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賠償費 你是我的缪斯女神……

自行車摔倒在地上。

農機廠的技術員站在那裏, 明明是七月盛夏卻仿佛脫光了衣服站在寒冬臘月的黃河邊。

葉英當即就意識到——

自己歪打正着了。

雖說曹大姐對李秀秀的評價不怎麽高。

而且她又喜歡穿的漂漂亮亮的,和村裏其他女人區分開。

不過……

旗袍開那麽小的叉,你說她故意賣弄風情?又不盡然。

葉英剛到黃家莊才兩天, 還沒弄清楚來龍去脈。

倒是這位張工有點做賊心虛,把自己出賣了個徹底。

賊喊捉賊的事情葉英又不是沒遇到過, 當即明白了這究竟怎麽一回事。

這事不好辦。

葉英在縣裏, 來不及問李秀秀到底什麽個想法。

貿然宣傳出去,怕不是徹底毀了李秀秀的名聲。

畢竟她的名聲本來就不是很好,就連曹大姐都以為是她勾搭人,害得村裏的拖拉機修不好呢。

到時候沒聲張正義,怕是會二次傷害李秀秀。

可要是就這麽咽下這口氣, 葉英又不服氣。

憑什麽他犯了錯,罪過卻落在女人身上?

她看着這個臉上還有些油污, 一臉憨厚的技術員。

“您還打算再去看我們村的寡婦洗澡嗎?”

這話臊得張德民一張面紅耳赤, 他看着對面的年輕女同志,想要解釋卻又覺得對方一雙眼睛銳利的像是那磨好了的刀刃,他哪還有臉辯解。

瞧着葉英往外去,張德民有些後怕, 連忙去抓住她,“你去哪?”

她肯定是去縣委告狀對不對?

自己是端着國家鐵飯碗的技術員, 要是被判了流氓罪,那……真的是丢盡了臉面。

幾乎是下意識的, 張德民抓緊了葉英的胳膊。

葉英當即喊了起來,“你幹嘛, 耍流氓啊?我是有未婚夫的人!”

她的大聲争吵,惹得保衛科的注意。

當即有人跑了過來。

……

曹秀芬有些擔心,“這都快五點了, 英子怎麽還沒回來?”

可別是出了什麽事。

“你也別擔心,她又不是三五歲的娃娃,還能摸不到回來的路?許是在縣裏頭四處看花了眼。”

真要是看花了眼還好說。

可首長剛把人交給自己,轉眼就沒了?

曹秀芬怎麽都不安心,她打算去村口看看。

剛出門,就聽到村裏的孩子喊着,“英子姐坐着小汽車回來了。”

曹秀芬連忙出門去看,可不是咋的?

葉英從小汽車上跳了下來,還從口袋裏拿出糖塊來分給大家。

李秀秀沒想到自己也能分到糖塊,看着那花裏胡哨的包裝紙,她忽的想起自己吃到的第一塊巧克力,苦苦的甜。

後來她報名去邊疆,給那當兵的當媳婦。

那男人倒是疼她,隔三差五的給她弄下糖果吃。

一開始李秀秀還以為別人家都有,後來才知道,只有她有。

她男人竟然和北邊有往來!

知道這件事後,李秀秀吓壞了。

這要是被抓了,自己是不是還會被送去當營`妓?

她偷偷的寫了舉報信,沒人知道她寫得一手好字。

這全當報答了,畢竟當初要不是組織給她打青黴素,她早就被那髒病給熬死了。

只是這邊疆是不能待了的。

她記得自己走的時候還抓走了男人放在抽屜裏的糖塊。

那糖可真甜,齁人的甜。

只是在逃跑路上,她把糖都弄沒了。

這都幾年了?

她還是第一次收到糖果。

李秀秀看了眼葉英,那張臉可真好看,還那麽的幹淨。

不像她,早已經千瘡百孔了。

“英子,這是咋回事?”

曹秀芬剛才跟縣委的人打招呼,結果人那邊給了她個大信封,裏面有好些錢哩。

葉英看了眼站在那裏的李秀秀,她依舊穿着那身玫紅色的旗袍。

正低頭看着那手心裏的糖果,露出的半張臉上勾着彎彎的嘴角。

像是一個開心至極的小姑娘。

如果有的選,誰願意當一個人下人呢?

“那些錢,是之前那個來給咱們修拖拉機的技術員賠的。”

曹秀芬登時傻眼,“他修不好就修不好呗,咋還賠錢?”

“錢是賠給秀秀姐的。”

李秀秀聽到這話手一抖,那糖果落在了地上。

她整個人也抖了起來。

葉英過去,把糖塊撿了起來,“又不是你的錯,往後誰要是再占咱們便宜,就拿棍子打他們!”

糖塊塞到了李秀秀的手裏,葉英看着這個身材高挑卻又格外清瘦的女人,“有我在,沒人能欺負你們!”

李秀秀錯愕的看着葉英,好一會兒才開口,“你都知道啦?”

葉英點頭,張德民一動手,結果把自己直接折騰了到縣委。

婦聯的主任來處理這事,原本還以為是農機廠的技術員欺負這個女同志,哪曾想這小張竟然對一個寡婦耍流氓。

婦聯的這位唐主任本來就是個寡婦,最看不慣這些。

可農機廠就這麽一個技術員,把他給關到監獄裏,誰來修理農機?

最後唐主任做主,讓張德民賠了五十塊錢,又把他手頭上的票啊券啊全都給了葉英,這才算了事。

手頭上有了票,葉英先去供銷社買了糖果。

然後又去一個老木匠那裏花錢買了刨子、鑿子、鋸子什麽的,這才坐着婦聯安排的車子回了來。

曹秀芬聽葉英說了原委這才反應過來,“你說你,你之前怎麽不早說?”

她還以為是李秀秀勾`引男人不成,害得那修理師跑了人,搞的拖拉機不能用。

“我說了也沒用,你們都不信。”

李秀秀這一句話讓曹秀芬臉色一僵——

可不是嘛。

李秀秀出身本來就不好,誰都會覺得是她想勾`引男人。

就算說了又如何?沒證據,還顯得自己在強詞奪理。

村裏頭其他婦女聽到這話跟曹秀芬神色一般無二。

葉英心頭無限感慨,“寡婦門前是非多,之前鬧了誤會解開就好,往後誰要是再欺負咱們黃家莊的人,我用鑿子捅他!”

她一臉兇巴巴的模樣,讓村裏的女人們都笑了起來。

這是小孩子裝大人呢。

可這話,怎麽聽怎麽讓人覺得心頭暖暖的呢。

……

晚上的時候,李秀秀帶着蒸的糖糕來到曹秀芬家。

“英子啊,在屋裏頭忙着呢,說是回頭給咱們的小羊羔挂牌子,往後就不會弄混了。”

李秀秀把糖糕放下,去葉英屋裏。

剛走到門口,就聽到裏面的人說話,“進來吧,門沒鎖。”

推門進去,就看到葉英坐在地上。

滿地的小木牌。

上面鑿了個洞,屋子裏滿是刨花。

她一開門,那地上的刨花飛了起來,有些還落到了葉英頭上。

還怪好看的。

“你這是在幹什麽?”

葉英正在那裏鋸木頭。

頭也不擡道:“我去縣裏頭問了下,請木匠師傅弄這個還得花好幾塊錢呢,倒不如自己來弄。”

娟秀的眉蹙了起來,李秀秀忍不住說道:“那你買這鋸子什麽的不也花錢?”

“回頭用得上啊。你別動我的刨花,我回頭還有用呢。”

葉英回來的路上想到了一個新點子。

幹嘛局限于燒煤燒油來發電呢?

她在生物學裏摸爬滾打這麽多年,怎麽連最基本的都忘記了?

用沼氣發電豈不是更好?

黃家莊最不缺的就是沼氣發電的原料——

羊糞、草和農作物稭稈。

唯一欠缺的,大概就是一臺發電設備。

不過這個不要緊,回頭慢慢搞就是了。

搞來設備之前,葉英還得再做點其他工作。

先把羊群用的吊牌弄好再說。

至于弄木牌産生的刨花,葉英還有用處——

不說丢到沼氣池,燒火用也挺好的,平白丢了多浪費啊。

屋裏頭倒是不熱,只不過葉英忙活大半天,額角挂着幾滴汗珠。

李秀秀看着忙裏忙外的人,很是小心地問,“需要我幫忙嗎?”

“你寫字怎麽樣?能不能在這上面寫字,回頭我再用小刀刻出來。”

最後再塗抹上紅漆,這樣就不怕刮風下雨認不出來了。

李秀秀看着放在那裏的黑炭,小心地拿起一塊在那小木牌上寫了起來。

村裏人她都熟悉,只不過在木牌上寫字總歸有些累。

她也不着急,只是在那裏慢慢地寫。

原本還是左手托着木牌坐在馬紮上的人,慢慢地趴在了地上。

葉英看着她身上鋪着的刨花時,忍不住笑了起來,“你喜歡穿裙子啊,等回頭咱們種了棉花,紡出布來,我可以給你做漂亮裙子穿。”

李秀秀聽到這話手一顫,“你這人還挺大度。”

“我跟你計較這個做什麽?”

葉英瞥了一眼,“你的字還挺好的,之前練過?”

“嗯。”

堂子裏的媽媽說,想要過得好,就得把自己包裝好,你要是牡丹自然有人誇你雍容華貴。

可你要是個狗尾巴草,接待的也只能是那些粗俗不堪的人。

“之前還在堂子裏的時候練的。”

葉英沒想到她會跟自己說這個,她一時間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好一會兒才開口,“都過去了,往後咱們好好過日子,還能當勞動模範,說不定将來還能當個三八紅旗手呢。”

李秀秀聽到這話笑了起來,擡頭看着葉英,“你為什麽來這裏?”

這裏要麽是寡婦,要麽是地主家的童養媳。

早些時候被家裏賣了也不指望再回去感受家裏的溫暖。

可葉英不一樣。

這個小姑娘,明顯跟她們不是一路人。

“之前待得地方過不下去了,就來這裏讨口飯吃,順帶着帶你們發家致富啊。”

這話惹得李秀秀咯咯的笑,發家致富?

她如今已經覺得自己很富裕了,生活在天堂一般,還能怎麽發家致富呢?

葉英站起身來,她坐在地上久了腿有點麻,好在扶着牆很快就穩定下來,走到桌邊,葉英拿起書揚了揚,“知識創造財富懂吧?”

李秀秀恍惚了下,眼前的人是高中生,和她這個在堂子裏學了點一鱗半爪,只能靠着幾首詩詞一手字來騙男人,不一樣。

“那我等着你的電視機。”

“好啊,總之回頭會通了電,讓你看上電視,收聽廣播。”

……

七月底,沈清晏收到了葉英的信。

彼時營地裏的人已經住到了剛剛改好的小白樓裏。

在燒出第一窯磚後,工兵營的戰士們就開始蓋房子。

草灘上的第一個三層小白樓已經拔地而起。

有了房子總比睡在帳篷裏好,至于家具什麽的,工兵營裏有會木匠手藝的,慢慢來打就是了。

營地裏的發電廠如今也開始建設,早前從其他地方運來了一些小型發電機,如今靠着燒煤供應小白樓電力。

沈清晏将那信收了起來,放到了葉英留給自己的小櫃子裏,思忖良久,他這才提筆寫信。

之前給家裏的信遲遲沒有回音。

如今寫信要父母想法子給他們不曾謀面的小兒媳婦弄一臺發電機組,也不知道父母親看到會是何等感想。

寫完信後,沈清晏又特意畫了個圖,想着若是手頭沒有趁手的,那就按照這設計圖來打造一個。

他所學甚雜,倒也都會。

奈何如今手頭沒什麽設備,想要做都不成。

正想着要不要把這圖放到信封裏,長廊裏響起了趙政委的聲音。

“沈工,方便進來嗎?”

這信原本就要趙政委先審查一遍,沈清晏索性攤開。

趙政委壓根沒注意,還以為他在為幾個工廠做規劃,“我想了想葉英同志要的那發電機咱們這裏有,倒也不好給她送過去,正好老楊說要我去趟省裏的機械廠,做幾個零部件,沈工你要不跟我一塊去?”

趙政委覺得自己虧欠葉英許多,前些天中央還下達文件将他表彰了一番,對他揭露省裏貪腐一事十分誇贊。

而葉英卻因為這事被老首長安排到了黃河邊上。

雖說她信裏頭說自己安頓下來了,瞧着吃穿不愁,但趙政委總有些愧疚。

葉英說的想要村子裏通電這事,如今也正好困擾着趙政委,他思來想去覺得帶沈清晏去機械廠,多做個發電機組送給葉英,也不算啥,對吧?

沈清晏恍惚了下,看着那封家書,好一會兒揉吧成了一團,“好。”

只不過到了省城後,這發電機組又發生了變化。

沈清晏收到了葉英第二封信——

前些天我們村的小羊羔被炸死了一只,平日裏有小羊羔喜歡去那邊喝水,不過秀芬姐覺得喝那裏的水不幹淨,就把羊糞丢到那裏去。

我想着用羊糞和草漚肥,就每天丢一些草進去。村裏的孩子看到李秀秀家的小羊羔掉到裏面把它撈了出來,在一旁給小羊羔烤火,結果糞坑炸了。

我後來才想起來,這是生物學的知識。可惜我學的不夠好,只能讓孩子們遠離那個。

四哥,你有什麽書推薦給我嗎?

我現在當了老師才知道,孩子們都十分的好學,有一顆求知若渴的心,可我卻沒有足夠的知識教給他們。

沈清晏看着那熟悉的落筆,他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

趙政委正在那裏喝酒,今天大陰天,不喝點酒對不起這天氣。

看着人忽然間過來,趙政委有些不明所以,“怎麽了?”

葉英寫的信,他倒是看了,沒啥問題啊。

不就是在那邊生活日常嘛。

“沼氣發電,我們可以利用沼氣發電!”

不止黃家莊可以利用這發電機組進行發電,他們營地也可以用這個解決電力供應問題!這樣就極大的節約了煤炭資源,省得趙政委每天為了營地的開支傷透腦筋。

畢竟節約一點是一點啊!

藝術家們總喜歡放縱于情`欲,還給自己找到充足的理由——

你是我的缪斯女神。

這頗是虛僞,只不過用藝術做包裝就顯得高雅脫俗。

可現在,他覺得自己過去有失偏頗——

那小姑娘便是他的缪斯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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