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端着的太子爺
裴安珏一行人渾渾噩噩地跟着裴織上樓, 直到他們來到二樓的包廂,終于反應過來。
幾人臉上都挂着驚吓之色。
那可是安玉公主,皇帝第一個女兒,梅貴妃之女!
他們不僅沒給她讓路, 甚至他們的姐妹還嚣張地将她的話堵回去, 并大搖大擺地離開了, 一點也不給她面子?
至于安玉公主兩次差點摔倒, 被裴織及時拉住的事, 他們倒是沒有太大的感覺,都以為是安玉公主自己沖得太急, 不小心差點摔倒的。
可惜裴織的好心反倒讓安玉公主更生氣, 真是好心沒好報。
對此, 溫如水實在一言難盡, 越發肯定裴織就是朵黑蓮花。
鎮北侯府的人跟着進來。
齊幼蘭神色複雜,輕聲道:“阿識,安玉公主到底是……你不怕得罪她嗎?”
裴織泰然坐下,端起丫鬟沏來的茶輕抿一口,一雙清澈如水的眸子看向她, 反問道:“難道我給她讓路,任她欺淩, 就不算得罪了?”
齊幼蘭一時語塞。
其實他們都知道, 剛才安玉公主分明就是故意的。
聚英樓是京中有名的大酒樓, 上下樓梯一般都會建得極為開闊, 十幾個人上下樓都不嫌擁堵,裴織他們上樓時, 主子們走前,丫鬟婆子走後, 還留有一半的空間讓樓上的人走,偏偏安玉公主卻直接命令他們讓道。
如果是旁人便罷了,裴織被欽點為太子妃,就算她還未嫁入東宮,身份上已是不同,安玉公主如此對她,不僅是打她的臉,也是打東宮太子的臉。
若是裴織選擇忍讓,倒教人以為她這準太子妃好欺負,還不知道怎麽看她。
日後她嫁進東宮,面對後宮的那些嫔妃公主們,豈不是天然就低人一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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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況,在皇帝為裴織和太子賜婚時,裴織就已經将梅貴妃、三皇子和安玉公主得罪死,現在就算避讓,也無濟于事。
衆人都很清楚這點。
只是面上嘛,都是想裝作你好我好大家好罷了。
裴安珏原本想說什麽,聽到這話,默默地将話咽回去。
他心裏很明白,裴織被欽點為太子妃後,威遠侯府不能像以前那般置身事外,成為世人眼中旗幟鮮明的太子黨,不管他們做什麽,和三皇子一系的人都不可能言和。
既然都得罪了,那不如得罪到底。
想明白這點,裴安珏頓時坦然。
兩府的人彙聚後,坐下來說話。
說了會兒話,又喝完一輪的茶,歇息得差不多,他們決定出去逛燈會。
齊幼蘭道:“聽說對岸那邊搭有一個戲臺,有從江南來的江湖賣藝人表演雜活,他們會表演很多厲害的絕活,我們可以去看看。”
“是不是嘴裏能噴火、胸口碎大石那種?”裴繡激動地問。
其他幾個年紀小的姑娘也是一臉好奇。
齊幼蘭笑道:“我也不知道,去看看便知。”
衆人都極感興趣,紛紛吆喝着去看看。
裴織沒有動,朝他們笑道:“你們去罷,我要在這裏等人。”
鎮北侯府的五姑娘齊馨蘭是個心直口快的,脫口問道:“四表姐,你要等誰?要不我們都陪你等吧,我們也不急……”
話還沒說完,就被她大姐姐按住。
“那我們就先走了。”齊幼蘭捏着五妹妹的手,朝裴織笑盈盈地說,“等大家逛累了,再回這裏休息。”
其他人這會兒也反應過來。
能讓裴織等的人,除了那位,還有誰?
難得的七夕節燈會,也是未婚男女“鵲橋相會”的時節,未婚夫妻一起出游逛燈會是常事,他們都很能理解。
衆人和裴織道別,離開包廂,朝樓下走去。
裴安珏夫妻走在最後,前面那群姑娘們湊到一起叽叽喳喳地說着,顯然十分快樂。
他們下樓時,沒有看到安玉公主,想必她已經走了。
威遠侯府的兄妹幾個暗暗松了口氣,要是安玉公主守在這裏找茬,他們還真沒裴織的底氣能當面怼回去,最後如何還要看安玉公主的心情。
不過剛才安玉公主丢了那麽大的臉,想必她也沒臉留在這裏吧。
走出聚英樓時,裴安珏的目光隐晦地落到走在最後的裴絹身上。
從出門到現在,裴絹一直沒怎麽說話,也不怎麽和其他人互動,臉上的神色冷冷淡淡的,襯着那瘦削蒼白的面容,徒然添了幾分陰郁之感。
以往的裴絹是明豔的、張揚的。
她深得威遠侯寵愛,連裴安珏這嫡長子都得忍讓着她,整個威遠侯府仿佛她獨大,那時候的她多風光。
裴安珏也搞不懂,短短數個月時間,裴絹怎麽變成這樣。
看他們那父親的态度,依然将她視為掌上明珠,又不是失寵了,也沒有什麽不如意的,怎地生生将自己折騰這樣,實在教人費解。
“安珏?”梁萱突然扯了下他的袖子,在他偏首過來時,用只有夫妻倆能聽到的聲音問,“可是二妹妹有什麽不妥?”
裴安珏沒想到妻子會察覺到自己的态度,委婉地道:“二妹妹看起來心情不好,我們多注意她一些。”
梁萱是個聰明的,眸光微轉,便明白事出有因。
她含笑道:“你放心,我會注意二妹妹的。”
這事交給妻子,裴安珏還是放心的。
女人到底比男人要細心,梁萱作為威遠侯府的嫡長媳,是裴絹姐妹幾個的大嫂,長嫂如母,若是她要做什麽,幾個妹妹也不能拒絕。
**
裴織坐在窗前,手裏捧着一盞清茶,欣賞外面的夜景。
包廂裏只有芳菲陪着,外面倒是有幾個婆子和侍衛,是裴安珏特地留下來的。
喝完茶,裴織摸摸肚子,拿起桌上的點心吃起來。
這點心是聚英樓的特色糕點――四色如意,意指四種極具特色的糕點,特地送上來給客人享用的,不過顯然衆人的心思都落在燈會上,對它們沒興趣,沒人享用它們。
他們不吃,裴織自然不客氣。
“姑娘,您少用些。”芳菲柔聲勸道,“外面還有很多好吃的,小心等會兒出去吃不下。”
“不會!”裴織信誓旦旦地道,“不要小瞧你家姑娘我。”
再不吃點東西,她都不知道等會兒還有沒有體力去逛燈會。
芳菲一言難盡,難道等會兒姑娘還要和太子殿下一起去外面從頭吃到尾?
“姑娘,在太子殿下面前,您還是克制些……”
哪有姑娘家當着未婚夫的面暴露如此好胃口的?會不會引來太子殿下的側目,萬一吓到太子殿下怎麽辦?
“放心,他不會說什麽的。”
這點裴織很有自信,賞花宴那日,那位太子殿下就見識過她的食量,不僅沒有表現出異樣,反而喜歡上投喂她,幾次三番讓錦雲給她送宮裏禦廚做的各種宮廷點心。
太子殿下果然是個好人。
将桌上的點心吃得差不多時,裴織正在擦手,突然一股熟悉的精神力從門外穿透進來,張牙舞爪地直撲而來。
她的動作微頓,若無其事地收好手帕。
門外響起一道有節奏的敲門聲。
芳菲趕緊去開門。
門外站着的男子身量極高,身姿挺拔,正處于少年與男人之間,穿着紫色錦袍,腰環玉帶,長身玉立,那雙鳳目漫不經心地掃過來,眸光浚浚,教人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芳菲驚住了。
原來這就是太子殿下?比三皇子好看多了……
突然,她打了個哆嗦,不敢再多看,趕緊退到一側,束手站于一旁,不敢多看。
裴織站起身,朝進來的太子爺抿嘴一笑,柔聲細語地說:“殿下,您來了。”
走進包廂後,秦贽目光緊緊地鎖在她身上,在她看過來時,對上那雙盈盈如水的眸子,雙狀似不經意間移開眼。
太子殿下“嗯”了一聲,坐在她身邊的位置。
他的五感極為靈敏,剛坐下,就聞到一股屬于少女特有的馨香,泛着微微的馨甜,又帶着糕點的奶香味,目光落到桌上已經還留有些許殘渣的盤子,心頭恍然。
原來她剛才吃了奶糕,怨不得會有奶香味兒。
芳菲識趣地離開,包廂裏只剩下這對未婚夫妻倆。
幾次見面,裴織已經能熟練地對應那熱情地攀附而來的精神力,尚有餘力去觀察這位太子爺,見他那白如玉的耳尖泛着微紅,面色冷淡地端着坐在那裏,對他的性格有幾分了解。
既然他愛端着,那她就主動些。
裴織給他倒了一杯茶,清柔的聲音沁着幾分軟嫩的甜,“殿下,喝茶。”
秦贽接過她遞來的茶盞,不經意間碰到她的手指,下意識地握住,在她看過來時,他沉穩地說:“小心些,別倒了茶。”
裴織:“……好的。”
太子殿下狀似不經意地握了握她的手,方才依依不舍地放開。
他低頭喝茶,表現得雲淡風清,若不是那突然變得活躍的精神力,死死地絞着她,只怕連裴織都被他做出的這番正經又端着的模樣騙到。
眼裏泛起笑意,裴織問道:“殿下,您的身體好了嗎?”
她打量太子的臉色,也不知道是不是燈光的問題,只覺得那張俊美無俦的臉龐肌膚如玉,沒有絲毫瑕疵,教人不禁贊嘆。
皇室的皇子和公主們都是天生麗質,生得膚白貌美,沒有一個醜的。
“已經好了。”對太子妃的關心,秦贽十分受用。
進入七月份後,他就不會在夜晚昏迷,也不會時間一到,只能渾渾噩噩地躺在床上。
只是他的記憶依然受損,不過影響不大,縱使記憶有缺,只要曾經學過的知識,接觸過的東西,對他都沒什麽難度,仿佛只是被封印了記憶,一但接觸,便能瞬間重拾。
也因為如此,有沒有記憶,對他而言并無大礙。皇帝顯然也是如此想的,倒也沒勉強太醫令趕緊讓太子恢複記憶。
這些事,秦贽覺得不必和她說,徒惹她憂心。
喝完一盞茶,他不經意地問:“前些日子錦雲送去的玉石可是喜歡?”
“很喜歡。”裴織唇角抿出一個甜甜的笑容,“殿下送的玉質地都極好,下次我給殿下雕一塊更好的玉佩。”
得到她的準話,秦贽心情更好,眉眼舒展,燈光下,仿佛渾身都折射着一圈光暈。
裴織暗暗欣賞未婚夫的盛世美顏,再次感嘆昭元帝的好基因,将皇子們都生得如此的出衆,太子尤其出色,仿佛是他最偏心生出來的。
坐了兒後,秦贽道:“阿識,我們出去逛逛。”
裴織笑着說好,緩緩地站起身。
兩人一起離開包廂,相攜走下樓,幾個內庭侍衛默默地跟上,芳菲在她家姑娘的示意下,留在聚英樓候着。
不少勳貴都在聚英樓定了包廂歇息,時不時有錦衣玉帶的勳貴弟子走進聚英樓。
兩人走下樓時,正好遇到那些上樓的世家勳貴子弟。
當他們看到迎面走來的兩人,其中的男子一雙鳳目掃過來,所有人僵硬在那裏,慌忙間趕緊貼着欄杆而站,大氣都不敢喘一個。
太子殿下狀似沒有看到他們,和裴織一起下樓。
突然,秦贽擡頭朝樓上看過去,目光冰冷,眉宇間染上一股戾氣。
“殿下?”裴織輕聲問,“怎麽了?”
秦贽勉強按捺住心頭的戾氣,淡淡地道:“剛才有人好像在看我們……”
他沒有明說,先前有一道飽含惡意的視線,可惜在他看過去時,那道視線已經消失,不知在何處。
今日聚英樓裏的客人很多,暗暗偷看他們的權貴弟子亦是不少,那道視線的主人混在其中,想要找出來并不容易。
裴織眸光微動,對他的敏銳并不意外。
精神力者對人的情緒十分敏感,能輕易地辯別人的善惡,簡直就是不可多得的金手指。特別是太子殿下天生的精神力如此強大,會感覺到是正常的。
他所說的視線,其實在先前她進入聚英樓時就察覺到了,只是對方混在人群中,便懶得理會。
兩人走出聚英樓,漸漸消失在人海之中。
聚英樓二樓的某個包廂,緊閉的窗悄悄推開一道縫隙,讓裏面的人正好可以看到樓下的情景。
“那就是大禹的儲君――太子秦贽?”
“是的。”
“果然一表人材,感知敏銳,不像是生在錦繡堆裏的,倒像是草原上的狼王崽子,兇猛又敏感,稍有風吹草動,就像狼崽一樣警惕起來……”
這話裏的贊賞十分明顯。
陪坐在一旁人的沒說話,慢悠悠地給自己倒了杯清茶,放到唇邊,殷紅如血的嘴唇微微勾起。
“就不知道這位太子殿下的能力如何,有沒有與之匹配的實力,若不然……”
低啞的笑聲在室內響起,多了幾分幸災樂禍。
喝茶的人垂眸,遮掩住眸裏嗜血的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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