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回程

去到行宮廂房中, 沐錦書命婢女備好熱水,車廂裏出了汗,她有些不自在。

待淨好身子, 婢女們将浴水收拾下去,已是傍晚時分,天色微微昏暗。

聽底下奴才說,謝明鄞又讓太上皇喚去書房談話了,也不知幾時回來, 便讓她先用晚膳。

沐錦書沒有什麽胃口, 僅吃了一兩口飯菜,便叫人把晚膳端下去了。

自行卧在美人榻上淺睡, 待到夜幕深沉,候在房內的婢女點燃了落地燈。

庭院是一片櫻花樹, 陽春三月,片片妃紅随風搖曳, 房門正敞, 花瓣落在臺階處。

沐錦書睡得正濃, 眼睫輕合,僅穿一襲碧色長裙, 身蓋着薄毯,清浴身子時潮濕的發梢已幹, 長長地鋪在身後,有幾縷垂在美人榻邊緣。

宜壽園清淨,鳥雀聲聲。

謝明鄞回廂房時,蓋在沐錦書身上的薄毯已垂在腰際, 在榻邊搖搖欲墜。

他略微一頓, 走到榻旁将薄毯往上掖了掖, 燈火葳蕤,映照在俊朗的側顏上。

謝明鄞輕緩地入了榻,将沐錦書攬入懷中,美人榻較窄,還有些納不下他的身軀,緊貼着她的身子。

似乎是感受到熟悉的氣息,沐錦書本能地回身靠着他,尚未醒過來,蔥白的小手被他握着。

二人依偎同眠,直到沐錦書轉醒時,夜色已深沉,身旁的男人呼吸沉穩,不知他何時回來的。

一只大掌攬在她臀線下方,親密且自然,輕松地桎梏着她,好像再亂動,這美人榻便擠不下他們二人了。

沐錦書垂首靠在謝明鄞頸窩處,心中起了幾分無奈,明明有屏榻不去躺,非得來同她擠個女子用得小榻,害得她都翻不了身。

沐錦書不禁擡動了下雙腿,謝明鄞本就沒有深睡,被她動靜有所擾醒,眼睫輕掀,墨玉般的眸子看着她。

二人默然相視,她微微低眸,謝明鄞淡淡揚唇,拍了拍她的臀,随之便坐起了身。

他玄金的衣袍略有淩亂,神色如常地問她晚膳可是沒有吃多少。

沐錦書輕輕颌首,剛好沐浴完便沒有什麽胃口,況且他沒陪着。

醒來就問這個,定是芙岚同他講的。

謝明鄞僅頓了頓,便命候在外頭的婢女去命膳房備晚膳,在回過首來同她對視。

沐錦書衣衫有些單薄,腿上還披搭着毯子,睡了這麽久是真的有些餓了。

她輕輕挪身過去,趴着他的肩膀,兒時也是如此,總是湊近他的身旁貼着。

如今成婚,她倒是把以前的習慣都撿了回來,只是似乎有點小心翼翼。

謝明鄞主動用手臂将沐錦書攬近,眸色微深,捏着小巧的下巴,覆吻淺吻,溫香軟玉的味道。

手掌牢牢握着纖腰,他吻得輕柔纏綿,纏着唇舌,忽虎齒間咬了她一口。

沐錦書身子一顫,忙掙脫他的吻,一雙杏眸帶着水霧,羞惱地地瞪着眼前的人。

謝明鄞攥着她的衣襟,将剛退身的沐錦書再次拉近,扯開松散的衣口,春色撩人。

正此時,房門外響起輕輕敲門聲,幾名婢女端着晚膳停在門口禀了一聲。

謝明鄞停頓了動作,沐錦書握着他的手臂,流露着她的些許緊張。

謝明鄞低首淺舐雪脯處的淡痣,輕柔濕濡,她這處生得好,俏麗飽滿,惹人喜愛。

沐錦書心口發熱,不敢看他唇齒,直到片刻後他攬起她的衣領,整潔系好,她的呼吸才放緩下來。

婢女端着晚膳入房,不過片刻,八仙桌上便布置好膳食,色香味全。

沐錦書纖手輕掩身前,尚坐在美人榻處,而那個男人已起身,端正地站于桌旁,像個正人君子。

沐錦書微微撇嘴,二哥的外表會騙人的。

待到婢女退下,謝明鄞回過身,見她遲遲不動,薄唇掠過一抹可有可無的笑,舉步走近,“何處不舒服?”

沐錦書望了他一眼,随之便別開面頰,謝明鄞的手掌看似順其自然地放在她膝上,低聲道:“我抱你?”

言語間,他在膝間使壞,隔着裙擺腿側順着往上攀,沐錦書将雙腿縮了縮,随之站起來,連忙往桌旁去。

謝明鄞在身後笑了笑,回到八仙桌旁與她同用晚膳,方才被皇祖父喚去,他也沒吃多少東西。

沐錦書瞧着謝明鄞夾過來的蝦仁,或許是剛才的親近,她顯得有些神游,試着轉移注意地問皇祖父喚他過去的事。

謝明鄞簡單地解釋着,不是什麽大事,僅是有關于奪嫡的事,自他回京,朝中一直都有權臣意欲扶持他争儲。

近來他成婚之後,動靜更大了些,南陽王尚在京中,各家勢力皆在沉機觀變。

聽此,沐錦書也頓了頓,沉思道:“二哥會與太子哥哥争儲嗎。”

歷代皇子相争,互相殘殺,成者便是天下之主,敗者不是流放封地,便是一個死字。

如今一切安好,沐錦書不希望被打破安穩。

謝明鄞筷尖停頓,随之靠在碗邊,深色的眼眸收斂,淡淡回道:“身為男兒,哪個沒有抱負,為國為民為小家,只要為是行的是正道,儲位給了誰都一樣。”

“大哥是嫡長子,肅正仁明,身為太子理所當然,我與他同母而出,自相殘殺萬萬不可。”

沐錦書不禁眉間放松,去握着謝明鄞的手,道:“所以二哥不會去争這個儲位,是嗎,書兒只想你好好的,現在就很好。”

謝明鄞低眸看向她握來的手,唇角浮起一抹淡笑,捏着她的手指,“我依你。”

他身為一朝皇子,自然曾對儲位有過想法,但很多的是顧慮,還有手足之情,野心便顯得不那麽重了。

在兩年之前他從未表露出野心,甚至太子已在朝中行事多年,他都未曾入朝,随在皇祖父身旁學習兵法。

期間,父皇曾暗示他回京中處事,謝明鄞都不為所動,随後不久惹了禍事,才會借機重重罰他。

高燒渾噩間,他要了昭寧的身子,于是同父皇讨要她,父皇便借勢将他送去北疆歷練,嶄露頭角。

待回京之後,謝明鄞不得不開始執掌京畿金吾衛,與太子的大理寺相持。

于這件事上,謝明鄞曾想過是不是中了父皇的計,因為曾被他傷過的齊國公之子,被送離了京城,聽聞這人手臂沒斷......

父皇城府深,恐是早就看出他對昭寧的心思,借此利用他,因為父皇是不可能讓太子的一幹朝臣獨掌權勢的。

到底是皇帝,位于權勢的最高峰,當初父皇便是一點點架空皇祖父,最後皇祖父退位讓賢。

所以自然也會防範太子一手,如今太子是沒有攬權的端倪,只是,誰也不知道到最後會發生什麽。

而謝明鄞有心的讓儲,會使父皇有所不滿,于是将送去北疆顯露鋒芒,待回京之後,再金吾衛交于他執掌,拉着他進入朝争。

這金吾衛直隸于父皇權下,說到底他的作用便是權衡,往後太子一旦不安分,謝明鄞便是下一個太子。

相信太子也對此看得清楚,所以一直端正處事,不敢逾矩。

謝明鄞要做的便是維持現狀,與太子相輔相成,這一切都取決于太子,只要他足夠安分守己,父皇所做的制衡便形同虛設。

還有一點,他不會被權利所誘惑。

謝明鄞眸色頓了頓,眼前的沐錦書眉目清麗可人,秀眉卻仍舊微擰着。

他唇邊掠過淡淡弧度,再次重複道:“我依你的。”

他身在局中,必然有混淆心境的時候,昭寧為局外,看得會比他清楚,她的期望便是他的心之所向。

沐錦書聽謝明鄞再次允話,松開眉目,輕語道:“現在就挺好的,二哥若是官再大點,後宅書兒就管不過來了。”

謝明鄞淡淡淺笑,回道:“說得是。”

随之,二人不再提起這話題,專心用晚膳。

皇祖父對皇帝是有芥蒂的,才選擇在宜壽園頤養天年,過了這麽多年,總算是答應回宮休養。

眼下還是先将早些将人接回京才較為重要。

***

來了宜壽園便趁着春日日頭好,便游玩兩日回去,已許久沒能陪同皇祖父,難得機會,沐錦書頗為愉悅。

春日不宜垂釣,于是時常于湖邊賞景,太子妃同沐錦書走得近,且懷有身孕,沐錦書多會照顧她。

她道:“這出來透透氣也是好的,東宮裏總顯得沉悶。”

沐錦書笑着點收首,太子妃側眸瞧她,忽開口道:“有時我倒是挺羨慕公主的,事事如意。”

沐錦書微頓,回道:“人總會有一兩件煩心事,事事如意的前提是事事不愁心。”

太子妃淺笑,便不再言語。伊椛

二人閑散乏累了,便一同午休,等到謝明鄞同太子從太上皇那裏回來,又将二人各自領回去。

回京那日,在宜壽園坊牌前的車隊,看起來比來時更為浩蕩,人馬更多。

太上皇年過七旬,不宜奔波,自然備着多數奴才婢女在身旁伺候,侍衛亦有增多。

謝明鄞騎馬在前,不能随同沐錦書在馬車裏,于是她便于太子妃同乘,正好太子需伴在太上皇身旁。

途中有些搖晃,太子妃腹中的太孫不甚安穩,時常亂動,難得太子妃愁眉緊鎖。

沐錦書将水端給她緩緩,輕撫太子妃隆起的腹部,聽見孩子的踢動,心中不禁覺得神奇,生命真的是件很奇妙的事。

想起夜裏二哥擁着她說生孩子的事,心中不免有些熱熱的,他似乎在設想如何教養孩子的事了。

沐錦書望向太子妃,喃喃問道:“近來嫂嫂可有和大哥和好。”

太子妃略有一愣,靜思須臾後才道:“我同他也就那樣了,彼此湊合。”

或許是到了懷孕中期,太子莫名其妙地會做一些以前不會做的事,她倒是有些意外這個人也會服軟讓步。

若是擱在以前,這宜壽園說什麽她也來不了,因為太子從來都言而有信,雷厲風行,哪裏會因她掉兩顆淚珠子就讓步的。

她不是那個例外,到底還是為了孩子。

沐錦書收回輕撫的手,輕語道:“太子不是壞人,只是不善表達,小時候我也覺得太子好生冷漠,但每次做錯事,他也和二哥一樣常常包庇我。”

說到此,沐錦書眉眼微擡,緩緩道:“或許太子哥哥并不是冷漠,而是默默關注着,嫂嫂入東宮這幾年,他不是也沒苛待過嫂嫂。”

太子妃蹙了蹙眉,随之別開眼眸,看向車窗外的風景,這幾年這倒沒有,可最近他沒收她的私房錢。

沐錦書則盈盈一笑,正此時馬車忽停下來,車外陣陣躁動聲,忽聽前車的護衛喊了聲刺客。

二人心中皆一沉,沐錦書按住太子妃,從車窗處探首察看,只見衆護衛皆戒備起來。

車隊已然停下,而左側的樹木上有一支羽箭,不知從何處射來的。

車隊之首,謝明鄞正駕着駿馬,面色鐵青,護衛将羽箭拔下來,呈在他馬前。

謝明鄞眸色微暗,這羽箭正是掠過他的耳側射過來的,金吾衛已在周圍排查。

忽然一個布衣小厮疾步奔過來,護衛欲上前捕他,随之小厮便慌張地跪在地上,磕頭道這羽箭是他家主子的。

話音剛落下,不遠處傳來陣陣馬蹄聲,随之一群身着甲裝的貴家男子出現。

為首之人甲衣貼身,帶着一股子軍中的冷峻,面容硬朗,來者正是南陽王高襲。

自上元節縱火案之後,與他有絲縷關聯,近來安分許久,而這射向楚王的箭是什麽意思。

車廂之中的沐錦書微頓,太子妃扶着腰往前蹭了蹭,“讓我瞧瞧。”

只見南陽王駕馬而至,氣氛變得凝重,而太上皇的馬車中尚出動靜。

一襲玄色勁衣的謝明鄞面色微沉,身形修長,拽着馬缰側過身。

高襲握着馬缰,神色像是分外緊張,随之下馬躬身賠禮道:“不知金吾衛的皇家車隊經過,我正在此巡獵,不知箭偏了弦,高襲該死,還請治罪。”

謝明鄞眸色微凝,寬肩上是落着幾絲發,是羽箭掠過時所至,這可不像不慎偏弦。

他冷聲道:“南陽王膽大包天,不會不知今日金吾衛護送的是何人吧。”

“嘶。”高襲拱手低首,恭恭敬敬道:“高襲在京城不熟絡,實在不知,想來是高襲定不能冒犯的,還請貴人治罪。”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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