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滂沱大雨下得急驟也停的突兀。

一場雨帶來了涼爽的夜,外面夜色深沉芙蓉簟裏卻燈火輝煌。只因今日的花魁最後是跟着如沫回來的。

秦修原本要帶走的,可想想她到底也沒做什麽錯事因此只帶了許老爺回去,說是醫傷。翠羽,便是宜紅樓的頭牌月娘,可她說,她不願意再呆在宜紅樓,要去芙蓉簟。宜紅樓掌事原本不肯放手但翠羽在她耳邊輕聲說了些什麽,她臉一陣紅一陣白的到底答應了。

如沫自江邊回來将她安排了以後便進了自己的屋子,又吩咐了下人不要打擾便再沒有出來。

掌事房內,一豆燭火照不亮偌大的一個房間,因此房間裏很是昏暗。如沫支颔坐在窗前,蠟燭将她的影子投在牆上,因着窗棂處透進的微風,她的倒影便如同燭火一樣忽明忽暗。

“咕咕咕……”一只鴿子自外間停在她的窗戶上慢慢的踱了進來。如沫看了它一眼,懶懶的伸手抓住了,取出綁在它腿上小竹管子裏的信就将它丢在一邊由着它去啄食盤子裏的碎屑。

細長的手指慢慢打開卷成小條的信,她掃過一眼便轉手湊着那一豆燭火将它燒了,灰燼被風一吹便飛的沒了蹤影。

原本慵懶的臉上漸漸的浮出一絲笑容,取紙提筆寫了幾字,細細的卷好。抓過一旁吃個不停的鴿子,将紙條小心的塞進腿上綁着的小竹管子裏又小心的用蠟封住了,便就勢将那鴿子扔了出去。

夜色深沉,鴿子不過拍了幾下翅膀便融進黑暗的夜色裏再也瞧不見了。

如沫出神的盯了一會兒黑漆漆的窗外,遂站起身走了出去。

“來人,備膳。還有,叫小廚房備下燕窩溫在盅內。”

×××

略有些年紀的宅子裏,此刻燈火通明。可以看見裏面有丫鬟并小厮來來回回的忙碌。

內室中,趙聿斜倚着床上笑眯眯的盯着坐在身旁兀自把玩着手上玉镯的璃芗,“不要再取下來了。”

“我知道。”璃芗聞言擡頭看了看他,婉言道,“上好的火玉,對我的身子有好處。”

“你知道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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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閣主!”一陣微風拂過,流風驀的出現在室內。

“如何?”璃芗擡眼看了下他便仍舊只是把玩那個玉镯。雖叫火玉,卻通體翠綠,上品!也不知道他從哪裏弄來的這寶貝。

“在距離閣子入口處三十裏外,果然有人來劫。”

“人呢?”

“鳶焰姑娘到得及時,已經換了咱們的人去了。”

換人……鳶焰怕是又取了那人的面皮下來給弄到自己人臉上了吧。真是難為她了……她其實不喜歡這些血糊糊的東西。

“跟了?”

“謹遵閣主吩咐,尋影已經跟了過去。”

“嗯。”

此時又有二人進來,不待他們瞧清楚,內室仍舊一陣微風,流風不見了蹤影。那二人卻一時疑惑,這樣的內室哪裏來的風?

二人進屋見璃芗在略有些疑惑,看趙聿一副自己人的模樣便徑直對着趙聿跪了下去

“公子所料不差,花魁賽事西峰堂的人的确出現了!”

說話的是二人中的那個女子。方才進屋,璃芗不曾去細瞧。如今只聽她聲如黃鹂,婉轉清亮便不由得聞聲望去,果然是個美人!還是個石榴花般烈性的美人!

瞧她望向趙聿的眼神,雖然努力壓制,但終究壓不下眸中閃爍的愛慕。她不免微一挑眉,揶揄的觑了眼趙聿,“原來一直美人在側啊。”

趙聿瞧她一臉揶揄的對自己擠眉弄眼初時還高興,璃兒這擠眉弄眼的,待看她朝着跪在地上的女子努了努嘴方才醒悟,不免眉頭一皺,臉色有些不好。

感覺到趙聿身上無故冒出的冷意,地上的兩人不安的交換了一下眼神。跪在地上至今未發一語的男子猛的擡頭望向趙聿。

“公子,可是我們哪裏做錯了?”

他突然這麽一問,倒是把趙聿問住了。璃芗卻對地上的男子起了興趣,方才眼見趙聿要發怒了,這人倒是很大的膽子。

“不曾。”

“那如何公子忽然一身怒氣?”

“呃……”趙聿難得的被人問的這般難以應對,他難道要直接說是被一個女人氣得?就在他的屬下跟他禀告重要事情的時候,他居然還在跟一個女人為了莫名其妙的事情怄氣?太失面子了……他不幹!

“你家公子與我有些事情意見不合罷了,與你們無關。”璃芗忽然起了玩心。

她忽然一甩袖子掩了臉面趴在床上抽泣起來,身子一抽一抽的,似乎哭的傷心,瞧的一幹人等忘了正事兒只是幹瞧着她。這個……美人哭了,要怎麽辦?

“我……你……”趙聿一下子噎的吐不出一句整話來。

“你們公子……你們公子都将我看光了,卻……卻不肯娶我……”

“啊?”趙聿望着趴在床上身子一抽一抽的璃芗,一臉無奈,太陽穴處還忍不住跳了兩下。若說方才他還有些不知所措,那現下他可是清清楚楚的知道璃芗又在使詐了。

轉眼,果然看見跪在地上的二人一副難以置信又帶着鄙夷卻不好明白顯露的神情……他在考慮,自己怎麽會喜歡上璃兒的?一杯茶水将自己潑傻了不成?

偷眼瞧着他們三人的神色,璃芗兀自笑得起勁,身子抖的越發厲害了。趙聿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忽然轉過頭去,望着還來不及收起鄙夷的兩人。

“陸薔,陸曉,西峰堂的人可抓住了?”

聽到西峰堂三個字,璃芗抽搐着的身子安靜了下來,只是仍舊趴着不起身。

“抓住了幾個,又按照公子的吩咐放走了幾個。如今還有幾人被關在柴房裏。”

“好。去帶來吧。”

“是。”

等二人出去了,趙聿看着仍舊趴着的璃芗,柔聲道:“璃兒,你莫急。”

“我不急。他們唯一的把柄便是義父,沒了把柄還怎麽跟我拿想要的東西。”璃芗擡起身,略整了衣衫和有些散亂的鬓發。

“那就好。”趙聿伸手替她細細地捋順背後散落的長發。

彼時,陸曉和陸薔正押着一個人進來,正好看見他們二人,一個安靜的由着另一個人細細的捋順發絲的情景,陸曉下意識的回頭去看陸薔,妹妹的心思他是知道的。果然,只見她臉色微一發白便又恢複正常。

“公子,人帶到了。”

跨進門,陸曉一把将那人推到在地。那人顯見得被點了穴道,想要掙紮卻徒勞無功。

“西峰堂的老鬼想不到還活着。”

一個如梨花落地一般清淺卻分明涼如秋水的聲音響起,他擡頭循聲望去,不由一呆。這樣的美人,他第一次瞧見,除了今日白日裏在江邊的那個白衫的絕色女子,世上無人能出其右。

“啊!”他眼睛驟痛!一下子眼前黑了,什麽都看不見,他瞎了!若不是被點了穴道不能動,只怕他此時早已捂着雙眼滿地打滾了!

“哼,看了不該看的還想留着一對招子?!”涼如冬日泉水的聲音聽得他渾身激靈靈的打了個冷顫!

“被你們劫走的那個大夫如今人呢?”璃芗冷冷的盯着地上雙目失明兀自留下兩行鮮血的人。

“什麽大夫?”

“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

“嗯,不知道便是沒用的人。沒用的人我留着多餘,帶走吧。反正人多,你不說他們也會說的。”

璃芗難得慵懶的語氣輕輕的說着冷血的話,陸曉和陸薔心中卻是一震,方才到現在他們只以為她不過是個仗着美貌才被公子喜歡的人,此刻才發現自己大錯特錯。她一席清淡的話語卻有着如公子一般不怒自威的氣勢……他們望塵莫及。

正要動手将人帶走,卻聽到他哆嗦着嚷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

兩人頓時一臉鄙夷,西峰堂也虧的是個稱霸漠北的幫派,養了這樣沒有志氣的下屬!

“哦,你知道?”

“對,對!我知道我知道!”

望着地上哆嗦着的瞎子,璃芗輕挽嘴角,一聲輕笑逸了出來。

“呵呵……怎麽辦,我如今不想聽你說了。”

那人吓得直打哆嗦,嚷道:“被送到郴州去了!被送到郴州去了!我說的都是真的!我說的都是真的,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趙聿望着這樣巧笑嫣然間藏着驚人的殺伐決斷的璃芗,心中暗嘆,她如今越發的有一個之主的氣勢了。這樣的璃兒,叫他如何不更喜歡?

對着二人使了眼色,他們便将那人帶了下去要換其他人來。臨出門聽到趙聿冷冷的傳來一聲“把他們的眼睛都弄瞎了。”二人腳步微頓便趕緊下去了,那人仍舊嚷着:“我說的都是真的!都是真的!”

二人心中一般想法:以後要少看着那位小姐,不然哪天公子廢了他們一雙眼睛就太不劃算了。

如此來回将所有人都問了一邊,璃芗方才确信義父的确被送去了郴州,只是要再問到底是郴州哪裏時,卻都說“到了郴州便又有人來接應了,因此他們也不知道具體在哪裏”。

“璃兒,既然知道在郴州,大不了咱們将郴州翻個天就是了,定能找到你父親的。”望着蹙眉端坐的璃芗,趙聿柔聲道。

“嗯。”璃芗擡頭對着趙聿溫婉一笑,“既然你都放了那些人回去傳信,那老鬼想必也知道要收斂一些。”

“既然這件事要到了郴州才能弄清楚,”趙聿忽然蹙了一雙劍眉湊到璃芗面前,“咱們是不是先将眼前另一件事弄清楚?”

“呃,什麽事?”璃芗下意識的要往後躲卻被趙聿一把攔腰抱住。

“你說我不肯娶你的事……璃兒,咱們不如來談談下聘求親的事吧?”趙聿一臉受傷,十分怨怼,“你只當我要抛棄你,所以哭的那般傷心。卻不知我看着心裏有多難過,我以為你該知道我的心的。”

“呃……不,我……”

“你怎樣?”

“我……我要回芙蓉簟!”說罷,璃芗一把推開趙聿,縱身飛了出去,腳步不停的直往芙蓉簟奔去!

心下不驚哀嘆,怎麽從前沒發現他也有那般叫人招架不住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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