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雞蛋糕 三塊雞蛋糕……
田桂香晚飯都沒吃,一肚子氣!
她生了五個孩子,活下來的就這仨,芬芬是唯一的閨女。那時候村裏算命的那個老瞎子說,這閨女命好,将來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因為這句話,田桂香拿這閨女當眼珠子疼。
就是頭幾年鬧饑荒時家裏頭也沒短了這孩子的一口飯,她不舍得吃細糧,全都留給了孩子。
就指望把這個閨女養的白白胖胖,将來好嫁個貴人。
誰曾想這臭丫頭竟然跟那個窮教書的混到一起,還……
一想到這,田桂香覺得自己渾身疼。
任誰被這麽個胖姑娘泰山壓頂,都會渾身酸疼。
“這丫頭不能留了!”
劉大舅聽得一愣神,“你打算去找那個陳老師?”
不是瞧不上陳老師就一窮教書的嘛。
要他說,教書匠也挺好的,拿着國家發的工資,吃供給糧,不比他們這些從地裏刨吃食的人強?
田桂香瞪了眼自家男人,“我是說英子。”
那死丫頭竟然知道芬芬跟那個陳老師的事,萬一哪天說漏了嘴,往後芬芬還怎麽嫁貴人?
不行,必須馬上把葉英處理了。
“你明天去一趟雙河莊,跟吳瘸子談這事,說好了兩百塊錢,一分都不能少,給了錢我們就把人送過去。”
省得夜長夢多。
劉大舅略有些遲疑,“這萬一兵役局的再來人……”
“所以說得趕緊的啊,生米煮成熟飯,就算兵役局的也沒轍。”
田桂香撚了下煤油燈的燈芯,黯淡的火光在她眼底跳躍,“我好吃好喝養了她這麽多年,就算是頭豬也該出圈給我掙錢了。”
……
星期天一大早,劉大舅叼着旱煙鍋出了門。
前些天收了小麥點了玉米種子,夏收算是告一段落。
剛點的種子還沒冒頭,正是村裏人難得消停的時候,再過些天就得在玉米地裏查缺補漏,補秧苗除草澆地了。
往常這時候,田桂香都會指使葉英去打豬草。
今天倒是難得的消停,早晨吃飯的時候田桂香的眼睛還淨往葉英身上掃。
葉英知道這人打的是什麽主意。
她也不着急。
吃完早飯端着碗去廚房,葉英跟李采娥嘀咕了起來,“嫂子,我要走了。”
李采娥聽得一驚,手裏的碗順着鍋沿滑了進去。
“你去哪?”
她一個姑娘家,出的最遠的門是去鎮子裏趕集,連縣城都沒去過。
現在走,往哪裏走?
葉英把一沓錢塞到了李采娥的褲兜裏,“等到了地方我給你寫信,将來你要是過不下去就去找我。”
她好歹也是有知識有文化的博士,被帖子裏一衆哥哥們說最适合穿越到建國後的人,怎麽也能把日子過滋潤了。
李采娥有些慌了,“英子,你……”
葉英沖着這個家裏真心待自己的人笑了笑,“我過會去找李主任和村長開了證明就走,你把錢放好,千萬別讓那母老虎看到。”
李采娥在圍裙上擦了擦手,掏出那些錢來,她有太多的問題——
英子這是要去哪裏?
她哪來的這麽多錢?
李采娥有心想問,但葉英收拾好竈臺,人已經出去了。
……
葉英回到自己那屋找了本書看,她掐着點算時間。
還沒半鐘頭呢,劉芬芬就找了來。
劉芬芬又高又胖,站在門口擋着光。
葉英擰了下眉頭,轉身找窗戶裏透過的光線。
“那糖,真的是陳老師送你的?”
“不然呢,難不成是你夢游給我的?”
陳老師也不是什麽好人,真要是喜歡早就提親了,哪會光占便宜不吭聲?
葉英之所以把這高粱饴“栽贓”到陳老師身上,是因為原主早前還真遇到這麽一出。
早前葉家哥哥寄回來的巧克力,被劉芬芬獻寶似的送給了陳老師,結果陳老師悄悄送給原主……
瞧出那是自家哥哥寄回來的糖果,原主哪敢收啊。
後來陳老師又把巧克力送給了其他女學生。
跟劉芬芬好是工作,送給其他漂亮女孩才是生(愛)活(情)。
陳老師分的可明白了。
所以葉英把這個鍋丢過去毫無心理負擔。
但有件事她不知道,那就是劉芬芬的确送了高粱饴給陳老師!
這也是劉芬芬生氣的原因!
她瞧到自家老爹竟然偷偷買了糖吃,好不容易從老爹那裏讨來一把,獻寶似的送給了陳老師,可他,可他竟然……
葉英有什麽好?又瘦又小跟猴似的!
她媽說了,自己這樣高高胖胖的好生養,才是有福氣的。
“我去找他讨個說法!”
看着抹眼淚飛奔而去的人,葉英放下手裏的書,茭白似的臉上浮起一抹笑。
這事成了!
她連忙收拾東西,準備離開。
原主的東西着實不算多,幾件衣服都是布丁打補丁,對比劉芬芬那一身全新的布拉吉,不要太寒酸。
葉英在屋裏頭翻騰了一圈,最後在抽屜最深處找到一個小盒子,裏面是一塊壞了的手表。
竟然是坤表。
還是歐米茄Medicus腕表。
葉英有些震驚。
這是三十年代中期,歐米茄為護士這一職業女性特意設計的腕表。
原主怎麽會有這個?
翻遍原主的記憶,葉英也沒找到什麽線索。
大概能解釋這塊腕表來歷的,也就只有犧牲的葉家哥哥了。
葉英把手表放回去,連帶着盒子一并丢到書包裏,那裏面除了兩身衣服還有她一大早去麥稭垛那裏拿出來的錢、票、煙。
她剛把東西放進去,院子裏就是田桂香那叫魂似的聲音——
“芬芬,這臭丫頭去哪裏了?”
葉英把書包往枕頭下面一塞,生怕田桂香推門進來瞧出什麽。
院子裏,大妮兒聲音細細弱弱的,“姑姑說要去學校。”
田桂香擰着眉頭,“她什麽時候還這麽好學了?不對!”
她猛地一拍大腿,怕不是要去找那個姓陳的。
這死丫頭,怎麽還惦記着那個窮教書的。
田桂香慌忙折回屋裏,出來的時候腰間叮叮作響,她那串寶貝鑰匙在褲腰帶上晃蕩。
……
陳老師住在學校的校舍裏,學校在隔壁村,距離劉大舅家差不多三裏地。
來回這一趟,怎麽說也得個把小時。
時間夠了。
葉英并沒有馬上行動,她怕牽連到李采娥,所以等李采娥牽着大妮兒出去打豬草,這才去了堂屋。
田桂香還算利落,屋裏頭收拾的幹淨,五鬥櫥和箱子擦得纖塵不染,能反光的那種。
上面都上着鎖。
葉英不慌不忙的從針線筐裏拿出大針和挖耳勺,在鎖眼裏鑽了幾下後,那挂鎖應聲打開。
菜櫥裏有白面饅頭和雞蛋,還有三個雞蛋糕。
大熱天的雞蛋糕早就幹得硬邦,咬起來跟石頭似的。
葉英仔細搜查了一番,裏面沒藏錢。
她又去打開五鬥櫥和上面的箱子。
也沒有。
難不成跟劉大舅一樣,把錢藏外面了?
不可能啊。
劉大舅那是藏得私房錢,怕被田桂香找到,所以不得不藏在外面。
可田桂香是一家之主,她……
葉英忽的想起自己一個同學喜歡把錢和銀`行`卡放在枕頭裏。
她連忙去翻枕頭。
果然,裏面竟然藏着幾十張十元大鈔!
零零散散的約摸着得有大幾百。
除此之外還有一封“電報”。
手寫的電報。
難怪劉大舅能藏着錢,原來是靠在“電報”上做文章,給自己留了私房錢。
“你在幹什麽?”
驀的一聲讓葉英心跳加劇,像是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
葉英看了眼,把枕套給罩上,“妗子出去找芬芬了,讓我給她拆洗枕頭。”
劉家這哥倆不是出河工去了嗎,這劉二河什麽時候回來的。
偏生是在這節骨眼上回來了。
千算萬算,竟然功虧一篑
劉二河看着坐在床沿上忙活的人,他嘿嘿一笑,“英子你別怕,我看見了,不過我不跟我媽說的,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就好。”
和老大相比,劉二河是個慣會偷奸耍滑頭的。
他不想幹活,就借口自己肚子疼,讓老大多出一個月的工抵了自己的工。
他回家來過逍遙日子。
沒曾想,剛回家就看到葉英在翻他媽的東西。
平日裏劉二河倒是想尋這個小表妹的錯處,可不是找不到嗎?
現在送到自己嘴邊了,他覺得這是老天爺給自己的機會。
葉英竭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她努力撐出笑容,“什麽事?”藏在身後的手往後翻,她記得那裏好像有個雞毛撣子。
劉二河上前一步,“英子,你不知道吧?表哥喜歡你很久了。你妗子說要把你賣了拿彩禮錢給我娶媳婦,可娶來的媳婦哪有你知根知底啊?你跟我好,給我當媳婦好不好?”
他媽總說英子長得不好看,他親妹子芬芬才是最好看的。
狗屁!
瞧瞧英子這細白的皮膚,大眼睛忽閃忽閃的像星星,落在了他心口上。
不比芬芬那胖妞好看一百倍?
劉二河又不眼瞎!
“你從了表哥,往後家裏的一切都是你的。”
劉二河說着就往前一撲,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他要是錯過了肯定後悔……
“草死丫頭,你竟然敢打我!”
葉英拿着雞毛撣子使勁兒抽人。
王八蛋,想占她便宜,看不抽死你丫的!
葉英人瘦弱的很,這會兒全憑一口氣。
手裏頭的雞毛撣子比三八大蓋都好使,抽的劉二河直跳腳。
他哪知道平日裏都不敢大聲說話的人這麽大的力氣。
疼,疼死他了!
要是吃飽喝足了,三個葉英都不見得是劉二河的對手。
偏生劉二河是連夜趕回來的,這會兒又餓又困,竟然被葉英抽的昏了過去。
葉英也累得胳膊酸疼,打人是力氣活。
等她安頓好了,一定要天天吃飽飯把這身體養好。
從堂屋離開時,葉英手裏拿着那雞毛撣子和那三塊雞蛋糕,她把從田桂香枕頭裏搜刮來的錢全都掖到書包裏,找了張紙把雞蛋糕包上,也一并丢到書包裏。
挎上書包葉英就往外去。
剛出門,迎面就碰到了田桂香。
田桂香吓了一跳,“你要幹什麽去?”
葉英面不改色,“我有幾個題目不明白,去問同學。”
田桂香有些奇怪,但看葉英的确背着書包,她倒也沒多想。
“不對,你拿着雞毛撣子做什麽?”
田桂香忽然間覺得哪裏不對勁,那雞毛撣子不是在她床上嗎?
“媽,那臭丫頭偷你的錢!”
院子裏劉二河一聲吼,田桂香臉色當即就變了。
葉英撒丫子就跑,沒曾想跑了沒幾步就看到劉大舅。
“他爸,這臭丫頭偷了漢子要跟人私奔,快逮住她!”
前有豺狼後有虎豹,還給她栽贓了個偷人的名聲,擺明了是不給她活路!
葉英打小就生活在鄉下,爹媽死後吃百家飯長大的,對村裏頭這套熟悉的很。
鄉下過日子想要吃得開,就得比旁人潑辣,她揮舞着雞毛撣子沖劉大舅沖過去,直接往人面門上掃。
要不是這倆黑心肝的不當人,原主怎麽可能那麽慘?
劉大舅沒想到這瘦瘦小小的外甥女竟然來真的,一貫會享受的他慌忙躲開,以至于葉英腳下剎不住車,雞毛撣子掃在了剛從胡同口拐進來的人胳膊上。
連帶着人也撞到了那人懷裏。
吓得旁邊的人臉色跟他衣服一樣綠,“沈博士,您沒事吧?”
他就說撫恤金已經被葉向明的家裏人領走了,哪用得着特意來看啊?
瞧,挨了打不說,還被人沾上了。
怕不是這閨女要借口有“肌膚之親”賴上這位大博士,非要嫁給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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