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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清風從黑暗中醒來的時候,只感到全身疼痛。
她試着将眼睛睜開一條縫隙。但陽光白晃晃地刺目。她又緊緊閉上雙眼。只聽得耳邊水流聲汩汩不斷。有什麽東西戳着自己的脖子。
緩了一會,她重新打開了眼睛。環顧四周,她發現自己躺在一片淺草地上,旁邊有一條小溪蜿蜒流過,水面上跳躍着很多銀色的光斑。再遠一點,四周圍繞着蓊郁的青山。
江清風想坐起來,卻被身上的疼痛弄得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氣。
看了看自己,才見全身都是血跡和傷口,大腿和雙臂上有好幾處,最嚴重的是腹部一道。
江清風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
這裏又是什麽地方。
自己作為女皇禦前羽林侍衛統領,那晚例行巡視皇城。得知夫君突發急病,一個人急忙趕回家。誰知走到半路,忽然遭到多人圍攻。頓時明白,是遭人暗算了。奈何人太多。自己突圍不成,先中毒,後身中刀劍,最後不支中箭倒下。
此刻,還能清楚地記得幾枝箭紮入心窩的劇痛。那樣重的傷,自己絕不可能活下來。
但現在是怎麽回事。
現在心口上一點箭傷也沒有,反而身上有幾處嚴重的刀傷。可這傷的部位也不像那晚挨的,反而像自己以前受過的一次,也是腹部受傷。那是近幾年來傷得最重的一次了。
江清風的傷口還在淌血,但身邊沒有可以用來包紮的東西。血已經半幹涸,看不出原樣的衣服,緊緊地粘在身上。
她嘗試着起來卻沒能辦到,只得又躺下去。試着調動自己的內力,卻發現自己經脈混亂,丹田一片空蕩蕩。
明亮的陽光熾熱,草地熱騰騰的。江清風身上發冷又發熱,感到自身生命在不斷地流失。
莫非我會死在這裏。
江清風苦笑一聲。真是死得不明白。那晚的襲擊原因不明。現在身上受的傷部位不對頭。現在躺的地方更是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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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會躺在這種地方。要是躺在家中就好了,死在家裏也好啊。想到這,江清風嘆了一口氣,想起了自己的夫君葉秋羅,那個自己曾捧在手心上的人。
不對,還是死在這個不知道是什麽地方好。
自己多麽喜愛葉秋羅。在這個女子為尊,男子行動處處受限制的世界裏,自己卻不約束他,自從娶到他後事事順他的意。每有空暇,便在家中陪伴整日。羽林衛幾個隊長常笑自己,娶了親便失了女兒氣概。
這有什麽。江清風曾想。在第一次見到葉秋羅後,自己便喜歡上了這個驕傲的眉眼靈動的小男兒。成為自己夫君後,自己便發誓要一輩子好好待他。
葉秋羅有時候很乖巧,讓人忍不住疼惜。有時候卻不耐煩。江清風不論怎麽耐心妥帖地對待,他也不怎麽理會。江清風以為他生性如此,且年紀還小不大懂事,便不忍心責備。
誰知那日,自己親見他投入別的女子懷中。他眼中望向那女子的情意,自己不會認錯。神思恍惚一整天日,晚上巡夜歸來卻遭遇夜襲。
江清風躺在草地上,心底苦澀。沒想到,葉秋羅竟是不喜自己的。自己多年的呵護,也換不到他的心。要是有下輩子,便遠遠地離開他吧。
陽光刺目,心底冰涼。江清風長長地嘆息一聲。
突然,草從自遠而近一片沙沙地響。随即,頭頂上投下一片陰影,擋住了日光。
“你……怎麽了?”只聽得一個男孩子有些遲疑的聲音。輕軟軟地,幹淨淨的,很好聽。
江清風看了一眼俯下身子的人,掙紮着想坐起來。
“你、你別動。”那男孩子聲音有些慌亂,“你流好多血。”
江清風道:“能不能先扶我起來。有沒有布,我得包紮一下。”
這傷雖然很嚴重,但自己多年習武,包紮好了,止了血,自己調息休養,就應無妨礙。
男孩子道:“我、我有治傷的藥。”說着,慌忙将肩上的大筐卸下,放在一邊開始翻找。
“不用了。先扶我起來。”
男孩子停了一下。緊接着,江清風感到一個瘦弱的身子挨近了自己。一條纖細的胳膊穿過自己頸後,一用力。江清風也使了把勁,順勢坐了起來,靠在他身上。
男孩子又遞過來一個粗糙的陶瓷瓶子:“這能治傷的。”
江清風接過,打開蓋子聞了聞。是山裏獵戶常用治跌打損傷的,不算什麽好藥。但有總比沒有強。随即接過一團軟軟的布,撕開成條,給身上的傷口一一包紮。
冷汗出了一身,一直咬牙忍着,沒出聲。但包到腹部的傷口時,還是忍不住吸了口冷氣。
男孩子剛開始靜靜的沒做聲。這時輕輕的問:“你要不要緊?”
江清風轉頭看了他一眼。
見到的是一張清秀蒼白的小臉,眉眼柔軟。一雙清澈似水的眼睛裏,滿是擔憂的神情。江清風想,這麽一個年紀大概十三四的男孩子,突然見到自己這麽個全身是血的女子,竟然不害怕。是膽子大還是太天真。
但不管怎麽樣,自己都要好好報答他。畢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江清風問道:“這是哪裏?”
還得趕回去複命。至少報個信。統領失蹤了,不知道羽林衛在怎樣尋找自己呢。
男孩子道:“這是飛峪山。”
江清風大吃一驚。飛峪山位于莫川城周邊,莫川城在皇城北邊千裏之遙。自己怎會到這種地方。
江清風一動,腰間什麽東西掉了出來。
撿起一看,是一塊被血污着的腰牌。擦了擦,只見正面是一個大大的禁字。不由疑惑。自己是羽林衛,并非禁軍。怎會是個禁字。
翻過來,但見背面是江清風三個字。末端還有一個記號,是平泰三年。
江清風只覺得自己看錯了。再用力擦了,認真一看,腰牌的字還是如此。
平泰三年。
江清風一陣恍惚。自己被襲的晚上,是平泰十年。
江清風轉頭四顧。四周環繞的青山樹木茂密,林間有不知名的鳥落落落落地叫。
對了。飛峪山這個地方,自己來過。
那是自己剛進禁軍不久。一日休假,與友人在街上閑逛,被飛奔過的葉秋羅撞到。一見便喜歡上他。聽聞他父君生重病,藥中特別需要一味藥引,是一種名為覆生草的植物,只在飛峪山有。便獨自一人,奔赴千裏至此來取。
終于找到幾束後,不顧疲累便動身返回。在飛峪山腳下,卻突遇劫匪,受到圍攻。
拼着身上多處受傷,江清風擊殺了大半敵人。打到晚上,腹部受了一刀,最後逃進山中,不知倒在何處,昏迷不醒。後來是家中趕來的管家所救,才撿回一命。
現在這個樣子,像是那次遇匪後受傷的情景。
不知道是不是如此。
想到這裏,江清風探手伸向腰間。一摸,果然有一個系的緊緊的囊袋。抽開帶子,幾片碧綠的葉子伸展,一股清香撲鼻,甚至沖淡了周身的血腥味。是覆生草。
想來,平泰十年那晚,自己竟是死了麽。現在,回到了七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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