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第38章

謝遠臣也是沒想到, 自己随口一問,竟然像是打開了皇帝的話匣子,倒起謝郬的缺點來一籮筐一籮筐的。

這就讓他有點尴尬了。

因為沒法反駁。

如果進宮的是真的謝苒, 或者真的謝郬的話, 皇帝當着他的面這麽嫌棄,謝遠臣作為老丈人, 不管怎麽樣也要為自己的女兒辯駁那麽一兩句。

可關鍵是,皇帝說的這個是冒牌貨呀。

謝苒不是謝苒, 謝郬不是謝郬, 讓謝遠臣想說點什麽維護女兒都找不到合适的切入點。

想了半天, 謝遠臣只能把高瑨說的這些缺點都認下, 還順便裝修了幾句:

“苒兒剛出生的時候只有貓兒那麽大,小臉兒上皮耷拉着, 皺皺的,哭起來跟蚊子叫似的。這麽個小家夥抱在手裏比羽毛還輕,我和她娘就心疼她, 也就比別的孩子嬌慣些,一不小心就将她養成了無法無天的性子, 這打人肯定是不對的, 那馴馬師傷哪兒了, 嚴不嚴重?看了多少醫藥費, 我們将軍府出。”

謝郬暗自眯着眼看謝遠臣在那煞有其事的表演, 他兩條胳膊像模像樣的托起來, 好似他懷裏真有個孩子似的, 臉上悲傷的表情也很精彩。

【我去!】

【老謝你戲過了啊!】

【貓兒大小的孩子,蚊子樣的哭聲,有你這麽說閨女的嗎?】

【還小臉兒皺皺的, 皮耷拉着,我就問你哪個孩子剛出生不是這樣?】

【趕緊回頭瞧瞧你老婆那臉色,她手裏有錘子,估計都想掄起來錘你了!】

高瑨認真的聽着謝遠臣說話,瞥了一眼謝遠臣身後的蔡氏,果然在她強顏歡笑的目光中透着股子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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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謝遠臣還毫無所覺。

“至于她的字嘛……”謝遠臣絞盡腦汁後,給出了個看似完美的回答:“随我。”

“我是個大老粗,沒有給孩子起到表率作用,我的錯。”謝遠臣把所有錯攬到自己身上。

高瑨看起來像是也接受了謝遠臣的解釋,謝郬暗自松了口氣。

【狗皇帝看來是信了。】

【還挺好騙。】

原想就此算了的高瑨忽的眉峰一挑,繼續追問:“可朕怎麽聽聞貴妃曾是京中出了名的才女,該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

謝郬迷惑:

【狗皇帝咋還帶戰術回旋镖呢?】

【我不都解釋過了。】

【完了完了,老謝要現在解釋的跟我不對板,那不歇菜了。】

還好老謝跟謝郬還算有點默契,果斷把身後的蔡氏賣了:

“這都要怪夫人。夫人她羨慕別家孩子知書達理,可自家孩子又不是讀書的料,她好面子……這不就動了點心思。”

老謝都這麽說了,蔡氏還能怎麽着,只能面帶苦笑着承認:

“是,是。都怪臣婦好面子。”

謝郬怕高瑨繼續糾纏,于是用力掐了自己大腿一下,眼眶裏醞釀出眼淚,故意吸了吸鼻子,把高瑨的注意力吸引過來。

高瑨看着眼淚撲簌簌往下掉的謝郬,愣住了:“愛妃怎麽哭了?”

“陛下今日不說,臣妾都不知道在陛下心中這般嫌棄臣妾。”

謝郬說完,翹着蘭花指,用一方雅致的帕子掖了掖眼角,矯揉做作的将身子轉了半圈,嬌軟的氣質如那風中鈴蘭般惹人憐愛。

謝郬柔柔美美這一側身的脆弱敏感,看呆了謝遠臣和蔡氏。

謝遠臣看得眉毛都皺成一條線,像是看到了什麽讓他渾身難受的畫面,手指不自然的在背後扣着掌心。

蔡氏也被謝郬跟入宮前的反差給弄懵了。

她只知道謝郬在宮裏有柔情聖手姜嬷嬷調教着,卻沒想到姜嬷嬷能把那樣的謝郬調教成這樣的謝郬。

無疑,謝郬這樣是漂亮的,只是——

【姜嬷嬷說這個角度可以把我的下颌線完美呈現。】

【這樣看起來最漂亮。】

【卧槽,老謝那什麽表情,是被老子美到了嗎?】

高瑨暗暗深吸一口氣平複心情,無奈伸手将謝郬的身子轉過來,無比深情的替她整理兩側并不亂的鬓發,溫柔說道:

“傻貴妃,你的缺點在朕眼裏都是優點。”

謝郬嬌羞一垂首,老謝打起了冷嗝兒,一聲接一聲,止都止不住。

老謝用冷嗝兒成功制止了高瑨和謝郬的互演,蔡氏趕忙喚丫鬟來給他換熱茶。

接連打了好幾個嗝兒,喝了熱茶也止不住,老謝自己都覺得尴尬了,無奈給自己找補:

“那什麽……路,路上喝風……嗝兒……喝飽了。陛下見諒。”

不知為何,高瑨竟然有點理解謝遠臣被吓到打嗝兒的心理,看來被吓得不輕,體貼的說道:

“将軍要保重身體啊。”

謝遠臣連連點頭,高瑨起身牽起謝郬的手,對蔡氏問道:

“将軍夫人,不知朕與貴妃歇息的院落可收拾好了?”

蔡氏愣愣點頭:“好,好了。臣,臣婦這就帶陛下和娘娘前往。”

“多謝夫人。”高瑨道謝。

說完,高瑨便牽着謝郬離開,謝郬經過謝遠臣身邊,忽然回頭對謝遠臣迅速做了幾個一般人看不懂的手勢,然後才乖順着随高瑨而去。

**

“因着臣婦不知陛下駕到,所以就只收拾了娘娘從前住的院子,請陛下不要嫌棄,不要見怪。”

蔡氏親自領着謝郬和高瑨來到一座帶水榭的院子,對高瑨解釋道。

“怎會見怪,本就是朕舍不得貴妃,才巴巴跟來的。”

高瑨回應的同時,又順便膈應了一下蔡氏。

蔡氏将他們帶到以後,水榭的伺候事宜就都由宮婢們接手,謝家的人全被撤了出去。

這裏是謝苒曾經的居所,她與琴師私奔後,謝郬答應入宮假扮她,謝家拖着高瑨的聖旨半年的時間,其實就是讓謝郬适應謝苒這個角色,而那半年的時間,謝郬就扮成謝苒的樣子,抓在這座水榭中。

姜嬷嬷的化妝手藝出神入化,加上謝郬原本就和謝苒長得比較相像,謝郬住進水榭後,對外宣稱謝苒得了沙疹,不能見風,在水榭待了四五個月,謝郬再從謝苒的院子裏走出,從神态到動作,活脫就是謝苒的模樣,除了幾個知情人之外,府裏一般人基本分辨不了。

高瑨在院子裏轉了一圈,對這裏的環境還算滿意:

“這便是貴妃小時候的居所嗎?”

【屁!】

【我小時候住的是營帳,風大一點都能吹走那種。】

“嗯,這便是臣妾小時候住的地方。”謝郬說。

高瑨環顧一圈,看見水榭二樓垂下紗簾下放置的一臺古琴,饒有興致的問:

“愛妃可會彈琴?”

高瑨問完,不等謝郬回答,就兀自往那琴臺走去,很快便爬上二樓水榭,來到那放置古琴的亭臺上。

他在亭臺上居高臨下的看着謝郬,對她招手:

“上來呀。”

謝郬不情不願的走上水榭外側的亭臺,高瑨指着古琴說:

“愛妃故居中擺放着古琴,說起來,朕還沒聽過愛妃彈琴呢。”

【啧,狗皇帝怎麽想一出是一出。】

【臭婆娘也是,謝苒都不住這兒了,還放什麽琴臺。】

“陛下,彈琴什麽時候不好彈,難得來臣妾的故居,臣妾帶您裏裏外外轉一圈,我那後院種了一株杏花樹,花開得可好了。”謝郬說。

高瑨卻不上當:

“樹在那兒又不會跑,貴妃先來奏一曲,朕洗耳恭聽。”

【真麻煩!】

【不過讀書寫字我不行,琴我倒是會彈些的。】

【彈就彈!】

謝郬來到琴臺後坐下,高瑨便在她的對面尋了一處空地,就那麽席地而坐,對謝郬比了個‘請’的手勢。

深吸一口氣,謝郬手指來到琴弦上試了幾個音,然後一首柔腸的曲調便在她的素手撥弄下傳出,這曲子聽來非常溫柔,如江南的雨,細細綿綿,打在人身上沒什麽感覺,但走着走着整個人就濕透了。

謝郬彈琴的時候挺投入,看指法、技法,不像是新學的,高瑨不禁疑惑,她在邊關長大,謝遠臣肯定不會彈琴,那是誰教她的?

一曲奏完,高瑨意猶未盡的鼓掌,由衷贊道:“好聽。可有曲名?”

謝郬點頭:“有啊,《離人怨》,講的是江南一對愛戀的男女不能在一起厮守的遺憾,卻又為曾經擁有過彼此而感到幸福幸運。”

“這曲子,跟愛妃不搭。”高瑨從地上站起身:“而且,朕也不喜歡這首曲子背後的故事。曾經彼此擁有過卻不能在一起厮守怎麽可能感到幸福,不是更應該不甘憤怒嗎?”

謝郬難得贊成高瑨的話:“我也是這麽覺得,可惜我倆都不是作曲人。”

高瑨在琴弦上彈了兩下,漫不經心問:

“這作曲人是哪位大師?朕認識嗎?”

謝郬愣了愣:“呃……不知道是誰,就一本殘譜……”

【蘇臨期作的曲,他就這調調。】

【喜歡無病呻吟。】

蘇臨期……

高瑨在腦中記下這個名字。

彈奏完一曲後,謝郬怕高瑨再讓她彈,便主動拉着高瑨去後院看杏花樹去了。

晚上蔡氏為他們準備了一桌豐盛的家宴,高瑨和謝郬共同出席,見過謝家的一應晚輩。

高瑨喝了一些酒,席上謝遠臣總是敬他,兩人一杯又一杯的喝着,喝到後來見高瑨有了些醉态,謝遠臣才歇手。

謝郬扶着腳步有些虛浮,将半個身子都挂在她身上的高瑨回水榭休息。

高瑨坐在床沿上,謝郬給他擰了一塊涼帕子擦臉,好不容易把高瑨伺候上了軟榻。

過了沒多會兒,門外傳來敲門聲,是福如的聲音:

“娘娘,夫人身邊的丫鬟來請娘娘。”

謝郬心上一喜:

【終于來了。】

她對軟榻上的高瑨說道:“陛下,我出去看看。”

高瑨點了點頭,謝郬便去開門,門外果然是一個陌生丫鬟,說話聲音還挺大:

“娘娘,夫人說好久沒見娘娘了,想請娘娘去主院小坐坐,母女倆借此機會說說話。”

謝郬應了一聲,回身進屋,正要開口請假,就見高瑨擺擺手:

“既是夫人相邀,愛妃去吧。早些回來。”

【成了!】

謝郬心中雀躍不已,表面上還要裝出很鎮定的樣子:

“是,陛下。臣妾與母親說一會兒話就回來,您先睡會兒,福如東海她們就在門外,您有什麽需要的,喊她們就成。”

高瑨沒精打采的點點頭,翻了個身睡去。

謝郬壓下狂喜,迅速打開房門出去。

她中午離開的時候跟老謝打了個只有他們明白的手語,說的是——‘晚飯後見,飯桌灌他’。

老謝完全領悟謝郬的指示,在飯桌上左一杯右一杯的灌高瑨酒,這才給謝郬制造出了跟老謝私下見面的機會。

【哈哈哈,老謝,我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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