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香薰球
馬車緩緩行在長街上,游玩的百姓已散得差不多,單零的燈火下,仍有三兩金吾衛在巡邏。
車廂裏有些悶熱,于是窗牖敞着,讓夜風吹進來,但沐錦書的面頰仍是有些發燙,抿着唇不知在想什麽。
芙岚低喃着認錯道:“是奴婢沒扶穩公主,害得公主險些摔倒,您就罰奴婢吧。”
沐錦書不說話,仿若沒仔細聽芙岚的話,低眸看着裙擺下的繡鞋,腳尖還在有些酥麻。
回想方才,二哥力氣那般大,接住她身形都不見搖晃,可實在抱得太緊,差點急哭她。
從什麽時候起,生怕讓人摟她的腰,更別提給那個人抱着,就那麽一下,身子就不由自主地趴上去了。
思緒到這時,忽聽見芙岚在一旁小聲嘀咕,“好在二殿下沒讓公主摔。”
沐錦書擡眸看芙岚,心間發熱,她将身子側向另一面,避而不聽。
芙岚低語道:“奴婢不提了。”
片刻後,行駛的馬車逐漸停下,芙岚從車窗口往外看,已至福安宮闕前。
高門的兩側有兩名禁軍站崗,有個小太監正在等候,認出馬車上的徽記,便連忙迎上來。
沐錦書讓芙岚扶下了馬車,聽小太監講是奉李尚儀之命來接人的,她便沒有過多追問。
入了宮阕後,皇城不少宮閣都已熄了燈,顯得有些灰暗,沐錦書詢問小太監幾時了。
“快戌時了,公主回來得剛好。”
小太監瞧了瞧四處的燈火,又道:“皇後娘娘說慶朝基業來之不易,需儉以養德,有些無必要的宮閣能熄燈便熄着。”
沐錦書神色淡然,颌首之後不再詢問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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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是深夜,回到瓊思齋後,沐錦書便叫侍女備上熱水沐浴更衣。
清素淡雅的房間裏,兩個侍女靜候在屏風外,公主殿下沐浴時素來只讓侍女備好衣物和花皂之類的,不讓人在跟前伺候的。
直到許久之後裏頭一聲輕喚,侍女才行進去,沐浴的人兒已披上衣衫,梳理着微濕的長發。
熱氣将她的面頰蒸得紅紅的,半掩的肌膚白皙玉潔,與清雅脫俗的氣質相襯起來,既純又欲。
侍女則忙将用過的浴水提出去,收拾桌面,不過一會兒便只剩下淡淡的花皂香了。
沐錦書席地坐在絨毯上,蘇羅制的衣衫輕薄,勾勒着姣好身軀,侍女依坐身後替她将濕發擦幹。
沐錦書有些心不在焉,正此時,一個侍女捧着個物件走進來,停在她身旁,說道:“公主,楚王殿下托人過來,說是公主莫真同殿下生氣,這個給公主賠禮了。”
沐錦書聞言擡了擡腦袋,瞧向侍女手裏的東西,是個祥雲銀镂香薰球,球底還垂着天青色的流蘇。
沐錦書似有一愣,這麽晚了,是沒想到謝明鄞叫人來瓊思齋,她将香薰球拿起來,小巧精致,裏頭可放香料。
女兒家嘛,難免喜歡這些精致漂亮的小物件的,沐錦書眼眸帶過一抹歡喜,又暗暗藏住。
看似不情不願地留下香薰球,別的話也沒說,揮手讓侍女下去回話了。
待人走後,沐錦書低眸瞧着手裏的東西,雕飾精美,秀氣可愛,他一個大男人,上哪兒找的。
****
翌日早晨時,沐錦書便去了鳳儀宮請安,以皇後娘娘的性子,多少會點追問這昨兒的事。
沐錦書對小侯爺陸于淵的印象并不差,不過卻并無別的情愫,若是做個友人,自是可以的。
魏皇後也從她口中得知昨兒楚王也在,沐錦書點着頭,誠實道:“二皇兄和陸小侯爺交談甚佳,昭寧都沒能插上話。”
聽此,魏皇後停頓片刻,将謝明鄞有意為沐錦書把關驸馬的話說了出來,淡笑了笑,“他估計是要考量陸家那小子呢,改日本宮說說他。”
沐錦書心裏直犯嘀咕,就因有二哥在,她才難找夫婿。
言罷,魏皇後又吩咐沐錦書道:“你二哥回京這般久,還沒去宜壽園看望太上皇,本宮便想着,正好太上皇近來康健不少,你同太子,楚王去一趟吧,孝敬他老人家。”
大慶太上皇,年近七旬,正居于皇城外的宜壽園頤養天年,其人德高望重,但淡泊名利,僅執政三十餘年,便禪位給皇長子。
沐家祖上高功,曾與太上皇開拓疆土,征伐四海,當初沐家為國戰死,正是他讓皇帝收沐錦書為皇家義女的話。
所以太上皇對沐錦書這個孫女是較為疼惜的,皇後會讓她一同去看望,自也是理所當然的。
沐錦書頓了頓,回應一聲好。
難得去宜壽園,沐錦書自然不會兩手空空的去,平日裏她也找不來什麽大富大貴的東西。
沐錦書的書畫是太上皇所授,素來愛監查她畫技是否有長進,所以每次去宜壽園,沐錦書都會帶一幅畫去,聽其教誨指導。
魏皇後提及此事後,沐錦書便在書房待了一整天,作出一幅松鶴延年圖,用作給太上皇觀摩。
待沐錦書放下筆,想到将與二哥,太子哥哥同去宜壽園,心中又有些沉凝。
芙岚端着茶點入門來,正見到沐錦書在失神,便喚了一聲公主。
沐錦書擡手一動,衣袖掠過硯臺,染到墨色,芙岚将忙茶點放下,攬起她的袖子擦拭,“公主啊,你近來怎麽總是心不在焉的。”
沐錦書也解釋不出來,瞧着那被弄髒的衣袖,只怕是不好洗了。
芙岚沒能将衣袖擦幹淨,只好放下,自打二皇子回京,公主便時常走神。
眼下去宜壽園,又要同二皇子相見,恐怕這心裏胡思亂想的。
可那兩年裏,公主雖然不提他,但芙岚自小同她作伴,是知道公主時不時會挂念二皇子。
芙岚道:“奴婢都不知道公主到底是怕二殿下,還是讨厭二殿下了。”
沐錦書回避道:“你說起他做什麽。”
芙岚将桌上畫好的圖收起來,以免她不小心墨染,毀了畫,她道:“公主要是讨厭,二殿下敢亂來,那便打他!”
沐錦書神色微頓,想了想然後點頭。
......
宜壽園是座傍山林園,碧水潺潺,雖在皇城之外,但不過也才半個時辰的路程,太上皇喜好清淨,在此靜養是最好的。
出城當日,沐錦書先見到的是太子謝明擎,身着一襲淡金華衫,清隽肅正,矜貴逼人。
與之随行的還有太子妃,大理寺卿的掌珠許凝,容色出衆,溫婉爾雅。
二人一直以來都十分恩愛,只是成婚兩年,都未得皇嗣,這導致皇後對太子妃多少有些不滿。
太子雖同沐錦書不似同二哥那般親近,但也是處處護着她的兄長,只是比較嚴肅罷了。
沐錦書與太子哥哥二人閑談過兩句,便望着二人攜手入了馬車,除去無皇嗣之事,二人的确很般配。
沐錦書入馬車坐下片刻後,才聽見外面有謝明鄞到來的動靜,她兩指分開車窗帏幔,偷望了一眼。
那身形颀長的男人正與她一車之隔,背對着她的方向,換去勁衣的他顯得溫雅許多,不似在軍中的那樣威武。
光看背影,竟有點像兩年前那個溫潤如玉的兄長模樣。
沐錦書唇瓣微抿,放下車窗帏幔不再去看 他,随後馬車緩緩行駛起來,車轱辘的轉動聲一下又一下。
她一直都将二哥當作親哥哥看待,他清正自持,溫和有禮,幹淨得像未染墨的宣紙。
可偏偏是這個她當作親哥哥看待的人與她發生了違背禮數的事,對她而言,如遭翻天覆地。
導致她現在都對謝明鄞的觸碰都有着不一樣的反應,是一種難以啓齒的反應。
所以對謝明鄞避之不及,只怕愈演愈烈叫人發現,她自應清傲高雅,絕不是那種放浪的女子。
沐錦書暗暗收斂心緒,俯身依靠車內軟榻,阖眼輕歇,纖手下意識地緊攥袖口。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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