死了幹淨。正在胡思亂想間,就聽到一個沙啞的女人聲音“這個女的,我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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