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大概所有人上了年紀, 都會免不了多操心。

像周老爺子這樣年輕時雷霆慣了的人，到這個歲數，關心起兒孫的事情, 話聽着都很熟悉。

“再過一兩年可以要個孩子。”

周老爺子語重心長說：“雖然你們不愛聽, 但我還是要說，兩個人一起多享受兩年，但孩子也可以要。”

正在剝蒜的謝知時動作停下, 擡頭看向老爺子。

旁邊正在用筆記本處理事情的周故淵, 沒什麽反應，只是敲鍵盤的動作頓了下。

轉頭看過來，目光落在她身上。

像是詢問。

她不太理解周故淵想表達的意思, 兀自思考後，想了個比較适合的回答，“要孩子的事，我們還沒這個計劃，不過以後會考慮。”

“有考慮就好。”

老爺子倒也不再追問。

她松了口氣, 然後回了周故淵一個眼神。

沙發另一頭的人見她看過去，向來壓平的嘴角擡起一個很小的弧度。

是因為她說的話，還是她略顯局促的回答？

“嗯, 是有考慮的, 不過考慮到我們工作都比較忙，還是等過一段時間比較好，至少有時間陪孩子。”

她是認真的回答，畢竟沒必要敷衍老人。

Advertisement

“現在的孩子都這麽想，一拖再拖, 就你們這工作性質, 什麽時候才能閑下來, 怕是得等到退休。”

老爺子看周故淵一眼，“忙，都忙。”

她聽到這句話，下意識想起了某廣告，以前經常在電視裏輪播，是偏公益性質的廣告。

抿着唇，努力克制住笑。

不過老爺子比她想的要好相處，或許是因為在他眼裏，只要周故淵能結婚就好。

周故淵合上筆記本，把筆記本從腿上挪開，放到沙發旁的矮桌上。

“要幫忙？”他看了眼桌上的幾瓣蒜，“陳阿姨是不是準備太多，我們幾個人也吃不完。”

“看起來也沒那麽忙。”老爺子瞥他一眼，“五個人吃這點還多？”

陳阿姨和王叔平時都跟老爺子一起吃飯，加上他們倆，五個人的話，多做幾個菜也還好。

廚房那邊陳阿姨穿着圍裙過來，看到桌上小碗裏剝的蒜。

“夠了夠了，這些蒜拿來做辣子雞夠了，再做一條松鼠魚，加上海帶排骨，清炒幾個蔬菜，涼拌黃瓜和皮蛋，怎麽着都夠吃了。”

王叔在廚房裏幫忙，給陳阿姨打下手。

這會兒聽到聲音也探出頭來，頂着一頭短寸，人看上去很精神。

她看陳阿姨要把小碗拿走，習慣地站起來，“我去看看有什麽能幫忙的。”

“不用不用，我們就夠了，你們難得回來，多跟老爺子說說話。”陳阿姨使了個眼色，然後從她手裏拿走碗，轉身去了廚房。

她站在原地，略顯尴尬。

大概是從小到大被張虹和謝銘教育，不管去到哪裏，都不能像大爺一樣坐着，要主動幫忙。

從小到大養成的習慣使然，所以她才會這樣。

她收回視線，又重新坐下。

其實倒也沒什麽，畢竟陳阿姨說的也沒錯，他們作為晚輩，很少來看老爺子，多陪陪他才是。

老爺子看電視的時候不戴眼鏡，只有看報紙才會戴老花。

這會兒不知道在手機上看到什麽，伸手拿起旁邊老花戴起來，往後靠着看手機。

“這都是什麽東西，你們結婚才多久，怎麽上八卦小報了？”

正在剝橘子的周故淵和她一起看向老爺子，然後對視了眼。

周故淵才出差回來，今天就馬不停蹄地來看老爺子，上哪去鬧出八卦熱衷的花邊新聞？

至于她自己，除了去開家長會，就跟盛楠月吃了頓飯，素材完全不夠。

看圖說話，那也得有圖才行。

“你上周去松城出差了？”

“嗯，走之前跟您說過的。”

周故淵把剝開的橘子分成兩半，遞給她後，餘下一半給了老爺子，眉頭皺了下，又很快舒展。

他想到什麽，問：“是對方邀請的飯局？”

“是吧，一起進了酒店電梯。”

老爺子餘光掃向謝知時，發現她表情都沒變化，反而跟無關人士一樣，一臉莫名。

他人老了，但還不至于糊塗。

他們倆這點心思，哪裏能完全瞞得住他。

“自己的私生活處理好，不要鬧出這些事。”老爺子放下手機，“才結婚，像什麽話。”

周故淵拿出手機看了眼，光是新聞标題和頭圖就噱頭十足，恨不得把勁爆兩個字打在他臉上。

實際上也差不多，打在偷拍照片的旁邊。

“我會處理好。”

他看了眼旁邊謝知時，發現她咬着一瓣橘子，算得眯起了眼睛。

謝知時恰好擡眼，看到他的眼神，微怔過後，飛快把橘子咽下去。

果肉飽滿，橘子汁不小心挂在一樣飽滿的唇上，生出了一絲莫名的旖旎。

“那些八卦媒體很無聊，發這些就是為了賺流量，一個點擊也算錢。”她以為周故淵是擔心自己相信那些報道，解釋了幾句。

老爺子面前，她和周故淵好歹還是要裝出夫妻感情還行的樣子。

總不能毫無反應。

“之前做品牌廣告的時候，接觸過藝人，也接觸過一些網絡自媒體，他們發消息，每條閱讀和點擊、評論都算錢，所以很喜歡發一些有争議性的新聞，包括門戶和平臺網站。”

她專業雖然不在媒體圈，但工作性質接觸不少。

自媒體這種因為網絡而興起的媒體人，大部分都是團隊運作，擅長于做人設，然後制造話題。

甚至大部分話題都是容易引起對立的，讨論的人越多，對他們來說流量越高，自然會形成雪球效應。

“知時以前工作是做廣告？”

老爺子忽然問了句。

她愣了愣，往周故淵那邊看了眼，見他沒反對，才繼續說。

“嗯，是廣告，不過這段時間打算休息下，之前工作強度太高。”她沒有隐瞞自己暫時沒上班的事。

老爺子不至于什麽都不知道，頂多是對她工作不太了解。

在這樣的人面前，說實話比說漂亮話有用。

“隔壁老林家的也是，聽說忙得每天加班到淩晨，也不知道在倒騰什麽，每次都要抱怨。”

“是工作比較忙，幾乎沒什麽時間，畢竟行業更新換代的速度比較快。”

周故淵重新剝了一個橘子，堆在茶幾上的皮比上一個要黃點。

整個橘子遞給她，“她休息一段時間，工作的事不着急。”

“我也是這麽想的。”她自然接過橘子，發現上面缺了一瓣，不由看向周故淵。

盡管說話的時候有意控制，但腮幫還是能看出有東西。

是那瓣缺了的橘子吧。

她想着，掰了一瓣放到嘴裏，果然比剛才的要甜。

自然地掰下來一瓣，捏在指尖遞到周故淵嘴邊，“那種新聞我不相信，但下次還是要注意，不然人家會以為我們感情不和。”

周故淵張口從她手裏叼走橘子，咽到口腔裏，牙尖刺破果肉，很快嘗到橘子的酸甜味道。

“以後我會注意。”

“嗯。”她點點頭，和周故淵一人一瓣分完了橘子。

她倒不是有意在老爺子面前演戲，只不過她想試一試。

好在周故淵沒有拒絕，不然她才是真的尴尬。

廚房裏很快飄來飯菜的香味，尤其是辣子雞，光是糍粑辣椒和油爆出的香味，混着蒜香，令人一下被吸引。

快開飯的時候，她終于被放進廚房，幫忙上菜，然後拿碗筷。

飯桌上，老爺子習慣會喝一點酒，是荔城本地的米酒，外地很少這麽釀，純度不高，但勝在口感不錯。

周故淵和王叔都陪着喝了一點，但不多。

吃飯的時候喝酒，一頓飯的時間就比平時長了不少。

等吃完晚飯，已經是将近九點鐘。

她幫着陳阿姨把桌上收拾幹淨，走出去的時候，給喝酒的三人都倒了溫水。

周故淵那杯放了點檸檬片，她記得在家裏周故淵也會這麽喝。

“你休息下，我去幫陳阿姨，一會兒弄完再走。”她看向那邊和王叔聊天的老爺子，“爺爺他沒事吧？”

老爺子年紀不小，白的喝了玻璃杯三分之一那麽多，倒不算量大，但年紀在這，難免擔心。

“沒事，他平時不怎麽喝。”

周故淵按了按額角，擡着眼看她。

她點頭，“那就好，那你先坐着，我去幫陳阿姨，估計九點半差不多能回去。”

周故淵應了聲，閉了閉眼，看向老爺子。

她沒再多說，轉身走進廚房。

陳阿姨見她過去，有點不好意思，不過一桌碗碟收拾起來挺麻煩，她要幫忙，陳阿姨也不可能真攔着。

等收拾完出來，她拿起放在沙發旁的手機看了眼，剛好九點二十多。

走到周故淵旁邊，拍了下周故淵的肩膀，看他睜開眼，解釋說：“我收拾好了，要不要這會兒走？”

“嗯。”周故淵站起來，看到那邊沙發上的老爺子，已經靠着睡着，腳步停下，“你等幾分鐘，我把老頭扶到房間去。”

她因為周故淵的稱呼，略微一怔。

看着他去叫醒老爺子，然後又扶着人去一樓的主卧，不由笑了一下。

等了大概十分鐘，周故淵才從房間出來。

她背着包站在那兒，穿好了自己的外套，還把周故淵的外套拿在手裏。

“我開車吧，不用麻煩別人了。”

她駕照學了的，是一年寒假，她待在家裏沒什麽事，就只好去學車。

現在不怎麽開車，畢竟家裏也沒車。

周故淵看她一眼，走了過來，伸手接過她遞過去的外套，披上的同時，把車鑰匙拿出來給她。

“去濱江路，近一點。”

她撇撇嘴，對周故淵不信任自己車技的直白感到不滿。

不過……

好像也是，近點可以早點休息。

他們一塊往外走，陳阿姨跟在後面送他們。

“故淵，小謝你們有空可以回來，老爺子念叨着你們。”

陳阿姨站在門口，看着他們上車。

周故淵手扶着車門，還沒進去，聽到後點頭，“知道，有空會回來。”

然後鑽進了車裏。

她有點不明白周故淵的別扭，後來一想，周故淵在國外那段時間，周老爺子也沒有過問，爺孫之間也不是全然沒有隔閡。

周則城不管，那很正常。

畢竟婚內出軌，還直接把人娶進門，一心只有那對母子，哪裏有周故淵的位置。

但周老爺子不管不顧，就有點奇怪。

周故淵怎麽說都是他的孫子，不管是不是隔輩親，背井離鄉那麽遠，不聞不問的話，也不能要求周故淵對他還是沒有嫌隙。

“陳阿姨，外面冷，你先進去吧。”

她沒有答應，說完後也坐進車裏。

轉頭看向旁邊靠着的周故淵，她發動車子後，忽然說：“你什麽時候有空？”

“有事？”

“沒，就是想說，結婚到現在，我們還沒單獨出去過。”

她又說：“荔城周邊這些年開了不少玩的地方，可以去看看。”

周故淵閉着眼，過了良久才開口。

“下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