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二十阿哥胤祎又拖着二十一阿哥胤禧到東所用晚膳, 便一道看見了這方粉色的帕子。

“鹹福宮為何單送一方帕子來?還是這種顏色?哈哈哈哈……”二十阿哥想拿過來看,沒拿到,“這麽寶貝?”

胤祜不過是下意識反應, 很快便意識到自己太過誇張, 便又将帕子遞給二十阿哥。

随帕子來的, 還有一封信,胤祜抽出厚厚一沓信紙,意見上面比尋常字體大一圈兒的字, 便知道是額樂送過來的。

二十一阿哥随意掃了一眼字體, 沒有細看內容, 只笑着說道:“額樂的字比之前好了不少。”

胤祜認同地點頭, 專注地看信。

信裏, 額樂說這是她親手染的帕子,還說了為什麽會染帕子, 接着又詳細說了一遍色赫圖額娘的盤盒玩具,其中控訴頗多。

信的最後,額樂說她“想二十二哥了, 也想二十一哥”, 問他們什麽時候能回去看她。

胤祜看完,珍惜地揣進懷裏, 對兩位兄長道:“這手帕是額樂用我鹹福宮的月季花染得帕子, 說是第一個,便送給了我,以後她再染,還會送給二十哥和二十一哥。”

二十一阿哥微微一笑, “竟是額樂親手染得, 那我定要期待一二。”

二十阿哥沒有他這麽端方, 吊兒郎當地甩甩帕子,笑道:“既是妹妹送的,粉色我也不嫌棄了。”

雍親王胤禛依舊看不慣二十阿哥這站沒站相、坐沒坐相的樣子,不過這次,倒是沒說什麽,只是暗暗提醒小二十二:“額樂若是送東西,不管貴重與否,莫要厚此薄彼,你們的皇阿瑪、兄長們,理應全都送一份,才是禮數。”

胤祜沒想那麽多,只心裏道:“你說的有理,是該這般。”

雍親王輕輕“嗯”了一聲,語氣似是極為滿意他的識相。

二十阿哥将帕子還給胤祜,伸了個懶腰,問:“胤祜,今晚上吃什麽?”

“最近正是吃蘆筍的時節,我讓人去做了全筍晚膳。”

自從胤祜和二十一阿哥,先頭幾日,二十阿哥還比較克制,最近幹脆就提議将晚膳一并挪到東所,三兄弟一起吃。

皇子的夥食不差,不過二十阿哥和二十一阿哥從前都是由奶嬷嬷安排膳食,菜愛不愛吃,也都是伺候的人看他們多夾了哪道菜,然後上的便多了,他們甚少主動點菜。

鹹福宮不一樣,檀雅始終堅持,什麽都可以忍,口腹之欲不能忍,潛移默化之下,鹹福宮的主子們便漸漸改了從前的随便,就是吃素,也要吃個花樣,不會随便應付。

胤祜自小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且額娘們不許他沒主意被宮侍拿捏,因而常會問一問他想吃什麽,久而久之,就養成了習慣,便是一頓飯也不當是小事,管他這兒膳食的小太監每日都要問一句他想吃什麽。

就連胤禛,再如何說二十二分神于外物,偶爾也會随了胤祜當日的膳食安排,吩咐雍親王府的膳房給他做菜。

二十阿哥極喜歡待在東所,這也是一個原因。

他聽弟弟說吃筍,就樂呵呵地說:“蘆筍好,甘脆,炒肉好吃。”

二十一阿哥正在練字,聽聞哥哥的話,道:“晚膳要清淡,太油膩不利于養生。”

胤祜點頭附和:“正是。”

二十阿哥撇嘴搖頭,“小小年紀,一板一眼,沒意思,胤祜你可莫要跟胤禧學歪了。”

胤禛肅聲對二十二道:“你正該跟二十一多學學,跟着二十才是學歪了。”

胤祜笑眯眯開口,既是對二十阿哥說,也是對他說:“我和二十一哥自小一起長大,若能學得二十一哥那麽勤學端方,早便學了。”

二十阿哥哈哈大笑,“胤祜,你們鄰居住着,倒是也影響影響胤禧,省得他一天到晚只知道讀書。”

胤祜調侃二十一阿哥:“二十一哥向學之心堅定,豈是我等能夠帶壞的?”

“是極是極。”

他們二人就這麽光明正大地調侃他,二十一阿哥又不是聾子,聲聲入耳,難免分神,自然再寫不下去。未免影響字,他便只能放下筆,無奈道:“我不過一句話,就惹來這麽多揶揄之言,兩位太促狹了些。”

“哈哈哈……”二十阿哥跳下椅子,啪啪拍拍他的肩膀,“早放下筆不就好了,做一事專心一事,最忌三心二意。”

二十一阿哥搖頭,叫小太監收了筆墨紙硯,走到胤祜身邊,端端正正地坐好。

晚膳擺上來,三人圍坐在桌邊,邊吃邊聊。

二十阿哥在的地方便一刻安靜也沒有,胤禛看着,便也命人叫了三個兒子過來一起吃。可惜他面冷,上到十三歲的弘時,下到六歲和五歲的弘歷、弘晝,三個孩子在他面前全都戰戰兢兢,菜都夾得小心翼翼,更遑論聊幾句。

一邊兒是親近熱鬧,一邊兒是緊繃小心,胤禛面色更黑,孩子們便更怕。

晚膳後,胤祜送走兩個兄長,便鋪開紙給妹妹回信。

額樂的信上說她學到《聲律啓蒙》,胤祜想着當初自己啓蒙時的進度,提筆回信時,便盡量避開額樂不認識的字,認真真真回了一封。

胤祜再想到他收信時的喜悅,比之小太監帶話還要更盛,便又給幾位額娘寫了一封長信,事無巨細地交代他搬到阿哥所之後的事,然後一并交代給小太監,讓他明日一早送去鹹福宮。

鹹福宮裏,額樂在東配殿扔出一次拉弓五百,蔫頭耷腦地往後殿走,就見到哥哥身邊的小太監和他手裏的信。

屬于額樂那封信,她直接便拿到了手裏,而另一封信,小太監需得親自交到宣妃娘娘手中。

宣妃得了胤祜一封信,欣喜之餘,并不似往常那般抓着小太監問來問去,只和定貴人一起看信,看完兩遍,才傳給跟額樂一起看她那封信的蘇答應,檀雅則是和蘇答應一道看。

額樂拿着哥哥給自己的信,再看看哥哥給額娘們的信,醋道:“哥哥偏心,為何額樂的信這麽少?只有兩頁。”

檀雅多機智,眼神不離信紙,随口回道:“你一人便有兩頁紙,額娘們四人才六頁,這還是偏心?你哥哥是偏心你呢。”

額樂一聽,有道理,頓時滿意,興高采烈地說:“哥哥說端午休息一日,要回鹹福宮。”

端午便是五日後,檀雅幾人也高興,放下信便商量起來,那日要準備什麽膳食,都是二十二阿哥愛吃的。

她們說得興起,扭頭就見額樂在旁邊兒聽得認真,這才想起耽擱她的課了,蘇答應立即起身叫她去書房。

額樂小大人似的嘆了一口氣,背着手跟在額娘身後,小聲嘀咕:“怎麽這麽快便想起來了呢?”

……

到了端午那日,趕巧那盤盒也走了一個輪回,檀雅等人便給額樂也放了一天假,等二十二阿哥一過來,額樂拉着二十二阿哥前後殿跑着玩兒,檀雅四人則是坐在後院裏親手包粽子。

宮裏膳房到端午,自然會準備各種口味的粽子,不過二十二阿哥難得輕松一日,她們便準備親手做點兒什麽,其他菜不方便,這粽子正好,不容易髒手。

二十二阿哥喜歡肉粽,額樂喜歡甜棗粽,宣妃三人更喜歡素粽,檀雅則是來者不拒,幾人還問了二十阿哥和二十一阿哥的喜好,于是膳房那邊便準備了鮮肉、火腿,蜜棗、香菇和八寶,幾人每樣粽子包一點。

各人各項,四個人包,粽子的模樣便是四種樣兒,宣妃個頭稍粗犷些,蘇答應的最精致,定貴人不功不過,檀雅總是捅破粽葉,漏一地糯米。

額樂是個小沒良心的,不管她色赫圖額娘平時多“疼”她,跑回來見色赫圖額娘竟然包不好粽子,笑得前仰後合。

二十二阿哥孝順,伸手要幫額娘包,“我包,額娘綁線便好。”

宣妃哪能讓他沾手,連同檀雅一起趕走,讓她們玩兒去。

不過檀雅還是堅持各種口味包好六個,這才放下,要帶着額樂和二十二一起去染花玩兒。

二十二阿哥對額樂信裏說的盤盒更感興趣,便問額娘,可否一看。

檀雅不在意,便讓兩個孩子自去東配殿看,她則去準備搗花的工具。

額樂離開色赫圖額娘的視線,借着抱怨撒嬌道:“哥哥,額樂運氣極差,五六日才能扔到一次好的數字,你不知道,第一日過來,我還不小心碰壞了色赫圖額娘的軟榻扶手。”

二十二阿哥指向那張熟悉的軟榻,問:“是這個?”

額樂點頭,“是,色赫圖額娘叫人修繕好了。”

二十二阿哥隐約記得,這軟榻扶手好像本來就是壞的,可他又不确定他的記憶是否有差錯。

這時,胤禛道:“你幼時便碰壞過一次。”

二十二阿哥擊掌,果然!“那就是額娘騙額樂了,為何要騙她?”

胤禛用極了然的語氣道:“總歸是沒好事的。”

額樂拉着哥哥往放盤盒的屋子去,指着盤盒道:“幸好我今日扔了個三,若是三以下,定然不能休息一整天。”

二十二阿哥拿起骰子,随手一扔,也是個三。

額樂踮腳看到,哇了一聲,“哥哥和額樂好有緣分!”

“是嗎?”二十二阿哥順着她的話說了幾句,哄得額樂開心,撿起骰子掂了掂,心道:“好似比我之前拿過的重一些。”

“哥哥,咱們看完就走吧。”

額樂要走,二十二阿哥便扔下骰子,邁開腳步随意地回頭一瞥,便見又是一個三穩穩當當地杵在那兒。

二十二阿哥:“……”

胤禛嗤了一聲,“可見是有鬼,也就騙騙稚童,你讓人到造辦處一問便可知內裏機竅。”

二十二阿哥手背在身後,為自家額娘找理由:“總歸是為了額樂讀書學習,何必深究。”

他不深究,胤禛卻要看個明白,沒派人直接問,而是叫人私底下去造辦處打聽一二。

大太監蘇培盛得了這麽個任務,滿心莫名,卻得了令便去安排。

而二十二阿哥從東配殿出來,雖說心裏念叨不必深究,可視線總是忍不住偷偷投向額娘。

檀雅注意到,将搗杵遞給額樂,來到兒子身邊,悄聲道:“怎麽了?有何事不能跟額娘直說?”

二十二阿哥羞赧一笑,低聲問道:“額娘,那盤盒……”

檀雅當是什麽事兒,爽快笑道:“造辦處給我做了六個骰子,每個扔在盤盒裏都是固定的數,皆因磁性相吸,不是什麽複雜的機括。”

二十二阿哥恍然大悟,“是磁石?原來如此。”

煞有介事的胤禛:“……”

答案來得太快,猝不及防。

胤禛只能面無表情再将蘇培盛叫進來,告訴他不必再派人去打聽。

蘇培盛被主子的反複搞得滿心懵,然主子自有主子的道理,便老老實實地應下,一句多餘的話都不說不問。

額樂正搗得興起,擡頭就見色赫圖額娘和哥哥在說悄悄話,立時扔下搗杵,跑過去,抱大腿,可愛道:“色赫圖額娘,哥哥,你們在說什麽吖?額樂不能聽嗎?”

二十二阿哥心腸好,一時蒙住不知該怎麽哄過去,讷讷無言。

檀雅極淡定,道:“你哥哥說,額樂染帕子,要像額娘們包粽子一樣,皇上和太後娘娘那兒都要送,而且你兄長們也不能落下,色赫圖額娘擔心額樂累到呢。”

這是之前信上就說了的事兒,二十二阿哥立即點頭附和:“是的。”

“額樂怎麽會累到呢?”額樂天真地笑,“是色赫圖額娘的花慘啦!”

檀雅一想,還真是這麽回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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