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荷包
陸于淵本是專注于攤販上的繡品,見沐錦書手中的梨花荷包掉落,便循聲望去。
入眼乃是近來京城聲名赫赫的楚王殿下,他正着勁衣,配着唐刀,身後緊跟兩名金吾衛。
看樣子,應是正在京畿巡防,還未來得及換上便裝。
陸于淵上前行禮道:“正值沐休,辛苦殿下巡防京畿了。”
只見楚王将金吾衛揮退,回眸打量陸于淵上下,淡漠一笑,“金吾衛負責盛京防務,應當的。”
言罷,便向二人提步走來。
見此,沐錦書微微低首,退步避開他,心間不安定,顯然沒想到會碰見他,她可一點都不喜歡巧遇二皇兄。
想起上次在宮廊躲避的事,只道不能再像那般手足無措,嚅了嚅唇,福身喚道:“楚王殿下。”
這一聲直接叫謝明鄞再度将目光彙聚在她身上,劍眉微微蹙起,流露了一絲不悅。
沐錦書沒說話,她如今不想喊他皇兄或者哥哥了。
在繁雜的坊間街市裏,氣氛竟有些沉凝,陸于淵本想插幾句話,但見楚王面色沉着,便也不好開口了。
謝明鄞覆在腰間刀柄的手,指尖輕輕摩挲,側身看向方才她掉在攤桌上的梨花荷包。
繡花精線分明,看得出繡工很好,不過宮中司制署所用五色線極佳,與這荷包所用的線是一個天一個地的區別。
更何況沐錦書的繡工素簡,他能辨認得出。
謝明鄞擡眸瞥了眼攤販上的那個娘子,眉目松和,沒有指責她沒有喚皇兄,只是說道:“七月女兒乞巧,街道上倒是見到不少繡品。”
他語氣随和,将氣氛放溫緩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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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錦書心緒微斂,低眸瞧了瞧那個荷包,她也就只是和陸于淵看看而已,自己那個還沒機會送,就來了不速之客。
陸于淵也是實誠,見氣氛緩和,便直說道:“陸某剛與公主從望月樓出來,就入了這攤販瞧瞧,能陪公主游逛街市,陸某榮幸之至。”
謝明鄞聽言,揚唇淡笑,微微颌首以表回應,然後側身同沐錦書道:“出宮怎不同二哥講,二哥好配兩個侍衛在身邊,這市井街道繁雜,難免會有些宵小之徒。”
沐錦書也張張口,不知如何作答,而這話卻把陸于淵噎了一下,怎麽聽着在說他?
謝明鄞瞥一眼陸于淵的神色,解釋道:“人多眼雜之時,諸多歹人扒手,小侯爺莫誤會。”
陸于淵忙道:“楚王關心公主殿下,陸某怎麽會誤會。”
......
長街燈火明亮,祈月的娘子可不止三三兩兩,遠遠還可能聽見不知哪家院子正在拜織女,傳出聲聲笑語。
沐錦書也不知怎麽的,二人行變成了三人行,楚王行在二人之間,神色平靜。
沐錦書雖然刻意地與他拉開距離,但這次游玩沒了剛才的輕松自在,剩下的只有局促不安。
謝明鄞同陸于淵有一下沒一下的交談着,有些許尴尬,唯沐錦書始終話語不多,衣袖裏攥着自己繡的荷包。
二皇兄的存在感尤為明顯,沐錦書想忽略他也難,不是要當值巡防嗎。
陸于淵雖有些木讷,但走了兩條街下來,也察覺到楚王和氣的外表下有一絲敵意。
父親為他求娶公主的事向聖上提過不止一次,聖上一直都不做表态,多有回避,反倒是皇後娘娘對陸家有意向。
今日與昭寧公主相見,陸于淵自是得到了皇後娘娘的同意。
可眼下自楚王出現,他是一句同公主交談的機會都沒有,一開口便被楚王截話。
楚王為昭寧公主的義兄,北疆歷練兩年,如今才回來不久。
聽聞在此之前與公主關系較好,情同親兄妹,與太子同為兄長,卻更為寵愛公主。
亦不知楚王對他是不滿意,還是......
想到此,陸于淵側眸輕睨身旁的楚王,視線正與其對視上,他眉目陰沉,敵意不加掩飾表露着,這絕非是養兄妹之情。
陸于淵心中一驚,低眸再一瞧,謝明鄞腰間的佩刀露出一段刀刃,寒光明晃晃的,正對着他。
陸于淵說道:“時...時候不早了,楚王殿下,公主殿下,陸某告退。”
三人的步伐緩緩停下,沐錦書看向陸于淵,掠過一抹疑惑,“這麽快?”
陸于淵拱着手,還未回話,謝明鄞将話接過來,淡淡道:“夜已深沉,的确不早了。”
沐錦書擡首瞧了眼夜空中的上弦月,街道上還有三三兩兩的行人,她衣袖裏藏的荷包還攥在手裏。
陸于淵若走了,剩下她獨自同二哥一起,她會更加難耐,攥着荷包的手微微擡起又放下,只能望着陸小侯爺離開。
謝明鄞說道:“昭寧不舍得陸于淵走?”
這句話将沐錦書思緒拉回來,謝明鄞雙眸微沉,方才的淡然一消而散,顯得有些不悅。
沐錦書面色清冷,銀紅的衣裙顯得她肌膚更為白皙,嬌美可人,可她不回應他的話,帶着淡淡的疏離。
僵持了片刻,謝明鄞似有微嘆,轉而吩咐芙岚招呼馬車去街口候着,于是便只剩下二人了。
謝明鄞至始至終都沒有過分靠近,只道一句送她去,聽此,沐錦書提步跟在他的身後。
燈火映照二人的身影上,夜風習習,吹動沐錦書的發絲,涼爽舒适。
行在前頭的謝明鄞清貴修長,步伐沉穩,不知在想什麽,忽然他開口道:“以後不要單獨與陸于淵見面了。”
沐錦書微微一頓,淡淡回道:“母後說陸小侯爺是個不錯的人。”
謝明鄞道:“過于清瘦文弱,在我手底下都過不了一招,不适合你。”
沐錦書輕輕撅唇,今日若不是他的出現,或許還能愉快些,說道:“我覺得挺好的。”
此語落下,前頭的謝明鄞側過身子看向她,沐錦書忙停住步伐,二人四目相視。
他有片刻的沉凝,似乎有什麽話要說,開口道:“昭寧......”
正此時,遠處的街口傳來芙岚的聲音,喊了幾聲公主,也打斷了謝明鄞的話。
沐錦書側首,只見那輛朱漆翠蓋的馬車已停在街口,她心中似松了一口氣,看向謝明鄞一眼,便提着裙擺趕過去。
謝明鄞收斂心神,停在原地,忽聽沐錦書走過時,有什麽聲音響了一下。
他低眸只見一個被捏皺的荷包掉在地上,微微一頓,福身将其撿起。
那荷包上的梅花素雅簡單,不難看出是誰繡的,只是它巧好掉在百姓祈月時倒在地上的酒水裏,弄得有點濕也有點髒。
謝明鄞輕挑眉梢,微微一笑。
......
街口的燈火較為闌珊,此時游玩的人也少了起來,有些攤販已收拾東西離開了。
沐錦書提着裙擺踩上梅花凳,站于馬車前板,忽覺衣袖裏似乎少了什麽東西,于是皺着眉,往衣袖深處掏。
芙岚見沐錦書似乎在尋找什麽,便關心道:“公主怎麽了?”
沐錦書撣撣衣裙,輕聲道:“我的荷包好像丢了。”
說話間她回過身,只見身姿修長的謝明鄞正站在馬車旁,神色自若,而骨節分明的手裏拿着一只梅花荷包。
見沐錦書回身看他,謝明鄞淡淡一笑,明朗俊逸,氣宇清和。
沐錦書頓住,指了指他手裏的東西,道:“你從哪裏得的。”
謝明鄞看一眼手裏的荷包,唇角噙着笑意道:“适才有位小娘子送的。”
“你...你胡說。”沐錦書站在馬車上,高出謝明鄞許多,說道:“這是我的荷包,還給我。”
謝明鄞道:“你就是這樣同我要東西的?連皇兄都不喊。”
沐錦書欲向他反駁,又見他拿着荷包不給她,癟着唇道:“二皇兄有的是紅顏知己,幹嘛要搶昭寧的荷包。”
她才不會再送荷包給他了,送太子哥哥,送陸于淵都不送他。
謝明鄞微怔,随即又勾唇微笑,“哪來的紅顏知己,那些胡編亂造的鬼話你也信?”
沐錦書急紅了面頰,探着身子要荷包,口不應心地道:“關我什麽事,把荷包還我。”
她正站在馬車前頭的踏板上,一旁的芙岚見此将她扶住,是怕摔了。
謝明鄞退了半步,瞧了瞧手裏被弄髒的荷包,道:“這荷包掉地上有些髒亂,皇兄拿回去洗洗再還你。”
沐錦書見他欲收起來,心一急便伸手去奪,誰知腳踩踏板邊緣忽然滑空,便要從馬車上摔落。
謝明鄞心間一緊,忙上前手急眼快地将她抱住,有力的手臂摟住盈盈細腰。
沐錦書一下子撲進謝明鄞懷中,是吓得不行,本能地環住他的頸脖,正好讓他抱了個滿懷,一如從前那般溫香軟玉。
二人怔松相視,沐錦書騰地一下紅了臉,柔順的發絲也落在他的面龐上,近在咫尺,分外嬌媚。
謝明鄞一頓,摟着嬌嬌軟軟的她,揚唇笑了起來,“傷着沒?”
沐錦書紅着面頰,扶在他肩膀的纖手發着顫,熟悉的氣息使她心裏怦怦直跳,他們越是貼近,她便越是慌亂。
沐錦書将他推開,落地時身子都站不穩,看了看他手裏的荷包,說道:“我不要了。”
然後讓愣在一旁的芙岚扶她上馬車離開。
見沐錦書一副被欺負的委屈模樣,謝明鄞欲上手攙她手臂,“二哥送你回去。”
沐錦書躲開他,緊張說道:“不要。”
言罷,便入車廂裏去,謝明鄞則站在車下,随即馬車便徐徐離去。
謝明鄞都沒反應過來,方才的溫香軟玉似乎都還殘留在懷裏,低眸看着手裏的荷包。
他知道昭寧不喜他靠近,可他并不是故意抱她太緊的......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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