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已是六月的天氣了,鄞州城白日裏已經有些燥熱。這會子雖剛過午時,街上卻少有行人。鄞州城最有名的勾欄處便是芙蓉簟,此刻,芙蓉簟裏寂寂無聲。偶爾有下人穿梭行走,也是腳步輕輕唯恐驚到什麽。

園子裏修建花樹的下人時不時的偷眼去瞧園子裏東首的一處獨門獨幢的雙層小樓,那裏是整個園子裏唯一有些吵鬧的地方。

方才有一群穿着黑衣服的人并着幾個其他人一起闖進了二樓東首的一個房間,之後裏面便傳來刀劍聲。

是了!那個房間裏幾天前住進來一位姑娘,長得極美,瞧起來就像,就像他正在修剪的梨花并着冬日的梅花一般!只是她不大出屋子,園子的老板娘卻對她似乎很是尊敬。啊,後來還來了一位小姑娘,圓臉圓眼,瞧着很讨喜!

那人想着便出了神,站定了瞧着那二樓東首的房子。方才那些人瞧着不像善類,他們莫要出事才好呢。正想着,突然那屋子的門被撞了開來,一道黑影從上面飛了出來直直的掉在了下面的一排桃樹裏,壓斷不少樹枝!

修剪花樹的人過去一瞧,那人早已咽氣,唬的丢下手裏的花樹剪子便直往老板娘屋子那邊奔去!這可怎麽是好,大白天的出人命了!

屋子裏,穆爽與另一個花衛正在拼力抵抗那些來襲的黑衣人。兩人的武功不弱,只是無奈來者太多,兩人要同時對付這許多人便有些捉襟見肘了,已有幾次兩人堪堪就要受傷,都是險險避過的。

鳶焰在一旁瞧見着急的很又不敢丢下璃芗去幫,趙聿擡眼看了下心急如焚的她,緩緩道:“你去吧,璃兒有我,我知輕重。”

聽到趙聿這般說,鳶焰看了眼躺在床上的璃芗一咬牙撤了手便去幫穆爽他們。趙聿無心理會一旁的打鬥,仍舊只是綿密的輸着真氣。

鳶焰的長相加之世人都道她醫術好,所以反倒叫人忽略了她的武功。所以她一出手倒是叫那些黑衣人不免震驚!這女娃子的本事雖不及那一身肅殺的男子,卻比還有一個要好許多。

其實玉簟閣首代閣主本是個武學奇才,耗盡一生心血創的武功自然上乘。鳶焰又是出自玉簟閣,本事自然不差。花衛,只是玉簟閣收了各式殺手走卒後來加以訓練的死士,武功卻都是他們自家的,因此比之鳶焰自然又差許多。

本來漸占上風的黑衣人衆眼見又來這麽一個強敵,想着今日的目的心中不免着急,因此下手更重更快,饒是這樣仍是與穆爽他們打了個平手。

黑衣人中一人眼見這般酣鬥待那邊運功罷,自己便再無半分勝算,眼露兇光,伸手便往懷中摸去,抓了一把什麽揚手便朝穆爽他們撒去。

鳶焰自幼與藥材為伍對這些自然不在意,但是穆爽他們卻是一驚,下意識伸手一擋。就只伸手的一點兒功夫,那些黑衣人已經齊齊朝着那花衛發難,頃刻間那人便亡在了那些人劍下。

情勢陡然間便急轉直下,鳶焰與趙聿一時便有些招架不住,一個不慎,果然一人便得了空一劍往床那邊刺去!

趙聿一直都在注意璃芗的脈息,發現她體內寒毒便如毒蛇已到頹勢心中歡喜,只是既是毒蛇便沒有這般束手待斃的道理,因此左一處右一處的視圖反抗。趙聿不敢大意,真氣輸得綿密緩慢,眼看将成卻感受到一股劍氣直沖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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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劍直直的便要刺到璃芗心口,那邊鳶焰、穆爽一瞧,大驚失色,哪裏還顧得了打鬥,齊齊便要飛過來搶劍,卻無奈雙雙被人纏住。

趙聿心知自己若是要擋這一劍,不過舉手,可那樣便會妄動真氣,到時候只怕芗兒不好,因此不做他想,伸手便去抓劍。

那人眼見自己就要得手,卻橫地裏伸出一只骨節分明的手,生生将他的劍擋住了,只是他的劍便直刺入骨!

趙聿手腕一轉便将劍帶着轉去了別處,也不去管那劍仍舊插在手裏,只是顧着璃芗。那邊鳶焰、穆爽這時才松了口氣,想起方才險狀手下更是狠辣幾分,不過片刻竟将那些人殺得不過幾人。

趙聿眼見璃芗體內寒毒徹底馴服,她原本守住心脈的真氣已能在周身游走時方才敢緩收自己的真氣。想起方才芗兒險境,他一雙眸子充滿戾氣!一個飛身轉眼之間便将剩下的人殺個精光。

“聿哥哥,璃姐姐……?”

“她很好。”趙聿掃一眼狼狽的屋子,擡頭對着穆爽皺眉道:“如沫呢?”

“她被人引開了。”

“其餘的花衛呢?”

“一個不留,全死了。”

琥珀色的瞳孔飕的一縮。他方才出去便是着手叫人來守屋子,只是他以為早晨鳶焰才來說的法子,午時便動手那些人不會這麽快察覺的。消息得的這麽快,安排又這麽妥當,勢必要取了璃兒的性命……芙蓉簟裏有他們的暗線!

“聿哥哥,我先給你包紮了。”瞧見趙聿幾乎被刺穿的手掌,鳶焰替他包紮起來。

方才的情形她雖未把脈也能猜到,必是不能動用真氣,否則以聿哥哥的本事那一劍他要擋,輕而易舉。

偷眼看了下專注看着床上人兒的趙聿,鳶焰心下一嘆,三年前若不是秦修,聿哥哥跟璃姐姐也許……自己方才用針刺姐姐的百會穴,估摸着姐姐該能記起從前的事了,只盼姐姐莫要再如從前一般,白白負了聿哥哥一番情誼才好。

待将趙聿的手包紮好以後,鳶焰給了他幾顆藥丸,趙聿瞧也不瞧就往嘴裏塞了走到床前,望着床上此刻安穩睡着的璃芗。

呵,他既然能保得了她五年,便也能保得了她十年、二十年、一輩子!輕輕靠左在床頭,一直以來的擔驚受怕終于教他再難自已,伸手将床上人兒摟在懷裏,撫着她一頭青絲,心中柔情蜜意似要溺出來一般。

鳶焰手裏拿了顆藥丸走過來,在璃芗身上幾處穴道一點,不多會便看到璃芗輕舒一口氣,悠悠的醒轉過來,待瞧清楚鳶焰手裏的東西便乖乖張口吃了。只覺自己躺在一個溫熱的懷裏,那人的左手還受了傷,雖包紮了,血到底還是滲到外面來了。

心中有些疑惑,璃芗便轉頭瞧去,卻見趙聿一臉柔笑,“璃兒,你醒了。”

看清趙聿的臉時,璃芗心中一驚。從來都是精致如瓷的臉此刻蒼白至斯,他究竟為自己耗了多少真氣?正欲問鳶焰情況時掃見屋中狼狽景象和地上幾具橫屍,眉頭便深深的皺了起來。

“璃姐姐?”從她醒來,自己便瞬也不瞬的盯着她,若是姐姐記起從前了,如何一點都瞧不出來。

聽到呼喚,璃芗轉眼去瞧她,這丫頭還在擔心呢。璃芗伸手摸了摸鳶焰圓圓的臉蛋,柔聲道:“鳶兒,辛苦你了!”

“鳶兒……鳶兒……璃姐姐!你總算想起來啦!”

“傻丫頭,怎地還這麽愛哭呢,穆爽該不要你了。”

聽到這話,鳶焰一聲輕笑逸出嘴角,這才是她的璃姐姐!圓圓的眼睛裏盈滿的淚水便如絕提似的嘩啦啦的流了下來,嬌小的身子直往璃芗懷裏撲去!

趙聿一瞧,眉頭一皺,伸手便往她身上一揮,一臉嫌惡的樣子,“去去去,璃兒才醒,你別鬧她,要抱就抱你的穆大哥去!”又轉頭對着穆爽一挑眉:“穆爽,把你女人拉走!”言下之意,再不拉走,我可就不客氣了。

穆爽在一旁瞧着他們二人就如孩子争搶心愛之物一般,只是笑笑也不理會。這時如沫一個縱身跳了進來,帶看見屋中場景,呆了一下,忙往床上看去,見到璃芗已醒轉便跪道:“屬下失職!”

“無妨,我并無大礙,你将這裏收拾了吧。”

“是。”

“趙聿……”璃芗緩緩道。

“什麽?”

“你……你身上好髒,聞起來也不好聞……”

趙聿一愣望着璃芗,瞪大了眼睛:“剛醒就嫌棄我了?”

璃芗也不理他又對穆爽皺了下眉:“穆爽,你比趙聿有過之而無不及。”

鳶焰在一旁聽了“嗤”的一聲就笑了出來:“可不是,兩個人髒的很,快叫如沫給你們安排去沐浴,沒得熏壞了我們!”

“如沫,備水,我與鳶焰就在她房裏沐浴,逸公子與穆爽便在西首那屋子裏沐浴吧。”

“是,屬下這就準備。”見璃芗再無什麽要吩咐,如沫皺眉瞧了眼地上死屍便退了出去。

很快浴水便備下了,四人各自沐浴。璃芗心中牽挂趙聿傷勢便問了鳶焰,鳶焰對璃芗又向來知無不言的,因此将前因後果都講給她聽了。這一下,璃芗心中不是滋味。

此番失憶後又恢複,倒叫她似黃粱一夢又重游,從前許多自己不曾瞧清楚的這番倒是瞧了個實實在在,因此趙聿對她的好,便也瞧了個明明白白。只是,有秦修那般冷心絕情辜負她,她竟一時不願再有什麽情感牽連。

聽得趙聿他們進來的聲音,璃芗忙掩了滿眼的心思,朝他們燦然一笑。那一笑便如開了一室的梨花,散了一室清華。

趙聿也笑了,一身的月白錦袍一身的風流秀逸。仍是坐在璃芗床側伸手替她捋了下額前散發,“璃兒。”

璃芗也不動,只是任他這樣弄着,忽的莞爾一笑:“嗯,現下聞起來可比方才好聞多了。”

趙聿的手一僵,原本笑着的俊臉垮了下來,恨恨的喚了聲:“璃兒!”

一旁鳶焰瞧着趙聿那要發作又發作不得的樣子頓時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趙聿一聽更是眉頭一皺,一掌就要揮去穆爽早已經将鳶焰抱起退到了外間。

趙聿見狀冷哼一聲:“算你識相。穆爽,看好你女人,下次你可未必保得了她了。”

璃芗一挑眉淡淡問:“下次你要怎樣?”

趙聿一聽忙咧了笑:“不怎樣,我帶丫頭去買糖葫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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