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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那日起,柳冬便每日往康王府中送去幾餅茶葉,時而亦會帶上柳鳶來此,萬鳶也甚是喜愛這孩子,于是府中也備了些許孩童喜愛的玩意兒。日子過得平淡似水,柳冬除去送茶之外,還常為萬鳶撫琴,冬末殘梅落,恰好落于琴弦之上。
又至月初春,楊柳依依,冬雪初融,春風微涼,小雨霏霏。
此時柳冬并無擔傘,只立于畫橋之上怔怔地看着湖水輕顫,因雨滴落下成圈圈漣漪,他墨發盡濕,雨滴順着發梢緩緩滴下,恍然,竟覺雨滴未沾,柳冬不禁疑惑——停雨了?
轉臉看去,竟是見萬鳶皺着眉擔着一柄紙傘為他遮雨,柳冬唇角微翹,笑意清淺,他伸手奪過萬鳶手中的那柄骨扇,展開細瞧,畫上猶有詩意,配上二句古詩确實甚好。他已不知自己已有許久未曾如此自由了,昔日未曾結識萬鳶之時,他從來便只在鋪子中算着數目算着茶葉看着鋪子,外出游玩自是少之又少,可惜今日了,與萬鳶一同外出,竟是下起了雨。
“擔心染了風寒,早些回去吧。”萬鳶對他無奈,只嘆道。
柳冬聞言,而後颔首。于是二人同行,萬鳶如以往一般,于袖底下悄然握住了柳冬的手,柳冬早已習慣,由他牽着行下畫橋,柳冬轉臉看去,此時小雨不知何時甚密了些,春風拂來,伴着身上濕意自是甚寒。
他不禁輕顫,卻發覺那握着自己的手越發握緊了些,他覺四周似是靜下來一般,惟有落雨淅淅聲,惟有春風輕拂聲,似是此刻滿道繁華街市只餘下了他們二人一般。行進深巷,卻嗅到絲絲栗子清香,萬鳶牽着他,似是往那邊兒行去。
果真,直到栗子鋪前,萬鳶方才止步,而後要了待栗子,便遞給了柳冬,柳冬一怔後,随之接過,栗子尚熱,讓柳冬覺有些燙手,只是甫一離去,便覺溫溫的,正好釋了全身濕意一般。
“多謝王爺。”柳冬垂眸道謝。
“這話我不愛聽,本王與你什麽交情?我與你又何須客氣。”萬鳶笑道,随之轉臉看了看他,一如既往的清冷安靜。
“哦。”柳鳶颔首。
二人一路少言,直到府門口方才止了步子,萬鳶此時才緩緩松了手,只是掌間猶有那人體溫,然在他轉身欲要離去之時,柳冬忽的喚住了他,萬鳶心下竊喜,随之轉臉。
“怎麽了?”萬鳶挑眉問道。
“王爺可要進去喝盞茶麽?”
萬鳶聞言,不禁細想待會兒柳冬沐浴之時,自己尚可竊看一番……
于是萬鳶收了紙傘,随之展了骨扇,臉上帶着幾絲笑意進了柳冬府中,柳冬随後行上,二人分先後踏入廳中,便立時有小厮上前換了熱茶。二人聊了幾句,柳冬便要去沐浴,萬鳶本想上前跟去的,怎料此時應氏恰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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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氏執着錦帕,瞧見柳冬渾身盡濕不由有些心疼,應氏微蹙柳眉,執起錦帕為他拭去額間的水珠,柳冬不禁側目看去,甫一對上的是萬鳶微帶了惱意的眸子,柳冬怔了怔,而後垂下眸子,随之往外行去。
此時廳中只餘應氏與萬鳶,應氏一臉尴尬,向着萬鳶行了禮,便要上前為萬鳶換茶,怎料方才伸過手去,便被萬鳶一扇阻之——
“不必。”
應氏聞言,更是尴尬了幾分,她低了腦袋,輕輕咬唇本要行至一旁坐着的,卻聽萬鳶忽的問道:“柳夫人,那孩子呢?”萬鳶似是有意,将“柳夫人”三字說得猶是為重。
“适才方哄他入睡呢。”應氏一聽是問柳鳶的,不由莞爾答道。
萬鳶颔首,也不願與應氏多說,只端起一盞熱茶輕輕品着,而後又自紙袋中取出幾粒栗子剝好,卻又不嘗,只于椅上輕輕搖扇,左右顧之。良久,那人終是匆匆而來,墨發半濕,有幾滴水珠滴入稍寬的內衫中。
萬鳶看得皺眉,合上骨扇,待他行近,一伸手便将人拉入懷中,柳冬始料不及,順着萬鳶的力道跌入了他的懷中,然只蹭了萬鳶滿身是水,應氏看得一愣,卻終究未有說些什麽。
“初春風涼,你若不多在意些自己的身子,寒氣若是入了骨,老來定是難受得很。”說着,萬鳶擡手便将自己身上的外袍褪下,披于柳冬的肩上,只将他裹得嚴實,生怕一絲寒風也會吹到他似的。
“王爺有心了。”柳冬仍是不慣坐于男人的腿上,雖說他們二人交情甚密,可始終同為男子,于是,柳冬欲想起身,奈何萬鳶偏偏不讓他起身,竟還伸了手環住他的腰。
柳冬氣惱,擡眸瞪着萬鳶那只狐貍狡黠的眸子,但見那雙眸中俱是得意,只将柳冬氣得險些一拳揮去。
萬鳶心知過火,生怕柳冬自此以後再不來尋他,趕忙取了手邊一粒先前剝好的栗子,随後放于柳冬唇邊,似是哄孩童一般的口氣:“哎,瑾之別氣,本王喂你。”語罷,不待柳冬回答,竟是硬生生地塞入了柳冬口中,兩指也順着力入了柳冬腔中,指尖不意間沾了濕意。
……
柳冬氣得雙頰泛紅,拂袖而去時只道一言:“送客!”口氣甚怒。
但見萬鳶正揉着青腫的臉不禁一嘆,他看着那抹月白只覺那人似天邊的孤月一般,明明近在咫尺,卻又遙在天邊……
此時應氏上前,微微行了禮,便道:“夫君魯莽,傷了王爺,還望王爺莫要怪罪。”
“無妨。”說着,萬鳶抖開指間那柄描金骨扇,而後對應氏一笑,“柳夫人,告辭。”
小雨方停,水珠自檐上緩緩滴落下,方走幾步,萬鳶才想起那柄紙傘忘在柳冬府中,只是區區一柄紙傘罷了,萬鳶倒無放在心上,只暗思日後,柳冬執起那柄紙傘時,想起之人會是自己。
可惜未到康王府時便又恍然下起了雨,春風輕拂來絲絲涼意與絲絲清香,似是那于天邊頂端而來的花香一般,擾人心神,他卻忘了而今已是初春時節,亦忘了側目看去的那岸百花飄搖。
萬鳶無心賞景,只想着快些回府,于是不顧天雨甚大,天雷作響,只低首急步行着。他不禁于心下自嘲,哪個王爺會如他一般狼狽?若不是想與柳冬獨處,他又怎願遭這般罪受。
……
幾日後,柳冬方才往康王府送茶去,卻聽豆腐說萬鳶染了風寒,柳冬不禁一怔,心下竟是起了微微的擔憂與不安,他踏入院中,以往那株開得甚豔的寒梅現下已然枯了許多,輕輕行去,不意間便踩碎幾枝枯枝。
柳冬輕輕叩門,喚了聲“王爺”,随之不過一會兒,便聽聞幾聲輕咳,萬鳶終是行來開了房門,瞧見柳冬,本是憔悴消瘦的面容上終是有一絲笑意。柳冬看得難受,然攙着他行入院中,豆腐見了萬鳶,趕忙備琴備茶。
綠绮仍擺于那株寒梅之下,只是而今已枯不知昔日豔麗,而後柳冬将前些時日萬鳶披于他身上外袍還與他後輕輕道了聲謝,于是落指輕拂一段曲樂。此曲是萬鳶不曾聽聞過的,只覺曲樂雖美可其中平淡,似是身在尋常巷陌一般,又似一川煙雨便于眼前般。
曲終,餘音未止。
“此曲是江南的小令,本是無名的,可我枉自為它取了名字,”說着,柳冬擡起了眸子,“此曲名為‘鳶飛柳冬’。”指尖再次流連于琴弦之上。
鳶飛柳冬。猶是那川煙雨江南,如水墨丹青,幾筆清淺筆墨描繪一段故事,寒梅落,止弦上,似已不得不誤了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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