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你不親我,我親你

賀璟深早上出門, 鋼琴中午就到了。

季妤偌看着熟悉又陌生的黑白鍵,竟有些不敢碰。

她搬了張凳子,坐在離鋼琴不遠不近的距離, 就這麽怔愣地看了它一個下午。

第一個音符是由梅姨的手指發出來的, 她對季妤偌說道:“太太,這并不可怕, 你行的。”

季妤偌感覺自己被困在了迷霧中,找不到出去的路, 此刻梅姨直白的鼓勵瞬間給她指明了方向。

她慢慢地走到鋼琴前坐下, 蔥白的手指還有一點微微的顫意, 只是當它們碰到黑白琴鍵的時候, 就像注入了靈魂般,很自然而然地跳躍起來。

梅姨興奮地說道:“我有聽到先生放這曲子聽。”

“嗯, 他很喜歡的,等我再練得好一點,就會彈給他聽。”

“他肯定很開心。”

會很開心嗎?季妤偌也不确定。

不過有了這樣的目标, 她覺得自己變得活力滿滿。

這天晚上賽爾菲就宣布了要來南城演奏的消息,并且說這會是他公開的最後一場演出。

季妤偌聽到這個消息, 內心百感交集。

她剛剛有了重拾鋼琴的心, 最尊敬的大師就要隐退了, 不僅以後聽不到由他手指彈奏的天籁之音, 更不可能有機會和他同場表演了吧?

想到這裏, 她便有些難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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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 賀璟深回國。

應崇到機場接他, 剛上車賀璟深便問道:“我離開這幾天有沒有發生什麽嗎?”

“曾國邦的秘書見了王銘嘉。”

賀璟深臉上并未有什麽起伏,寡淡地開口:“猜得到他會朝這方面下手。”

“不過王銘嘉似乎拒絕了他提出的利誘,看他接下來的行程都被臨時取消了, 經紀公司對外則說他身體抱恙。”

“你覺得他是真硬氣還是有更大的野心?”

應崇笑了笑:“我是不信人有無緣無故的善意,王銘嘉十四歲背井離鄉,在外頗受排擠跟欺淩,好不容易選秀C位出道,就這麽放棄了?他可是連考慮猶跟豫都沒有,太太跟他又不是有什麽過硬的交情,正常人都有私心,怎麽可能為了這點微不足道的關系而陷自己于泥沼?所以要我說,他更像在向你投誠。”

賀璟深的眉目間透着一絲漫不經心:“向我投什麽誠?”

應崇看了看他,大着膽子回道:“他有點小聰明,與其看重眼前的利益,不如選擇賭一把,他如果跟曾國邦狼狽為奸,或許能得到一定的好處,可是在你跟太太之間使了絆子,那才是生不如死,不如蟄伏一時,或許會有更好的回報。”

“他就這麽自信我會幫他?”

“自然。他這個決定亦在向你表示對太太沒有非分之想,怎麽也給你減少了些許麻煩,相應的你給予一點好處也是情理之中,更重要的是太太會覺得你對王銘嘉雪中送炭,繼而……”

應崇點到為止。這些道理賀璟深怎麽可能不懂,他不過是想借他的嘴說出來而已。

過了許久,賀璟深才不屑地說道:“不明白她什麽眼光,還覺得他單純。”

應崇笑着說道:“太太背後不是有你嗎?怕什麽?”

“也不見得她感謝我。”

“感謝就見外了。”

賀璟深睜開眼眸,看着應崇輕嗤道:“你倒是越來越像在皇帝面前伺候的宦官了,滿嘴跑火車。”

應崇:“……”他可真難。

**

在賀璟深離開的三天,季妤偌幾乎都待在家裏練琴。

可是畢竟久而生疏,越是急迫越是不盡如人意。

她那盲目的自信,漸漸地被自己粗糙的技藝而打得潰散。

可能是從小便天賦出衆,她不需要多麽刻苦就比別人容易成功,所以現在遇到困境,她的局促不安也顯得特別明顯。

賀璟深到家的時候,看見的就是季妤偌趴在鋼琴上淺睡的模樣。

她睡得并不安穩,眉頭緊蹙着,嘴巴裏也像呢喃着什麽。

恰好梅姨從後院回來,賀璟深壓着嗓音有幾分嚴厲地說道:“你就這麽由着她睡?”

“勸了,不聽。”梅姨也是無奈,“像在跟自己較勁,你看看她的手指,都僵硬了。”

季妤偌這樣的行為是賀璟深始料不及的,她平時嘻嘻哈哈,過得沒心沒肺,軟得跟沒骨頭似的,沒想到會這麽軸。

他還是低估了鋼琴對她的影響。

兩人說話間,季妤偌悠悠轉醒。

烏黑的雙眸還有幾分迷茫,看見賀璟深後,軟糯地說了句:“老公,你回來了啊。”

賀璟深上前将人橫抱起來,低沉地問道:“怎麽在這裏睡覺?”

“大概是吸收鋼琴之精華?”季妤偌又恢複了常态。

“這世上沒有速成法,不用将自己逼得這麽緊。”

季妤偌知道賀璟深睿智聰明,能輕易洞察別人的內心,可是就這麽被他看穿了自己的狼狽,她還是有些難受的。

鋼琴之于她而言,沒有困難過,但是現在她碰到了第一個難關,而且還不知道該如何邁過去。

明明幾天前還言之鑿鑿地讓賀璟深等着,她絕對會讓他驚豔。

就她目前的水準,驚吓才是。

季妤偌的眼睑下掩,努力藏起自己的自卑,低聲說道:“知道了。”

賀璟深的心尖仿佛被什麽無形的針戳刺了下,緊接着這一點點的疼痛慢慢地開始蔓延。

季妤偌是乖巧的,但那不過是假意乖巧,不像此刻的她,沒有一絲惺惺作态,乖得讓他心疼。

賀璟深抱着她一步一步地走上樓梯,季妤偌才意識到兩人暧昧的姿勢,她軟聲說道:“我自己能走。”

“今天長腳了?”

“我什麽時候沒長腳了?”

“老公抱不是你挂在嘴邊的口頭禪?”

季妤偌被賀璟深刻意學她的腔調鬧了個紅臉,愠怒地鼓了鼓腮幫:“你力氣多得沒處使,那就抱着吧,我還省事了。”

“下來。”

話音剛落,賀璟深就直接放下了她。

季妤偌:??

說放就放,他還能更無情一點嗎?

賀璟深一副無動于衷的模樣,清冷地開口:“我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還真有點累了。”

季妤偌見他臉上掩飾不住的風塵仆仆,擡杠的心思頓時收了,“那你去休息吧。”

“待會兒來我房間。”

季妤偌無辜地眨了眨眼睛,軟糯地開口:“不是說累了嗎?我就不打擾你了。”

“來不來,你自己選。”

您還挺民主哦?可是用這種強勢到近乎威脅的語氣,吓唬誰呢?

季妤偌:“那我不來。”

賀璟深好整以暇地笑了笑:“我離開了三天,你難道都不想我嗎?”

季妤偌被噎了下,揚眉淺笑道:“自然想的,可是老公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累了不是嗎?作為賢惠的老婆,我得考慮你的身體狀況。”

“考慮我什麽身體狀況?”賀璟深臉上的笑容擴大了些許,“就算再累,應付你還是行有餘力的。”

別暗示她,純潔的她聽不懂。

半個小時後,季妤偌還是站到了賀璟深的房間門口。

真是好氣哦,她這麽輕易就被拿捏住了,他指東,她就不敢往西。

敲了敲門,很快裏面傳來了賀璟深低沉的聲音。

推門進去,季妤偌看見賀璟深坐在沙發上,膝蓋上是筆記本電腦,正專注地看着屏幕。

冷白色的燈光落在他周遭,勾勒出了他精致立體的臉部線條,清隽的眉目卻隐在了暗處。

季妤偌低聲問道:“老公,你在忙嗎?”

賀璟深擡了擡眸,放下了筆記本電腦,起身走到床頭櫃旁,拉開抽屜,将一份禮盒遞給她,“此行的禮物。”

季妤偌剛伸手想拿,賀璟深又縮了回去,“送你禮物,你該怎麽表示?”

好家夥,還來這套?變着法子地跟她親熱是吧?

那就滿足他吧。

季妤偌的雙手搭在賀璟深的肩膀上,然後踮起腳尖親在他的臉龐上,甜軟地說道:“老公對我真好,時時刻刻想着我。”

賀璟深淡笑道:“只是想讓你說聲謝謝而已。”

季妤偌漆黑的眸子頓時染上了愠色,她還做多了是吧?

她撇開腦袋,一字一頓地說道:“那你這周都別想我親了。”

狗男人!他不配!真氣人!

賀璟深伸出手臂勾住她的纖腰,将她整個人壓進懷裏,居高臨下地看着她的臉頰,低低地出聲:“你不親我,我親你。”

“不準。”

賀璟深骨子裏的肆意妄為讓他懶懶地笑了笑,然後俯首便含住季妤偌嫩軟的雙唇。

唇舌相抵,呼吸交纏。

他吻得很深,灼熱濡濕的氣息噴在她的鼻翼處,帶着過重的暧昧氣息。

這個吻持續了許久,久到季妤偌意識潰散,只剩氣若游絲的喘。

兩人的四周盤旋着暧昧旖旎,在靜谧的房間裏又漸漸散開。

季妤偌好半晌才掀起濕漉漉的眼睑,本想抱怨他一番,可是說出來的話又軟得不像話,“我說了不準親我的。”

賀璟深的指腹摩挲着她嬌豔的紅唇,沉啞出聲:“那你親回去。”

“有這麽便宜你的事嗎?”

賀璟深的唇角勾了勾:“回去休息吧。”

季妤偌狐疑地盯着他,這人是不是打着送禮物的旗號,其實根本就是想借機吻她?

更糟糕的是她對于這種相濡以沫的行為竟然漸漸習慣了,那微弱的反抗反倒像極了欲拒還迎。

她絕對是中他蠱了。

賀璟深:“怎麽?舍不得走?”

誰舍不得了?

季妤偌将賀璟深手裏的禮物奪過來,敷衍地說了句:“老公晚安,要夢見我哦。”

賀璟深按着眉骨輕哂。

白天已經被折騰得夠嗆,夢裏還想讓他不安生。

**

賀璟深開始變得很忙,是比之前更忙的狀态,季妤偌除了周五去賀氏集團能看見他以外,平時基本上沒機會,晚間的參茶時間也随着他的忙碌而取消了。

這本該是她期待的日子,可是心裏總有股空落落的滋味。

她練琴的成效也沒什麽顯著的提高,仿佛陷入了死循環,越是不滿意越是急躁,越是急躁越是不滿意。

這樣的生活一直持續到5月20日。

普普通通的日子因為這個數字的特殊性,被賦予了不一樣的意義。

幾天前不少人就在為這個日子預熱,線上線下都充斥戀愛的酸臭味。

季妤偌才不承認自己有被酸到。

總之賀璟深不有所表示的話,她一定要讓他好看。

這天早上季妤偌醒得很早,其實嚴格來說半夜她就已經半睡半醒,似乎是擔心睡得太沉,早上又會跟賀璟深錯過。

她快速地洗漱完,打開房門就跟早起的賀璟深打了照面。

季妤偌莞爾一笑:“老公早。”

賀璟深的表情有些疏離冷淡,只應了一句早便準備下樓。

季妤偌一下子不高興了,虧她起得這麽早給他暗示,結果就這?

季妤偌趿着拖鞋小跑着追上他,拉着賀璟深的手臂,語氣有些不滿地說道:“你說過會多多地陪我,你自問做到了嗎?我不管,我要你今天陪我。”

賀璟深眉頭輕皺,輕淡地回她:“今天不行。”

“那白天不行,晚上總可以了吧?你再忙也是要休息的不是嗎?”季妤偌覺得自己很善解人意了,她知道賀璟深有很多事情,不會因為這種對于他而言沒有任何意義的日子而停步,但是她就想今天他能騰出時間。

這種執拗的心裏是出于什麽,她自己也不是很明白。

賀璟深妥協了一步:“我看安排,現在還不能明确回複你。”

季妤偌的臉上還是挂着不樂意,勉勉強強地應道:“算了,你忙吧。”

她找別人過520去,沒了他,她難道還嗨不起來?

賀璟深頓了幾秒,最終還是沒說什麽就離去了。

空蕩蕩的過道,飄着幾絲枯寂惆悵。

季妤偌的眼睑低垂,努力忽略掉心裏那點失落。

**

施幼菱在劇組拍戲,季妤偌打過去的電話是她助理接的,說人現在走不開。

季妤偌孤身走在處處飄着甜蜜氣息的街道上,忍不住将賀璟深這個毫無浪漫因子的狗男人罵了一頓。

她都這麽明示暗示他了,竟然還能無動于衷。

要不是她現在信了外面的白月光之說太假,都要懷疑賀璟深去陪曾向柔過節了。

忙忙忙,小心忙得老婆都沒了。

真是令人生氣。

不知不覺走到季氏集團,季妤偌臨時決定去找季元凱吃飯,反正他孤家寡人一個。

季氏集團不像賀氏集團,不少人都認識季妤偌,她很容易便上了樓。

季元凱看見微微意外:“難得哦,能想到找我這個哥哥吃飯。”

季妤偌坐在椅子上,修長的雙腿交疊,轉了轉随手抓的圓珠筆,言笑晏晏道:“今天可是520,你該感到榮幸,有我這個大美女陪你吃飯,臉上有光。”

季元凱的動作頓了頓,淡淡地問道:“怎麽不讓你老公作陪?”

“不想提他。”季妤偌不滿地哼了聲,他那種不知情趣為何物的男人不配過這種浪漫節日。

“偌偌,你知道今天什麽日子嗎?”

“不是說過了嗎?5月20日。”

季妤偌話音落下,發現季元凱臉上有幾分古怪,她放下圓珠筆,正色道:“你是不是想問我今天對于賀璟深是什麽日子?”

季元凱淺笑了下:“一如既往的聰明。”

季妤偌今早看見賀璟深時,就感覺了他周遭盤旋着一股低氣壓,疏淡到讓她莫名地不舒服。

她張了張嘴,低啞地說道:“我不知道。”

季元凱看了看她,遲疑了一會兒,還是開了口:“今天是他媽媽的忌日。”

緊接着她又聽見季元凱說道:“他媽媽是在璟深面前自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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