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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清風坐在小屋的門檻上,惬意地吹着山風。
在山中這間屋子裏将息了幾日,身上的傷已好了大半。只是腹部的傷口還是沒有愈合。
林享第二日就離開了。而家中管家江一水,當日晚些時候就找到這裏來。
當她撲進小屋的時候,江清風正郁悶地躺着,聞到自己一身異味,想着身上的衣服什麽時候可以換一換。随即聽到一個人在床邊跪了下來。
轉過頭,便見到了江一水皺緊眉頭的臉。不由笑了:“水姐,你來了。”
江一水是個精幹的中年女人。她從地上矯健地站起來,身子同前世一樣精瘦結實。
“小姐,”江一水哽了一下,開口,“總算找到你了。要是你在這種地方……”
江一水沒有說下去。随即打開帶來的包裹,手腳麻利地打水、擦洗、包紮和上藥。
江清風知道她想說死這個字,又怕不吉利便沒說了。
江清風一邊聽從指令伸胳膊伸腿翻身,一邊笑道:“水姐,沒妨礙的。”
江一水沒有說話。只是每包紮到一處傷口便皺一次眉頭。包紮到腹部時更是咬緊了牙齒。
江清風覺得心裏暖融融的。
江家世代習武從軍。到江清風這一代,她父君早逝,母親也在自身十餘歲戰死沙場。偌大一個江家只餘江清風一個嫡長女。家中雖然還有一個母親的夫侍,生有一個女兒。但那夫侍良善,女兒尚在襁褓。江家門戶可以說全靠自身支撐。
江一水是跟着母親血裏來火裏去的。母親亡後,便忠誠追随江清風。江一水憐惜江清風無人照拂,平日服侍又有幾分長者關愛在裏邊。
因此在江清風心中,江一水不僅是管家,更是長輩親人。
江一水終于弄完,又給江清風換上新的衣物,道:“小姐,這話我不當說,你可能也不喜歡,但我還是要講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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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清風猜着她要講什麽,笑道:“你說吧,水姐。”
江一水道:“小姐,你這次跑到這麽遠的地方來,還将自己傷得這樣重,多危險。”
江清風說:“水姐,我離家之前,不是跟你講清楚去哪裏了麽。”
江一水虎着臉道:“但你突然急得那樣,馬上就走,也不要人跟着。”
江清風恍惚了一下,想起了多年以前,卻也是重活這次的不久前,初遇到葉秋羅的時候。
那日正是公休。友人邀自己去街上,說是城北新開了一家極好的酒肆,賣得好醉人的酒水。
于是同去。
正值秋高氣爽,日光明媚。酒肆的店面漸近,濃郁的酒香飄滿街道。不由心情愉快。
一個伶俐女子短裝打扮的人,穩穩地迎面走來,卻突然猛地一歪,撞到了自己身上。
江清風伸手扶起這人的身子:“這位姐妹,小心一些。”随即聞到一股濃烈的酒香。
一愣之下,朝人臉上看去。只見白淨的粉臉微醺,一雙眼波光潋滟,仿佛能滴出水來。發髻略微有些散亂,幾縷烏黑的頭發卷曲在臉頰邊。哪裏是個女子。竟是個男兒。
江清風有些想笑。這是誰家的男兒,才這麽大,就偷跑出來喝酒,也沒要個人跟着。他大概想扮作女子出來喝酒,哪裏知道自己扮得不怎麽像。現在喝了酒,更是露了餡。
江清風道:“你家住在哪裏?我送你回去吧。”
那人望了一望江清風,兩粒烏黑的眼珠滴溜溜地轉:“我不用你送。我自己能走。”
随即推開j□j風的手,站直了,往前走去:“不信,你瞧。”走了幾步,又歪斜了。
江清風哭笑不得。正拉着那人,一個侍女打扮的從酒肆跑出來,四下一望,随即跑到了這人身邊,焦急地呼喚幾聲:“啊……公、小姐,你怎麽樣了?”
江清風還是忍不住笑出了聲。這對主仆,男兒氣那麽重,打扮得也根本不像女子,還敢跑出來。還出來喝酒。真是可愛。
那侍兒詫異地望了一眼江清風,想了想又道:“沖撞小姐你了。我得送我家小姐回去了。”
江清風見那侍兒根本就沒法帶走他家“小姐”,便叫了一頂小轎,與友人送他回了家。
原來是南陽葉家的小兒子,名喚葉秋羅。南陽葉家世代經商,在南方起家,後來入京城發展。與江家也有幾分交情。
葉家當家人留江清風與友人喝了一盞茶。随後葉秋羅被叫出來賠禮。
葉秋羅換回了男子的服飾,寬袍大袖,烏發披滿肩頭,款款走過來。看樣子已經醒了酒。
走近了,一雙眼溜溜地瞧了瞧江清風,又瞧了瞧同來的友人,未語便先笑,聲音清脆。
大家也不由一笑。葉家夫人更是笑微微的。
過了一段日子,江清風又去瞧了葉秋羅幾次。也送了許多玩的用的東西給他。後來,江清風便同江一水說,要娶葉秋羅作夫郎。自己跟葉家夫人暗示過,葉夫人也很滿意的樣子。
誰知這時候,葉秋羅的父君突然病得很重。江清風流水一樣地送了許多補品藥材到葉家。後來又聽說需要一味藥引,覆生草。
覆生草只在飛峪山有。又長在深山,非功夫高強的人拿不到。葉家四處求購,急切得不到。自己眼看葉秋羅傷心得人都瘦了,也不由焦急。于是趕緊奔到飛峪山來。
沒想到卻遇到劫匪,傷成現在這般。
耳邊江一水還在說道:“要不是我後來放心不下,随後就跟出來……我帶着人在附近打聽你打聽了好久。昨天才從一個打柴的小男兒那問到。”
江清風回過神來,微笑。水姐打聽的,必是林享了。
江一水道:“小姐,我知道你喜歡上葉家那個小兒子。以前多少人來提親,你也不要。現在到二十歲,終于看上了一個。不是我說,以小姐你的人才,還有我們江家的家世、門第、財物,哪一樣娶不回葉家的兒子……”
江清風嗯了一聲。這輩子,自己不會再接近葉秋羅了。最多将覆生草給他家,也就罷了。
“……但你這樣不聲不響就跑到這麽遠的地方來,豈不是讓人懸心。你要是出了什麽事情,江家不就沒有人了麽。”
江清風半開玩笑道:“水姐,不是還有妹妹麽。”又仔細回想了妹妹的名字,“對,是江月白。十來歲了,是個半大姑娘了。将來也能繼承江家的。”
江一水板了臉:“這怎麽可以。畢竟是個夫侍生的。”
江清風道:“武将之家怎麽也跟那些文官家一樣,講究這些。”看到江一水還是沉着臉,便笑道:“好了好了,不說了。水姐,只是開個玩笑而已。”
将養了幾日,江清風能夠行動了,便決定回京城。江一水帶來的人和車馬都留在小莫村。想到林享正是小莫村的人,江清風便讓江一水領自己去瞧瞧他。
無需多時,便到了林享家外頭。他的家在村子的一角,占的地方不大,是一圈矮籬笆圍着的幾間破舊泥坯房,屋頂上覆蓋着薄薄一層腐爛的稻草。
籬笆圍着一個滿地泥濘的院子。院子一角壘着幾垛木柴。一個小女娃在泥地裏打滾,幾個看上去十歲不到的女娃男娃尖叫着互相追逐,泥點子飛濺。幾只雞在啄食。雞糞到處都是。
一個臉面枯黃的中年男子,生得身形幹瘦,用一塊顏色模糊的手帕子胡亂包着頭發。他挽着袖子,蹲在房子門口剔着牙。一邊在嘴裏尖聲叫罵:“你們這幾個兔崽子……”
然後又罵在一旁一個砍木柴的女人:“你這個做娘的,從來也不知道管一管。”那女人憨厚地看了他一眼,動了動嘴,又閉上了,繼續用一塊鏽跡斑斑的斧頭慢慢砍着柴禾。
江清風看到這裏,正想推開柴門問林享到哪裏去了,那中年男子卻沖她尖叫道:“哪裏來的人,在這裏鬼鬼祟祟。”
江清風呆不下去了。這時,柴門外一個瘦小的身影背着大筐出現在她眼前。
江清風驚喜地喚了一聲:“林享。”
林享本來垂着頭慢慢地走,這時猛地擡起頭來,呆呆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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