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吵架
“醜?”
祝珩微怔,下意識打量起燕暮寒的手。
這是一雙典型的武将之手,因為燕暮寒擅使弓箭和彎刀,掌心和手指上都有厚薄不一的繭子,看着就十分明顯,摸上去的感覺更重。
祝珩雖是讀書人,但從小跟着祝子熹學習騎術,也知有繭子是正常情況,何況他讀書執筆也在指尖磨出了一層薄繭。
他不明白燕暮寒的意思。
“我的手很難看,不軟。”燕暮寒拉過他的手,攤開細膩柔潤的掌心,他想說配不上祝珩,但又怕祝珩動怒,嗫嚅道,“繭子很硬,牽手,會讓長安疼。”
會哭的孩子有奶吃,祝珩卻覺得這句話有失偏頗,燕暮寒不用流淚,只是平鋪直述心中所想,他就會心軟得一塌糊塗。
當然,狼崽子變成小石榴的時候,要哭不哭卻被逼出眼淚的模樣也讓他很喜歡。
祝珩反手握住燕暮寒的手,掌心相貼:“不醜。”
他一直知道燕暮寒在他面前缺乏自信,也一直在想辦法糾正這種想法,但他屬實沒有想到,燕暮寒一個舞刀弄箭的武将會在意這種小事。
粗犷的性情之下,藏着滾燙熾熱的愛意,被愛意包裹住的,是一顆敏感至極的心。
祝珩攥緊了燕暮寒的手,好似要通過這個動作,攥住那顆藏匿在深處的心,好好地哄一哄,好讓這顆比想象中更脆弱的心不要胡思亂想。
“我并不覺得難看。”祝珩摩挲着他的指尖,從指根捋到指尖,每一寸都摸遍了,“能拉得開千鈞弓,握得住奪命刀,還能為我遮風擋雨,我很……喜歡。”
他思索了許久,對燕暮寒而言,再多的溢美之詞或許都比不過他口中說出的“喜歡”二字。
他的狼崽子面對他時怯懦又自卑,但也唯有他的偏愛能令燕暮寒改變想法。
燕暮寒呼吸急促,心口泛起甜蜜的情緒:“長安所言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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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指相扣,祝珩欺身逼近,蹭了蹭他的鼻尖,過近的距離讓彼此眼中的對方清晰可見:“自然是真的,除了遮風擋雨,這雙手還能幫我拎書,為我盛湯烤肉。”
突然,他話鋒一轉,低聲道:“能抱住我的腰,搭着我的肩膀,在我的背上留下零星的痕跡,不過我最喜歡你抱住自己的腿,對我展露所有……”
氣氛一下子變得不正經起來。
燕暮寒嘴角抽搐,從感動到紅着眼,變成羞臊得紅了臉,話都說不利索了。
“怎麽,怎麽好這樣說。”
“有什麽不好的?”比起怯懦自卑,祝珩更喜歡他羞惱的表情,“夫妻之間說點閨房秘事是很正常的,這些時日裏只能看不能吃,我都對小石榴生出了相思之苦。”
祝珩将人抵在桌上,圈着他的腰,貼着他的胸膛,意有所指地蹭了蹭:“石榴籽長好了嗎?”
第一次吃石榴沒有經驗,下嘴太重咬破了石榴籽,祝珩一直很在意,想幫忙施肥,照料脆弱的植株,結果被拒絕了。
不僅拒絕,燕暮寒還不讓他碰石榴籽了。
體貼的相公等了幾日,羞澀的娘子還沒有恢複正常,他只好來問一問了。
祝珩問的很巧妙,撒嬌一般貼着燕暮寒的頸窩,呼出的熱氣激得脖子上浮起一片細小的疙瘩。
“讓我看看?”
一個“不”字還沒說出口,唇就堵了上來,一觸即離。
祝珩挑着眉眼,笑意盈盈:“嗯?”
“不——”
又是一個親吻,帶着響聲,吧唧一口。
燕暮寒又歡喜又羞臊,态度逐漸軟化下來,半推半就地任他檢查石榴果實這些天的生長情況。
“似乎長大了些。”
護心甲上帶着一層薄絨,解開之後,涼風灌進來,刺激得石榴果實抽枝發芽,挺立生長。
燕暮寒撐着身後的桌案,紛雜的軍報被拂到地面上,他撐着桌子,和祝珩一起檢查石榴籽的生長,種植新的草莓,将延塔雪山上開辟出來的花園打理得漂漂亮亮。
勞作到月上中天,兩人才去休息。
西裏塔在大軍中住下了,除了第一日和祝珩起沖突,平時他随同将士們同吃同住,并沒有表現出不快。
他沒有作妖,燕暮寒也找不出差錯,只能任他住下,囑咐人盯着他。
還是按照計劃行事,大軍掃除邊疆作亂的番邦小國後,便去鄰近的部族逛上一圈,仗着人多勢衆,拿了不少好東西。
東二十四部被坑,西裏塔本不欲理,但東西部目前休戰,他只能做做樣子問了兩句。
祝珩一臉無辜,從懷裏拿出一個折子:“燒穢夜宴,各部為替王上分憂,都允諾了糧草銀錢,犒賞大軍。”
他打開那折子,一條條指着西裏塔看,延吉部送來的雪地春泥排在最上面,下面都是各部族的允諾。
“這可是各部族的部主為王上分憂解難的心意,督軍大人橫加阻撓,莫不是想破壞各部族與王廷的關系?”
西裏塔捏緊了拳頭,擠出一絲笑:“自然不是,此番是我冒昧了。”
年前燒穢的承諾被當成了借口,好一個軍師。
無視部主使的眼色,西裏塔轉身離開。
燕暮寒頗有些遺憾地收了佩刀:“軍師真是料事如神。”
前兩日行軍途中,他無意中提起燒穢宴席上發生的事情,祝珩聽過後便命人準備筆墨。
其他部族的許諾不甚清楚,除了延吉部的雪地春泥,都是祝珩編出來的。
穆爾坎納悶:“萬一西裏塔發現那折子上的記錄不實怎麽辦?”
他當時在宴席上,各部族許諾要送給大軍的東西錯亂複雜。
“你們不是說了嗎,那西裏塔并未出現在燒穢宴席上。”祝珩收起折子,一臉游刃有餘,“他不是真心要出頭,咱們随便诓一诓,他也就借坡下驢了。”
論起揣度人心,沒人能比得過皇室之人。
穆爾坎心服口服,心裏活絡起來:“按照現在的行軍速度,下個月就能到穆離部,我娘親……”
祝珩給了他一個胸有成竹的眼神:“放心吧,我已有對策。”
大軍一路行進,不僅掃除了北域邊境的禍亂,還從各部族裏搜刮了不少好東西,将士們各個歡欣鼓舞,對燕暮寒愈發忠心。
能帶着他們加官進爵打勝仗的将軍,不跟随的才是傻子。
祝珩将一切看在眼裏,出征明面上是代王上敲打各部族,實際上則是為了幫燕暮寒立威。
目的已經達到,也是時候考慮下一步的謀劃了。
接回穆爾坎的娘親,就是接下來要做的第一件事。
在大軍距離穆離部還有二十裏的時候,兩匹馬悄悄脫離隊伍,先進了城。
進城後先找了客棧住下,祝珩橫了眼悶悶不樂的人,笑道:“打亂我的計劃,我還沒說什麽,你倒先生起氣來了。”
“你想瞞着我先來穆離部不說,竟然還要帶上塔木!”燕暮寒委屈,“我哪裏比不上他?”
都說了是瞞着你,當然不能帶上你。
燕暮寒很少鬧脾氣,祝珩頗感興趣地打量了一番,看得人耐不住了才開口:“你得坐鎮大軍,身為大軍統領,擅離職守,若我是君主,定然要革了你的職。”
這種滿腦子都是他的人,不該帶兵打仗,養在宮中才好。
燕暮寒被說的有幾分心虛,他确實很黏祝珩,以前是怕人跑了,現在是怕人出事。
總之相思成災,不願分離。
“我已經安排好了人,只有二十裏,半個時辰就能到,軍中不會出事。”
祝珩自然知道他作了部署,但這種口子不能開,故作嚴肅道:“那若是西裏塔趁機發難,向王上參你治軍無術,你又待如何?”
王上雖然不會動燕暮寒,但作為君主,自然不願意臣子任性妄為,難以控制。
祝珩考慮事情是站在帝王的角度上,若他處于王上的位置,等焦頭爛額的局勢一變,就要拿燕暮寒開刀。
“以後不能如此任性,讓人抓了錯處去。”
燕暮寒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轉身離開房間。
祝珩愣住了。
有了很親密的聯系之後,加上他刻意放縱,燕暮寒被養出了一些小性子,對待他也不像以往那般小心翼翼。
這是好事,祝珩一直以此為榮,如今看來,好似把狼崽子養得恃寵而驕了。
竟然一言不發就跑了,日後還不得離家出走?
祝珩又氣又好笑,緩了一會兒冷靜下來,正準備出去找人,房門就被推開了,燕暮寒帶着夥計回來。
“放在那裏吧。”
夥計們把浴桶搬進房間,笑得一團和氣:“那小的先退下了,公子有事再知會。”
房門關上,房間裏一片寂靜。
祝珩挑了挑眉:“這是?”
“舟車勞頓,你先洗個澡吧。”燕暮寒別別扭扭地拿出浴鹽。
水是剛燒的,氤氲熱氣充滿房間,隔着綿綿的白霧,祝珩抓住了那只拿着浴鹽的手:“生我的氣了?”
“沒有。”
他知道祝珩的擔憂,也知道祝珩是為他好。
“我讓你操心了。”水汽蒸得聲音也溫軟下來,燕暮寒皺着眉頭,細細地解釋道,“是我的錯,但我只是怕你出事,塔木武功不高,你來穆離部是為了穆爾坎的娘親,若要行事,塔木配合不了你不說,還可能保護不好你。”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但那些事不如你的安危重要,我要大軍,要權力在手,都是為了你。”
如果祝珩出了事,那他得到一切都沒有意義。
“我有能力處理好一切,并非只是不忍分離,下次不會讓你擔心。”燕暮寒撐着浴桶,眼眸清亮,“長安,不要生我的氣好不好?”
沒有恃寵而驕,但是更會撒嬌了。
簡直讓人招架不住。
“賠禮道歉,總得有點誠意。”祝珩摩挲着他的手腕,笑意溫潤清朗,“再幫我搓一次背,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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