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謝知時的病拖了一個晚上才退燒, 勉強吃了點東西,又倒頭睡過去。
她睡了一個下午和一晚上,霸占着整張床, 周故淵就在沙發上将就了一晚。
第二天她醒來的時候, 周故淵正好推開酒店門,從外面進來,手裏拎着豆漿油條, 還有裝在塑料盒裏的皮蛋瘦肉粥。
周故淵表情頓了頓, 反手關上門,邁着長腿走到玻璃茶幾旁,彎腰放下東西。
“吃完東西退房。”
說完他往浴室走, 像是打算去洗手。
知道周故淵這個人愛幹淨,謝知時看了眼沙發還有茶幾,是委屈這位大少爺了。
不僅在小沙發上受了一晚上的罪,還要纡尊降貴去路邊攤給她買早餐。
“麻煩你了。”她說了一聲,也沒有期待周故淵會回應自己, 拆開塑料袋,用紙巾擦了擦筷子和吸管,坐在椅子上, 也管不了形象, 只想迅速填飽肚子。
別人發燒後是什麽症狀她不知道,但她退燒後都會很餓。
周故淵買的早餐,解決了她目前最大的難題,一聲謝謝倒不是故意跟他客氣。
粥被她喝了一半,周故淵從浴室出來, 擦了擦手, 坐在她對面, 拿起豆漿和油條吃起來。
他們都沒有聊天的打算,房間只剩下咀嚼時偶爾響起的聲音。
解決了早餐,她知趣的把垃圾收起來,打包進了垃圾桶,又去浴室裏簡單收拾下。
難得,周故淵竟然能忍受她沒有洗漱先吃東西這件事。
但燒了一晚上,醒來肚子裏空空的,看到買回來的早飯,就管不了那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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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際上這幾年裏,她幾乎都沒什麽時間坐下來吃頓早飯。
工作日是忙到沒時間,匆匆買個包子填飽肚子,就得進入工作狀态,要麽是忙到第二天對點上班,幹脆錯過早飯。
至于周末,沒有事情她只想在房間裏睡一天,有事那就更顧不上。
把頭發随便紮起來,走出浴室,看向已經把東西收拾好的周故淵,她愣了下。
“現在去退房嗎?”
“我已經打電話給前臺退房,直接下樓就行。”
周故淵擡眼看她,眼神有片刻停留,又很快挪開,拎着裝他們衣服的口袋和電腦往門口走。
她拿上自己的手機,沒有說什麽跟上去。
“過兩天我要出差,大概一個星期。”
等電梯時,周故淵忽然說了一句。
正盯着腳尖走神的謝知時,怔了下才回過神,擡眼看他,“好,我知道。”
“周則城和周明昭父子找你,你不用管,至于——”
周故淵想到她昨天的解釋,只覺得謝知時更多是活該,一個人死撐着到現在,圖什麽?
對宋煜那樣的人,完全不需要留情面,就算是平臺機構放貸,涉及到這麽大的數額,以及利息,不能完全撇清債務,也不至于利滾利到這麽大的數字。
“陳開傑那邊,他很快會被傳喚,涉嫌有償拆借公司資金,飛躍海自身難保,保不了他。”
陳開傑?
謝知時愣了下,恰好電梯門打開,周故淵面無表情走進去,那雙眼裏毫無波瀾。
“進來。”
周故淵眉頭皺了下,按着電梯,“發什麽呆?”
謝知時回神,跟着走進去,心裏的疑惑瞬間有了解釋,她就說之前陳開傑為什麽會突然發瘋給自己打電話,原來是被更大的資本壓了一頭。
荔城裏,周故淵握着金盛銀行的實權,不管是資金還是合作,都需要他拍板。
身價不菲的商業新貴,真正的金窩窩,陳開傑怎麽可能蜉蝣撼動大樹。
退房沒花太多時間,他們拎着東西去車上,沒忘記在路邊買幾瓶水放在車裏備用。
車裏無人說話,空調開得不大,但對謝知時來說已經足夠暖和。
吃了藥,給張虹發了消息,又回了盛楠月的信息,玩了會兒手機才發現,她不太适應現在的生活。
高強度運轉的習慣,每天手機都是上千條消息需要處理,突然閑下來,過多的個人時間,反倒不知道怎麽安排。
關掉手機,盯着車窗外逐漸變了的道路,藥效上來,發現睡覺不失為一個打發時間的好辦法。
半夢半醒間,謝知時夢到了謝銘。
謝銘生病後變得很瘦,明明在南方來說不算矮的個子,比一般高中生看着都要瘦。
她的家長會一般都是張虹來開,那天張虹要上班,請不了假過來,謝銘給她開的家長會。
那好像是她記憶裏,上高中後,謝銘第一次到學校給她開家長會。
荔城五六月份已經開始熱了,升高三前的最後一次月考,考試成績可以看出這個學期的狀态。
這場家長會開了很久,伴着初夏的蟬鳴,整個學校都變得燥熱起來,結伴在操場或者圖書館的學生都跟着浮躁,生怕點名批評的人裏有自己。
開完會已經快下午五點,将近三個小時。
她接到電話到教室門口,看到謝銘走出來,跟身邊同學說了聲,朝着謝銘走過去。
“爸——”
謝銘無視她,徑直從她身邊走過。
來不及反應,身邊的場景變得扭曲、模糊,如同油畫線條,沒了整形,她一個人站在原地,看着熟悉的面孔擦身而過,又很快消失。
謝銘站在走廊盡頭看着她,沒有說話,記憶裏精神奕奕的眼睛變得黯然無光,但卻對着她笑了笑。
她看着謝銘對她揮了揮手,然後轉身朝着樓梯往下走,消失在她面前。
想要追上去,腳卻像是生了根動彈不得。
又走了。
她一次都沒有追上,好像總是來不及。
來不及告訴謝銘,再等等,等她考上大學,成年了一切都會慢慢變化。
來不及和從小到大疼愛她的謝銘道別,沒能和他見到最後一面,就這麽錯過了。
十幾年,他們的父女緣分才堪堪十幾年。
謝知時低着頭站在那裏,肩膀耷拉着,道歉、後悔、诘問的話一句都沒能說出來。
“謝知時,醒醒。”
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茫然擡起頭,看到了穿着校服,靠在欄杆上的周故淵。
張了張嘴,肩膀被一股力道推了下,恍然睜開眼。
眼神呆滞看着擋風玻璃外熟悉的地方,謝知時轉過頭,猝不及防撞上周故淵如深海幽然的眼睛。
墨灰色的瞳孔裏映出她惶然的表情,眼角挂着淚,整個人看上去狼狽不堪,卻又無處可逃。
下意識閉上眼,擡手擋在眼睛上,“沒什麽,做噩夢而已。”
“夢裏,有只妖怪,一直追着我,我跑不掉,可能太吓人了。”
“長這麽大還會被妖怪吓哭,是有點丢人,倒是讓你看笑話了。”
自嘲地笑了笑。
虛張聲勢的解釋,在周故淵眼裏無所遁形。
收回視線,同時也收回了搭在副駕椅背上的手,熄火後解開安全帶,“是很丢人。”
“不用解釋這麽多,你怎麽樣,做了什麽樣的噩夢,我沒興趣知道。”
“下次我注意。”
謝知時沒擡起手,仰靠着椅背,說完後沒有再出聲,也沒有別的動作。
周故淵推開車門,看到王姨走過來,“今晚約了人見面,晚飯不用準備我的份。”
“是,那少爺——”
“她昨晚發燒。”
周故淵微微偏過頭瞥了眼車裏的謝知時,沒有再說什麽,徑直上樓回房間。
身上的衣服穿了一夜,換下來後他只看了眼就扔進髒衣簍,進浴室沖了個澡,出來時換上衣服,去了書房。
登上工作賬號,堆積一天的事情處理起來,需要花點時間。
擡頭時掃到書架上的東西,一個很小的擺件吸引了他的注意,只是一愣神,臉上又恢複面無表情。
再看需要核對的報表,還有幾家融資項目的合作書,卻沒那麽專注。
幾分鐘後,周故淵認命地撥通陳進電話。
“少爺?”
“後天松城的合作,我親自去談,行程重新安排。”
正和齊牧待在一起的陳進愣了下,立即問:“那之前排開的工作,還是按照你去的計劃來排嗎?”
一周前,周故淵推了去談合作的行程,讓他們如非必要別安排出差行程,怎麽現在改口了。
“嗯。”
周故淵捏了捏眉心,一閉上眼,腦中就是謝知時在夢裏哭着醒來的樣子,還有刻意被他抛掉的記憶悉數鑽進來,頭疼得不輕,甚至按捺不住心裏的焦躁,緊緊抓着皮椅扶手,克制住似乎要撕碎他理智的偏執。
太輕巧了,憑什麽謝知時說得那麽輕巧,又能這麽坦然的接受他做的一切。
五萬塊?
不對,還要加上那六百萬。
就能讓謝知時這麽一個自傲的人,在他面前伏低做小、任勞任怨,露出這麽乖順的一面。
那為什麽又——
又不愛惜自己,當年要是找的是他,那說不定他給出的不止五萬,或許五百萬也可以,只要他服個軟,五百萬對周家,只是小意思。
“少爺?”
“……再幫我約一個人,時間今晚,知道是我她會見的。”
陳進聽出周故淵語氣不對,“是哪一位客戶?”
“盛楠月,在金達科技。”
周故淵往後仰靠着,墨灰色的眼瞳裏露出嘲諷和憎惡,“周則城那邊怎麽樣?”
“董事長想幫別人牽線,目前業務部門那邊還——”
“不批。”
周故淵的聲音浸着冰冷,“他想要錢?我就徹底斷掉他的財路。”
聽到陳進的回複,他挂斷電話,把手機扔到桌面,拉開旁邊的抽屜,翻出一瓶藥,倒出四顆直接生咽下去。
周則城不配,李卉和她那個兒子周明昭更不配。
金盛銀行的一分錢,這一家三口都別想得到,股份、分紅,他會收回來的。
作者有話說:
這章比較長了=3=
假期過半,難受,又要搬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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