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每個月總有那麽幾天
她出現的地點是三潭映月。
這個景點素來人滿為患,雖然是大白天看不見月亮,倒也不妨礙游客們的興致。賣熱狗的小攤上飄來油膩膩的味道,混雜着人來人往的悶濁,說不上是香是臭。還有人穿着做工粗糙的影樓古裝,對着西湖拍照。她出現的時候沒人注意到她是怎麽上來的。
但她的裝束實在是過于打眼了。
青綠色的對襟襦裙上繡着幹淨的白色梅花,黑發簡單地挽起,只斜插了支小巧的銀簪,明明是清麗婉約的衣着,那張白淨秀氣的臉上卻是冰冷生硬的表情,她緩緩環顧四周,把這裏的繁華和嘈雜都一并收入眼底,當目光觸及那杭州政府花大價錢鍍金的雷峰塔頂時,她露出了略帶嘲諷的笑容。
而當餘北和肖游趕過來的時候,一個好奇的人正湊上前問:“美女,你這衣服真好看,在哪兒租的啊?”肖游吓得幾乎魂飛魄散,不用看就知道,眼前這位明顯是修煉多年的妖修,雖然看不太出來,但大致估一估,也知道離渡劫是不遠了。
修真界已經很久沒有人飛升了,這幾年似乎也沒人嘗試渡劫。許多小孩對雷劫缺乏認識,也算是情理之中,肖游也沒見過,但他親爹肖遠遙不止一次給他講過,某位厲害的劍修當年渡劫的時候是如何艱險又驚心動魄。
重點不在于她能不能渡劫。妖修活到這個歲數,恐怕在世的友人也是寥寥可數,接引的只有安理會,而沒有其他門派的人,說明是個沒有歸屬的散修。這樣的修真者,雖然實力有拉攏的價值,但若是執意想要飛升,那也沒有了用處。是死是活,又與他人何幹?
但她若不肯在指定地點渡劫……
肖游這裏想着,餘北已經上前一步:“他們已入輪回,你又何必執念。”
她淡漠地掃了一眼肖游,緩緩道:“我不想多生是非,你帶着那個小朋友速速離開此地便可。”肖游聞言有些郁悶,想自己也是要到法定結婚年齡的人,怎麽到了修真界,就成了小朋友呢。
“都已經過去了,濪曳。”餘北叫出了她的名字。她有些驚訝,皺眉片刻似是回憶,大抵是想起了餘北,她的語氣緩和了些:“原來是你……我還以為你該在我前面。可是出了什麽變故?”這話說得,倒有些像是寒暄了。
“無礙,之後再與你細說。”
她卻是突然笑了,她笑得恣意又張狂。她原本只是清秀,雖也貌美,卻略顯小氣,反倒是笑起來的時候像是換了個人,眼神裏的光彩攝人心魄,竟有了幾分明豔動人的感覺。
“今天你無論如何也攔不住我了,個中緣由我也懶得同你細說。只嘆你活了這麽久,卻不懂得情這一字。”她言罷,卻已是拿出一把紙傘形狀的法器,而此時雷聲陣陣,黑雲壓頂,肖游一看便明白她打算做些什麽,心中暗叫不妙,忍不住勸道:“你若在此渡劫引來天雷,大半個杭州都要受你牽連。到時候人命損傷的因果加身,恐怕難以飛升。”
濪曳聞言挑眉,掩唇笑道:“修道之人怕因果牽連,不過是擔憂雷劫。我既然敢渡劫,自然是有十足把握。再說……“她看向餘北:“你一定會救人的吧。”這話聽得肖游直生悶氣,這人要真做些什麽,餘北和修真界其他人肯定是會想辦法補救的。她既然能修煉這麽多年,道心應該不會太差,非要在杭州渡劫,目的恐怕也不在造成多大損失,反正修真界肯定會想辦法兜住這個爛攤子,她這麽做,純粹就是蠻不講理,就是任性而已。
餘北問:“如果飛升成功,你想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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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粲然一笑:“既然這天道待我不公,我便要逆天改命。”
肖游:“你怎麽知道飛升以後就能逆天改命?”
她一時語塞,竟反問道:“那你又怎麽知道飛升以後不能呢?上界總歸是比這邊要好的。”
肖游扶額,這前輩也是任性到了極點,怕是被寵壞了。大多數散修因生活處境艱難、修煉不易,大都性格沉穩內斂,她這樣子,倒像是個常年被人慣着的小公舉了。只是不知道她究竟是個什麽身份。
餘北有些苦惱地看着她,像是長輩看熊孩子般,就差沒順毛撸了。
他嘆了口氣,張開一個隔絕聲音的結界,對她說:“算了吧,小濪。已經……不能飛升了。”
WTF?!
肖游目瞪口呆地看着餘北。我的上鋪剛剛說了一個不得了的消息!可是他的語氣就好像在說“今天中午吃番茄炒蛋吧”,這到底是什麽鬼?不能飛升了,那修真還修個鬼!說好的大道呢?說好的飛升仙界呢?
濪曳面色蒼白,似是難以置信:“你又诓我。怎麽可能有這種事?如果不能飛升,那我活着還有什麽意義?”
“餘北說的,千真萬确。”朱鐘離慢悠悠地走了出來,手裏還提着某知名巧克力品牌的購物袋,“至于證據嘛……你看,不止是餘北,我也沒有飛升哦。”
“你是誰?我為什麽要相信——”最後一個字淹沒在驚愕中,濪曳的眼睛裏倒映出朱鐘離身後的虛影,赤紅色的大蛇懶懶地盤踞成一團,但那種攝人的威壓讓濪曳險些跪倒。因為有蛇的血統,這種壓制對她表現得尤其強烈。餘北自然不會受任何影響,肖游因為修為的緣故隐約有些暈眩,餘北先前就不動聲色地靠攏,見狀立即扶住了肖游。
濪曳頂着巨大的壓力擡眼細看,那人首蛇身的怪物面目模糊,唯能辨認的是,口中銜着一團躍動的紅色火焰。
“你是……鐘山燭九陰……”
作者有話要說: 《山海經.大荒經》:“西北海之外,赤水之北,有章尾山。有神,人面蛇身而赤,直目正乘,其瞑乃晦,其視乃明。不食不寝不息,風雨是谒。是燭九陰,是謂燭龍。”又《海外經》:“鐘山之神,名曰燭陰,視為晝,眠為夜,吹為冬,呼為夏,不飲,不食,不息,息為風;身長千裏,在無晵之東,其為物,人面,蛇身,赤色,居鐘山下。
朱諧音燭,住在鐘山,所以叫朱鐘離。什麽……你問離?好像是有緣由的=。=但是我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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