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太子就是個殺胚

爆炸聲響起時, 不管是在河邊放花燈的人,還是在戲臺下看雜耍的人,或者是在坐在路邊茶樓休息的人,都被吓了一跳。

沖天的火光在黑暗的天幕下格外醒目。

恰好倒下的燈樓引得周圍的人下意識地遠離。

城南燈會這邊的大街小巷陷入一片亂象, 擁擠奔走的人群, 不可避免地發生踩踏事故。

更糟糕的是, 燈樓倒下時, 壓到不少站在下方觀賞花燈的人, 哭喊聲連成一片,導致場面越發的糟糕。

當意外發生時, 裴絹正好在燈樓附近, 同時也趁機脫離了裴安珏等人的視線。

她看着前面人流奔湧的街道, 雙眼發亮, 下意識地要逆着人流的方向跑過去時,一個身材魁梧的嬷嬷突然冒出來,不由分說地扣住她的手腕。

“二姑娘,這裏危險,老奴帶您去找大少爺他們。”

嬷嬷扯着她往街角那邊而去, 那裏的人少。

裴絹病了幾個月,整個人削瘦得厲害, 哪裏能扛得住人高馬大的粗使婆子的力道, 如同紙片人般, 被那嬷嬷輕飄飄地拽走了。

她氣得俏臉發紅, 怒喝道:“放開我,你要做什麽!你再不放開, 我要告訴父親……”

以往若是她這麽說,下人都不敢放肆, 但這嬷嬷得了裴安珏的提前打招呼,哪裏将她一個庶女放在眼裏,悶不吭聲地扯着她往前走。

嬷嬷扣着她手腕的那只手,宛若銅牆鐵壁,裴絹幾番掙紮都掙不開,反而弄得自己手腕生疼,氣喘籲籲,只能焦急地看着那條人潮洶湧的街道。

眼看着那條街離自己越來越遠,仿佛夢寐以求的東西再次脫離她的掌控,終于忍不住尖叫出聲。

“來人啊,有人要挾持我……”

嬷嬷吓了一跳,沒想到二姑娘竟然會幹這種事,這麽一呆,便有一個年輕的公子跳出來,手裏的花燈砸在嬷嬷鉗制着裴織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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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公子大喝:“你這老婆子,還不放開她?”

嬷嬷吃痛,仍是沒放開裴絹,怒道:“這是我們家二姑娘,老奴正帶她離開危險之地……”

“不是、不是,她是拍花子,她要捉我――”

裴絹尖叫,下意識地朝那跳出來的好心人求救,只是當她看清楚好心人的模樣時,臉色一僵,滿臉不可思議地看着他。

這會兒功夫,周圍已有不少人遲疑地停下來,懷疑地看着嬷嬷和裴絹,一時間也不清楚誰說的是真的,誰在撒謊。

主動跳出來的公子看到裴絹的臉時,有些驚豔,越發堅定要管這事。

他一副大義凜然之色,“我看你就是拍花子,專門趁機拐人家姑娘的惡人。姑娘你不用怕,我幫你,絕對不會讓你被她帶走。”

他朝裴絹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容貌斯文,錦衣玉袍,一看就是富貴堆裏養出來的公子哥兒。

裴絹卻差點克制不住心裏的仇恨,想要一拳打爛他的笑臉。

就是這長得人模狗樣的狗東西,上輩子竟然敢背着她養外室,甚至為了個小妖精似的外室落她的臉,讓她丢盡臉面,在那些素來只能仰望她的姐妹面前擡不起頭。

只是她也明白,現在不是尋仇的時候。

她忍住心裏的惡心和厭惡,楚楚可憐地道:“周公子,請你一定要救我。”

周公子受寵若驚,沒想到她竟然認識自己,對上她含淚的眸子,腦袋發熱,突然就朝那嬷嬷的臉揮出一拳,拳頭搗在她的鼻梁上,趁着嬷嬷吃痛松手時,趕緊拉着裴絹就跑。

“朝這邊跑!”裴絹趁機道。

周公子自然聽她的。嬷嬷捂着被打疼的鼻子,呼喊起來:“二姑娘別走!你這登徒子,要帶我們家二姑娘去何處!二姑娘快回來……”

裴絹不理會身後的呼喊,一心一意地朝目的地而去。

她的眼睛亮得驚人,在心裏催促着自己快點,再快點,她要去救太子殿下,要太子永遠記住自己!

上輩子的七夕燈會,有刺客故意在城南放火,并弄倒燈樓,傷到不少百姓。

當時那些刺客的目标是太子,他們制造出混亂趁機刺殺太子,太子也因此受了重傷。這事鬧得很轟動,宮裏的皇帝勃然大怒,懲治了不少人,整個京城風聲鶴唳,人人自危。

因為裴織被欽點為太子妃,威遠侯府的榮華富貴都系于太子身上,威遠侯十分關心這事,去打探太子的情況,裴絹也因此從父親那裏聽到不少細節,知道太子在哪裏出事。

這是一個非常好的機會。

她仍是不想放棄,想要為自己搏一搏。

如果她能成為太子的救命恩人,就算太子不會娶她,也會記住她,欠她一份恩情,将來有太子為自己撐腰,誰敢欺負她?既然做不了太子妃,她就要做太子的恩人!

只要太子認自己這恩人,她就有機會和太子接觸。

**

在幾個戴面具的人逆着人流朝他們接近時,裴織和秦贽都發現了。

雖然過了十幾年的安順、平和的日子,裴織骨子裏仍是那個在末世掙紮求生十年的人,稍有些風吹草動,便會在第一時間觀察周圍環境,分析情況,尋找解決之法。

那幾個借着混亂朝他們靠近的人動作實在太明顯,不用精神力,都能在第一時間發現。

裴織溫順地靠在秦贽懷裏,并未拒絕他下意識的保護,而是繼續觀察。

雖不知道前面那邊發生什麽事,但這意外顯然是沖着秦贽這太子來的,想必不僅這幾個歹人,應該還有其他的人。

瞬息之間,她想了很多。

這時,那些戴面具的刺客終于抵達,亮起手中的刀朝秦贽砍過去。

周圍的百姓看到這一幕,不禁尖叫出聲。

秦贽護着懷裏的人,反應極為靈敏,擡腳就朝一個欺近的刺客踹過去,那刺客倒飛出去,撞到街上逃跑的人。

這突發的意外,吓壞那些百姓,一看那些面具人手上拿着的刀,吓得魂飛魄散,不用人吆喝就自動往旁邊散。

沒有蜂擁擠壓的人群,周圍的空間變得寬闊,同時也方便了那些刺客。

秦贽護着裴織躲開對方砍來的刀,面具下的神色冷酷又瘋狂,眼尾不知何時浸染上可怖的猩紅,若是此時有人瞧見他的模樣,絕對會被吓到。

這時,裴織出其不意地将手裏的狼崽花燈朝一個刺客砸過去。

她出手的時機非常好,仿佛就是那刺客自己蠢得撞上來一樣,花燈砸在腦袋上,刺客發出一聲悶哼,動作不由滞了下,秦贽趁機折斷他的手,奪去他手中的刀。

刀在手後,秦贽身上的氣勢完全變了。

如果說剛才他只是看起來像個氣場強大、矜貴無雙的世家公子,那麽現在他就像從戰場歸來的修羅,沐着鮮血而來。

他一刀削掉一個刺客的腦袋。

刺客的屍首分家,腦袋高高抛出去,頭顱砸到一個退之不及的中年男人身上,那人吓得發出凄厲的慘叫聲,整個人軟倒在地上,顫抖着往前爬,要爬出這可怕的修羅之地。

手裏握着殺人利器,秦贽宛若如虎添翼,如入無人之地,那些刺客根本不是對手。

他一只手緊緊地扣住懷裏人,不讓她看到這殘忍的一幕,另一只手游刃有餘,将所有沖過來的刺客屠殺盡殆。

刺客并不少,也不知道埋伏了多少人。

只是不管來多少刺客,仿佛都是過來送菜的,秦贽明顯越殺越興奮,一看就是那種身經百戰的殺胚。

空氣中彌漫着濃濃的血腥味。

溫如水看着這一幕,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她覺得自己好像還是小瞧這大殺器太子,簡直就是天生的殺胚,看這熟練的反殺,也不知道私底下做了什麽,哪裏像一國儲君,只要手裏有殺人的利器,便是他的天下。

連系統都啞口無言,不敢再慫恿她去美女救英雄。

只怕若是她直接沖上去,不是美女救英雄,而是被當成刺客,然後被那位殺紅眼的太子殿下一刀削掉腦袋……

在秦贽将所有的刺客都殺死後,那些侍衛和暗衛終于趕過來。

意外發生時,侍衛和暗衛第一時間便欲要沖過來保護太子,哪知道人群中冒出不少刺客攔住他們,他們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那群刺客包抄了太子殿下和未來的太子妃。

雖然最後太子将刺客都殺死了,但這些暗衛不僅沒有松口氣,反而提着一顆心。

暗衛們看着太子面具下那雙已經隐隐泛紅的眼睛,知道他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行為,趕緊道:“殿下,您和裴四姑娘先離開此地。”

秦贽站在那裏,一只手扣着懷裏的人,一只手拿着滴血的刀。

濃稠的血順着刀尖滴落,在地上泅染開。

面具下的那雙猩紅的眼睛瘋狂又暴戾,懾人之極,他看着周圍的人,所有被他目光掃過的人都忍不住腿軟地往後退。

“殿下……”

見他沒反應,暗衛心中發憷,知道他的病又犯了,如果不及時将他帶走,屆時死的可不是刺客,還是很多無辜的人。

後果不堪設想。

一群侍衛和暗衛圍過來,想将他帶走。

只是他們又不敢對他動粗,只能團團圍着他,一邊防着周圍蟄伏的刺客,一邊好聲好氣地勸他。

秦贽沒有吭聲,他冷着臉站在那裏,氣息森然,極為懾人,宛若從地獄爬出來的修羅。

這時,一道細細柔柔的聲音響起:“殿下,我們先離開。”聽到這話,對暗衛的勸說無動于衷,甚至隐隐要大開殺戒的人神色一頓,終于松開懷裏人,然後由着她牽着離開。

裴織臉上仍戴着面具,沒人能看清楚她臉上的表情,但她的步伐很穩,似乎并沒有受到驚吓,甚至好像也不怕那一身煞氣的太子殿下。

在暗衛們的護送下,兩人離開人群,來到河邊一處人少之地。

這時,秦贽眼裏的猩紅終于退去些許,恢複冷靜。

唯有那雙眼睛,依然晦澀不明。

他緊緊地握着裴織的手,力道之大,讓她感覺到幾許疼痛,還是她低叫了一聲,他才松開幾分。

他低頭看着她,那雙鳳眼不若平時看她的灼烈,添了幾分意味不明的幽暗。

裴織當作沒看到,聲音如常,溫和地說:“殿下,那邊不知道發生什麽事,可需要派人去看看?”

秦贽嗯了一聲,派兩個侍衛去處理。

暗衛們守在他們身邊,見太子殿下沒有受到刺激發瘋,也沒有大開殺戒,震驚的同時,不由暗暗松口氣。

沒想到裴四姑娘竟然能讓殿下恢複平靜,怨不得皇上會欽點她為太子妃。

那兩個侍衛離開後不久,一名身着赭色勁裝、腰懸鱗紋佩刀的男子快步走來。

“殿下,您沒事吧?”男子焦急地問。

他是五城兵馬司的城南指揮使葉琦,聽說太子殿下在城南遇刺時,吓得趕過來,生怕自己慢一步,讓太子出事,不說自己項上人頭不保,只怕九族都要受到牽連。

秦贽緩緩地看着他,聲音冰冷含煞,“孤沒事,那邊發生什麽事?”

葉琦忙道:“有人在雙魚巷放火,燒了幾棟房子,幸好沒人傷亡……就是泰福樓打造的燈樓倒塌,壓到不少百姓……”

因為來得急,是以他也不清楚現在的傷亡人數如何。

秦贽道:“你先去處理這事,孤這邊不急。”

葉琦哪裏敢放他在這裏,都恨不得馬上派重兵将這位爺好好地送回皇宮,放到皇上眼皮子底下才安心。

可是太子的話不能不聽,便道:“那臣派些人手過來保護您……”

“不用!”秦贽的聲音很冷,“你趕緊去将放火的兇手找出來,和弄倒燈樓的人應該是一夥的,對方對京城、對你們都很熟悉,你明白吧?”

葉琦打了個哆嗦,頭皮發麻,不敢再說什麽,領命離去。

葉琦走後,秦贽拉着裴織到附近的亭子坐下。

他伸手,将少女臉上的胖福娃娃面具揭開,露出她瑩白如玉的臉蛋,鬓發微亂,幾绺碎發滑落,為她添了幾分難以言喻的風情。

夜色安恬,燈光朦胧,美好又純粹。

裴織仰臉看他,周圍的光線并不明亮,落在他身上,有幾分晦澀不清的明暗。

仿佛如他現在的心情。

面具遮擋了他的面容,無法看清楚他的神色,只有那雙明暗不定的鳳眸,醞釀着某種噬人的兇戾之色。

他并沒有将自己的面具揭下,身姿筆挺地坐在那裏,雙目望着前方的夜色,聽着不遠處傳來的各種聲音和動靜。

裴織沉默地陪他,用自己的精神力安撫他紊亂的精神力。

剛才的殺戮,讓他的精神力變得暴動,不用問也知道,他現在應該頭疼得厲害,臉色一定很難看,所以不想在她面前取下面具。

不久後,又有刺客過來。

不過這次,并不需要秦贽出手,那些暗衛就将刺客制服,拖到一旁去審問。

秦贽握着裴織的手,似是在安撫她,又似從她身上汲取讓他舒服的某種力量,讓他的頭不那麽疼。

他的頭真的很疼,但他需要清醒,不能在這裏失控。

直到一支內庭禁衛軍出現。

為首的侍衛隊長恭敬地道:“殿下,皇上讓我們送您回宮。”

秦贽輕輕地嗯一聲,朝他們道:“你們派一隊人馬護送太子妃回去。”

侍衛隊長仿佛沒有聽到這聲“太子妃”,依然恭恭敬敬地說:“殿下放心,屬下會讓人将裴姑娘平平安安地送回去的。”

秦贽站起身。

坐在他身邊的裴織跟着站起,一雙清澈如泉的眸子默默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她的眼睛清透明亮得仿佛能照亮這世間所有的肮髒邪惡,讓它們無所遁形。

秦贽不敢看她的眼睛,終于放開她的手,用沙啞的聲音道:“阿識,我讓他們送你回去,你、你別怕……”

“殿下放心,我不怕的。”裴織主動去握住他冰冷的手。

她知道他現在很痛苦,剛才那一番殺戮,讓他的精神力失控,暴烈又狂亂,時間不夠,她無法給他梳理,也沒辦法跟着他進宮幫他。

她将一枚玉佩塞到他手裏。

秦贽下意識地握住它,玉佩冰冷的質感從手心滲入,仿佛能緩解些許疼痛。

最終,秦贽只是忍耐地又看她一眼,在內庭侍衛的護送下,朝着夜色而去,消失在夜色中的街道盡頭。

裴織站在那裏,目送他離開,微微垂下眸。

兩道匆促的腳步聲響起。

守在周圍的大內侍衛警惕地看過去,就見一男一女朝這邊跑過來。

前面的是一個瘦削的少女,一雙明媚的眼睛飛快地尋找着什麽,直到她看到站在河邊亭子裏的裴織,不由一怔。

“阿識,殿下呢?”

裴織微微眯起眼,冷冷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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