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隊員 他都不能算個人

林知意在書店一待就是大半天，跟高中放假一樣，兩個人回憶起沒完。下午時陳銘打來電話詢問她在哪，她報了地址後便留在原地等，聽陳銘的意思是，從她出車禍以來一直是公司公關降熱度穩輿論，現在該她出面，面對觀衆誠懇道次歉。

回公司的路上，陳銘給了她稿子，讓她記熟，裏面的文字總結下來，錯是一個不認，仍要誠懇道歉，道歉的重點在對粉絲的傷害上，并委婉點出她同樣也是受害者。

一貫的公關手段。

以往這些稿子，林知意都是看都不看一眼的，在看到她擰眉時陳銘習慣性的多加一句，“這一次公關公司花了不少的力氣，知道你很不喜歡這一套，但暫時忍耐一下？”

“我真的耍大牌打了記者嗎？”她擡頭，冷不防問了另一個問題。

陳銘停下來看她兩秒，她眼裏很幹淨，這是裝不出來的，他擡手刮了刮眉骨，避開她的目光道：“從視頻來看，是的。但是當時情況很複雜，身邊沒其他人，到底什麽情況現在也只有他一方說辭，你不想解釋，所以目前來看……你的确耍大牌打了人。”

“我霸淩隊友了嗎？”林知意繼續追問。

“不算，只是拌嘴，你平時都獨來獨往。”

雖然相處沒幾天，但林知意覺得陳銘人挺好的，她解釋，“我沒有校園暴力。”

陳銘點頭，“這個我們已經查清楚，對外已經澄清，也向造謠者發了律師函。”

“……”

說話間兩個已經到了公司，陳銘帶着她直接去了會議室。會議室偏小，容納十個人左右的空間，隊內的其他三位成員已經在裏面，靠落地窗的一邊坐着，玩手機。

來之前林知意特意記住了隊員。

身材高瘦，長直發的是杜若，也是隊裏學歷最高的，雙商高，處事圓滑不得罪人。

主舞方子伶紮着高馬尾，身形勻稱有度，腿長，但脾氣火爆一點就着，經常被杜若當槍使，跟她很合不來。

而最末位置的段芸卷發，圓臉，甜美系少女，性格軟，一直是老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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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林知意，段芸起身，笑起來時露出兩顆小虎牙，“知意，恭喜你出院了。”

“有什麽可恭喜的，人家又不一定領你情。”方子伶頭也不擡，依然滑着手機玩，嘴裏也不肯閑着。

杜若推了下她，“你啊，知意剛死裏逃生，少說兩句。”

“好似誰願意多說似的。”

對于這樣的場面陳銘早已經熟視無睹，以前還會規勸，但時間久了矛盾也多了，他再怎麽想調節也是有心無力，“這一次主要是聊一下新專輯的事。”

“新專輯！等了都快兩年了，我還以為公司把我們給忘了。”段芸最激動，下意識去推方子伶的肩膀。

方子伶也同樣意外，關了手機，道：“再不發新專輯我們都要淪為路人了，上一次商演遇見了一些新人都敢對我擺臉色了，再繼續下去，不得爬我頭上？”

陳銘拉開三人對面的椅子，示意林知意坐，自己則搭着椅背，“你們放心，公司是絕對不會忘記你們的，這一次請來的編曲編舞的老師都是頂級的，我現在要去處理下知意的事，你們先聊，一個團隊沒什麽隔夜仇。”

女孩子的事，他也管不了。

陳銘一離開，會議室裏氣氛降下來。

“既然發新專輯，私人恩怨暫時放一邊，這是關系我們團隊的未來，子伶你跟知意握一下手，以前的事就過去了。”杜若擡手，撥弄了下頭發，最先出聲。

方子伶在她對面位置，勾唇嗤笑了聲，眼皮耷着看她，多有不屑，“難不成出了個車禍我們所有人都要讓着不成，又不是我開車撞的，憑什麽？”

“子伶，我們大家一塊都四年了，也是有感情的。”段芸打圓場。

方子伶更為火大，推開椅子站起來，“我倒是想問是什麽感情，她林知意從開始是什麽态度你們不清楚嗎，她什麽時候想跟我們好好相處了，每天……”

“對不起。”

林知意握着桌邊起身，看向方子伶，語氣誠懇的道歉。

這一聲對不起讓三個人都愣了，要知道這四年裏，林知意從來就沒跟誰道過歉，即便她錯了，也總是理所應當的态度，什麽時候認過錯？

段芸有些驚喜，“你看，知意跟你道歉了。”

方子伶扭過頭，“道歉就了不起啊，誰稀罕。”

“以前的事情我記不住了，有什麽做的不對的地方我道歉，對不起，從新專輯開始，我們也重新認識吧。”林知意彎唇，腼腆一笑。

這話怎麽也不像從林知意嘴裏說出來，她們不是不知道林知意失憶的事情，但是沒想到失憶還能變一個人。

方子伶眯着眼去看她，有些懷疑，“……你還是林知意嗎？”

“是，但也不是，”林知意垂眼，“會跟你們以前認識的會不太一樣。”

她不知道哪一個才是真的她，但現在，她只會是十八歲的林知意。

陳銘在這時候推門，視線落在林知意身上，“知意，可以過來接受采訪了。”

“好。”

等林知意一出門，剩下的三個互相看了一眼，神情莫名。

“難道是車禍撞到頭了所以換了個腦子，所以性情也跟着大變了，還是這是她的新招式？”方子伶重新拉開椅子坐下，将林知意的話仔細的回想了一遍，每一個字都匪夷所思。

段芸抿唇笑，“這樣不是挺好的嗎，這樣以後就更好相處了。”

“到底怎麽樣還得看以後，失憶了也是會恢複記憶的，誰知道她恢複記憶了是不是又跟以前一樣了？”杜若從包裏拿出小鏡子，補妝。

方子伶點頭，“也對。”

采訪結束，天已經黑下來。

公司給他們派了車直接送回別墅，林知意提前聯系了吳媽，會在家裏用晚餐。

下車前，她問陳銘：“陳哥有認識私家偵探的那種嗎，我想拜托他查點事情。”

陳銘自覺兩個人關系只在工作上，這種私人的事情不該跟他說，“這種事你應該讓顧總解決。”

“我跟他關系……很差，”林知意呼出一口氣，“我想知道我爸媽現在在哪裏，我媽媽身體不好，我很擔心。”

這已經不是她一兩次在他面前提起父母了。

陳銘覺得自己或許該重新審視眼前林知意了，現在的她不是冷血有手段的林知意，而只是一個單純的女高中生，比以前好相處，沉默半晌他點頭，“好，我幫你找找看。”

“謝謝陳哥。”

林知意燦然一笑。

到底是心境在十八歲，喜怒哀樂都藏在臉上。

已經到了春末，晉城已經提前進入初夏，連風都裹挾着熱浪，路上的行人早已經換下外套，穿上了薄薄的夏衫。林知意穿的更簡單，T恤加瑜伽褲，腿修長勻稱，線條幹淨漂亮。

她轉身，對着陳銘再一次揮手。

五官精致明媚，即使不化妝也依然驚豔，陳銘意識到自己發呆後趕緊移開視線，這張臉看了七年，還是第一次這麽失态。

林知意是真的不一樣了，臉上，有了生氣。

吳媽特意煮了補湯，用飯前給林知意盛了一碗，她坐在餐桌前小口喝着，一邊拿着手機在網購平臺下單高中三年的教材，名字依舊用的“西洲”。

“吳媽，您這湯很好喝，有我媽媽的味道。”吳媽從廚房端菜出來，林知意仰頭誇道。

這還是來工作後第一次被誇，吳媽也怪不好意思的，“喜歡就再喝一碗。”

林知意也不客氣，“好啊。”

吳媽突然覺得她也不是那麽的不好相處。

湯喝到第二碗，裝甲門發出輸入密碼後“叮”了聲，門被推開，高大的身影跟着走進來，是顧西城。

算起來，這是她醒來見到他第三面，鑒于前兩次都不怎麽愉快，林知意剛才放松的心情頓時就複雜起來，跟碰見教導主任一樣，她下意識坐直。

吳媽也沒預料到他回來，攥着圍裙，有些發窘道：“先生吃飯了沒有，我以為您不回來，沒準備您的飯，要是沒吃我這就去做。”

“不用麻煩，不吃。”顧西城低身換鞋，聲線清冷。

換好鞋他直起身，從玄關走進來，擡手，指腹捏着領帶，松開了。

客廳的燈是白光，落在他的兩肩，就像是黑曜石上的高光，從林知意的角度看的是他的側臉，從高挺的鼻梁處往下，線條冷硬挺闊的像是從希臘神話裏走出來一樣，神情很冷，有些倨傲。

他其實挺賞心悅目的，如果他們關系沒那麽僵的話。

“哎呀您喝酒了，我去給您煮醒酒湯？”吳媽站的近，聞到了淡淡的酒味兒，立刻反應過來。

林知意視線飄過去，正好撞上顧西城的，漆黑不見底，她裝作若無其事的移開，低頭繼續老實喝自己的湯。

既然他不喜歡自己，那她也沒必要自讨沒趣湊上去，更惹人讨厭。

顧西城視線落在了她手裏的那碗湯上，也落在毫無反應的人身上。

林知意一向如此，即使失憶，也是一貫的沒心沒肺，在她眼裏，他都不能算個人，只不過是ATM機而已。

吳媽見狀，道：“那是補湯，醒酒湯要一會，先生不如也喝一碗？”

“嗯。”

顧西城回了一個字。

林知意喝湯的手頓了下，有些出乎意料。

很快，她對面的椅子被拉開，顧西城坐下來，與他一起過來的，還有甘甜的酒味兒。

這是喝了多少才能成這個樣子，會發酒瘋嗎，她以前見過父親朋友喝醉過，會動手摔東西的那種。

林知意依舊低着頭，不過手上動了動，整個人往後坐了點，同時将那碗湯，也向着自己拉了拉。

在顧西城的視角裏，這動作，就像是護食的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