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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江清風醒來不遠的地方,繞過一叢生長旺盛的小葉灌木,就有一座小小的木屋子。

林享說,這是山裏獵戶搭建的,供往來深山錯過宿頭的人歇腳。

江清風有傷,走不了多遠,便決定在這裏歇一晚。林享聽了,小心扶着她走過來。瘦小的身體緊緊拉着她的手臂,不言不語地陪她慢慢往前移動。

這個男孩子名叫林享。

江清風在心裏又念了一遍這兩個字。想到問他名字時他紅透的臉,嘴角牽起一絲微笑。

小屋很簡陋。低矮的屋頂覆蓋着松枝和厚厚的枯葉,四壁是粗糙的原木搭成,上面還挂着半腐朽的樹皮。裏面很窄,只有一張木板床,上面一床薄被。屋子的中間裏砌着一個小小的火塘,幾根細木條圍着紮成一束,吊着一個底漆黑的鐵罐子。

江清風挪到床上躺下。林享将背上的大筐卸下,放到屋角。

江清風不由笑道:“東西都還齊全。這裏還能煮點東西。”真比露宿外頭強多了。

江清風又道:“林享,你家在哪兒?”

林享小聲道:“在附近的村子裏。小莫村。翻過兩座山就到了。”

江清風說:“你趕緊回家吧。男兒家這時候還不回去,等下天晚了,家裏人會擔心的。”

林享纖細的手指緊緊地抓着一旁的背筐,呆呆地看着她。過一會道:“可是你……”話一出口,停了一下,像是吃驚自己講出來了,接着又閉上了嘴。

江清風見狀笑道:“不用擔心我。過幾日我去小莫村瞧你。”

如果事情跟前世一樣,家中管家江一水快帶着人過來了。前世管家她一直懸心自己獨自外出。後來實在擔心出事,于是追随而來。最後确實救了自己一命。

而這一次,自己提早醒來,又虧林享救了自己。江清風摸了摸身上,除了腰牌和覆生草外,什麽也沒有了。不然也能給點東西給林享。

但是,不出幾日,以管家的本事,她定然能夠找到自己。自己也早恢複大半。等管家找來,自己回家前也好去瞧瞧林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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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享還是站在那裏沒有做聲。也沒有動。

江清風柔聲道:“天黑了山中危險。你快回去吧。”

複又嘆了口氣:“真想去打幾個野物來,晚上吃一頓。可看樣子今晚我得餓上一頓了。”

林享終于說話了:“你不用餓。有吃的。”說着,将屋子裏的東西指給她看。

林享原是進山打柴來的,背着的大筐裏,樹枝柴禾夠用。屋子的牆壁上,挂着幾個竹筒,裏面有鹽巴,有辣子。甚至還挂着一條熏制的野豬肉。牆角有幾個桶盆。揭開一個木桶的蓋子,裏面有半桶小米。

林享舒展開眉頭,眼睛亮閃閃的:“我會燒飯的。”

說着,林享拿出火折子,抱了柴禾,在火塘生了火。又搬了木盆,去不遠處的溪邊打了水。用吊在火塘上的罐子洗了米,加了水和鹽,開始熬粥。

林享動作很快,瘦小的身體一陣風一樣地跑來跑去。江清風覺得自己剛躺在這床上一會兒,水米的香氣就一陣陣的飄了過來。然後也很快地覺得自己餓了。

林享仿佛知道她在想什麽,在火塘邊笑眯眯地回過頭來:“很快就能喝了。”

果然不慢。粥熬好了。林享用木勺子舀上一竹筒,冷了冷,端過來給江清風喝下。自己也舀了一竹筒,蹲在地下,呼呼地跟着喝完了。接着,林享洗幹淨罐子,又燒上了水。

夜晚快降臨了。光線一點點暗下來,連綿的青山成了黑色的影子。山風大了起來,滿山都是嘩嘩的樹木晃動的聲音。

屋子的火塘裏,柴禾紅通通地燒着,房間裏熱乎乎的。火苗一竄一竄,映出滿牆壁黑色的巨大的影子。

江清風喝完了粥,渾身暖洋洋的。這時候才實實在在感覺到,自己是真的活過來了。那一晚飛濺的鮮血和刀劍的碰撞聲,被箭枝紮心的劇痛,此時遠遠地離開了自己。

正躺在那裏,忽聽得林享問道:“你要不要洗下臉?我燒好水了。”

江清風轉過頭。床邊地上,一盆熱水騰騰地冒着蒸汽。

江清風突然覺得心裏也有一點濕濕的。随即道:“不用了。我手碰不了水。你自己洗吧。”

林享站在原地,垂着頭絞了半天衣角。停了一會,只聽得嗤啦一聲布響。江清風詫異一看,只見林享将上衣的下擺撕下了一大塊。

江清風吃驚問道:“你作什麽?”

林享小聲道:“我沒有帕子。你、你用這塊布擦擦臉吧。”一邊說着,一邊将布浸到盆裏,用力搓了又搓,生怕不幹淨的樣子。然後看了又看,終于撈出來,擰了幾次,遞給了江清風。

江清風愣愣地接過布,擦了把臉。

果然清爽多了。江清風想。随後又看了一眼林享的衣服。突然覺得有些不對。他身上的這身衣服,竟像是裏衣似的。不由問道:“你怎麽就穿着一套單衣?”

林享擡起頭來,看了一眼江清風,期期艾艾道:“我有褂子的。但給你包傷口了。”

江清風又吃了一驚,才知道自己用的是人家的衣服。

随即又有些發窘,頓時不知道說什麽才好。林享也沒有說話。

氣氛一時有些奇怪。

過了一會兒,林享道:“該睡了。”說着,他也洗了手臉,跑去倒了水。又去抱了一捆柴禾,細細地鋪到火塘邊上。

江清風還有點緩不過來:“你準備作什麽?”

林享奇怪道:“睡覺了。”

江清風道:“你要睡地上?不行。我來睡這兒。”

林享笑眯眯的道:“你受傷了。地上我能睡的。”

江清風看着他。這麽一個小小的人,生得這樣單薄。蒼白的臉還沒有巴掌大,柔軟的頭發披滿肩頭。但臉上一雙清亮的眼睛,裏面滿是是誠懇溫和。

江清風看着他的眼睛一會兒,道:“你跟我睡床上吧。”

林享突然就退後一步,踢到了一根柴禾:“這、這怎麽可以。”

江清風笑道:“來吧。兩人睡着還暖和一些。”

林享垂着頭,手揪着衣角,立在原地沒有動。

江清風準備下床去拉他。一時牽動了傷口,不由哎呦一聲。

林享立刻道:“你別動。我就上來。”

一時将火塘裏的柴禾埋了埋灰,拍了拍身上,慢慢地走到床前。

江清風笑道:“你上來呀。”

林享又磨蹭了半晌,還是和衣上了床,睡到一邊。

江清風感覺他一直緊緊繃着身子,渾身僵硬,不由有些好笑。

于是問道:“你怎麽不回家去?”

林享道:“沒有關系的。我有時候進山打柴弄太晚,就住這種房子裏。我明天就回去了。”

江清風道:“我會在這裏停留幾日。我走之前去看看你。”

林享輕輕道:“不用的。”

停了一會,他又問:“你是哪裏來的人?你不像飛峪山的人。你是莫川城來的嗎?”

江清風道:“不是。我是京城來的。”

林享道:“京城嗎。沒有去過啊。”過了一會他沒有說話,末了只聽他輕輕嘆息了一聲。

江清風感到他的身體漸漸放軟了,呼吸聲也漸漸輕了,随即睡着了。

屋子外的山風猛烈地刮着。江清風重生以來有些混亂的心,卻慢慢地安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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