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年三十這天, 非常冷,天陰沉昏暗,滴水成冰。

穿過院子的那條小河, 結厚的冰層像玉石一樣剔透。

游廊下, 婢子、婆子站了一排,個個臉上氣憤得很, 有些個直接朝着院子裏啐了兩口,罵了聲:晦氣!

可不是嗎?大過節的, 誰不想安安穩穩的?這一日差事辦的好,主子的賞賜是少不了的。誰知道橫生了這麽個枝節?

蓮青想想就後怕,要是沒及時沖進去,姑娘被人掐死, 那她們一個個的別想活了。

再看去院中,眼神狠狠剜了一眼:“別裝死啊!你剛才掐我們姑娘的手勁兒可大着呢!”

趴在院子裏的人一動不動, 大紅色衣裙沾了髒污, 冷風掀了掀,活像灑了一灘豬血在那兒。

“呃……”

月婵用力張着嘴, 想要向院子外等着她的婢子求救。可是任憑嘴巴張得再大,愣是一點兒聲音也沒有, 空有一個形狀。

渾身力氣抽光,身體一點點變涼, 動不了,喊不出,一群人站在回廊下,惡毒的看着她,沒人伸手幫她……

唯一能動的地方,或許就是她的眼珠子了, 兩行淚流出來,瞬間被寒冷凍住。

屋門處有了動靜,一位美麗的女子在人的攙扶簇擁下走出來。原先面目冰冷的婆子笑得擠沒了眼兒,殷勤的跑過去,幫忙掀着棉布簾子。

月婵眼中泛起滾滾恨意,嘴巴怪異的扭曲着,兩只手無力的蠕動。視線盯住門邊的粉衣女子。

“瞧瞧,虧着她說不話了,要不然大過年的多晦氣?”蓮青狠狠地罵了聲,遂伸手為沈妙意整了整鬥篷,“姑娘別出來了,這樣冷,為這種人犯不上。”

沈妙意不說話,眼睛與月婵的對上。她看到了恨意,無助,絕望……多像當初的她,在滄江渡頭被殷铮抓住時!

往前走了兩步,她踩上臺階下到院中,右手從鬥篷中擡起,阻止了想跟上來的蓮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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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輕踱步子,粉色裙擺掃過地上的卵石路,露出了加棉的珠粉色繡鞋,鞋尖嵌着流蘇球,一步一晃。

月婵臉貼着地,斜着眼睛看着眼前的裙擺,根本擡不起頭看。

“呃……”喉嚨裏奇怪的聲音,被吹散在寒風裏,支離破碎。

沈妙意仰頭看着陰沉天空,吸了一口涼氣,雙眼彎了好看的弧度,月牙兒一樣:“很冷,是不是?很疼,是不是?很怕,是不是?無助,害怕,明明你的人就在牆外,可就是進不來。”

問了一串話,她也不期望人會回答,便慢慢蹲下去,華貴的鬥篷落在地上,鑲邊的火狐皮毛掃着塵灰。

“月婵,你是不是早想到會有這一日,才要害我?”沈妙意問,像以前那樣用着清甜的嗓音,“所以,你其實想我死,想月雲死?我是不知道侯府現在如何,但我知道,月雲她一定受苦了。”

月婵渾身止不住發抖,那是身子自然地反應,露出的雙手凍得通紅,指節開始發腫。這樣的冷天漢子都扛不住凍,何況一個弱女子?

沈妙意抱着雙臂搭在膝蓋處,腦袋歪了歪,眼睛一亮:“我給過你機會,體面的離開,你選擇将我推進無底深淵。月婵,你到底為什麽?”

月婵眼中的恨意逐漸被絕望取代,面上一片死灰。

沈妙意看着扣在石頭縫裏的手指,皺了皺眉:“可惜了,這麽好看的丹寇,難得你養了指甲。你一定在殷铮面前,學過我的樣子吧?”

其實不用問也知道,發髻,香囊,有時候走路的方式……

無所謂了,今日她就是想讓月婵嘗嘗,當日她的絕望。

沈妙意站起來,走向迎過來的蓮青,眼睫輕眨一下:“劉總管正好給我拿了一條藤鞭玩兒,蓮青,替我去抽她,抽到她喊出聲來!”

她後面幾個字是咬着牙說出的,眼眶裏的淚水打着轉兒,随後一掀簾子,準備回到屋內。

“吱嘎”。

院門被人從外面推開,有人從外面邁步進來。

沈妙意扶上門邊的手緊了緊,微一側臉就看着院門處的男子,一身玄衣,寬袍大袖,金冠在陰冷天裏那樣耀眼。

地上趴着的月婵也聽到了,拼命動着眼珠子,唇色變成難看的鐵青,嘴無力的張合。

“都下去!”殷铮掃了院子一眼,冷冷開口。

聞言,誰也不敢停留,紛紛弓着身子離開,大氣不敢出。

蓮青剛攥到手裏的鞭子只能擱回了廊下長椅上,擔憂的看了眼沈妙意,随後低頭退下。

院門重新關上,隔絕了外面。

殷铮走上石橋,目光鎖着門邊的粉衣女子,她俏生生站在那兒,也正往他這邊看着,眼神和現在的空氣一樣冷,哪有一點兒不舒服的樣子?

突然,他試着靴子被什麽給勾住,遂低下頭。一只女人髒兮兮的手在試圖拽他的袍角,指甲塗着難看的紅色。

厭惡的皺了眉,他才認出趴在地上的是誰,随後收了視線,一步不停走到正屋門前。

“好了?”殷铮注視着那張臉,粉色讓她看起來紅潤了些,“你有本事了。”

沈妙意無所謂的歪了下腦袋,身子幹脆倚着後面的門框,嘴角對着人翹了翹:“侯爺指的是哪一樁?我只是一個囚奴,能生出什麽本事?”

攏了攏雙手,整個身子罩在鬥篷下。可不嘛,今天真的很冷。

殷铮微擡下颌,一手握上沈妙意肩頭,帶着想進去屋裏。

“行了!”沈妙意身子一扭,躲去一旁,“裝作看不見,就真的是沒有嗎?對,就是我幹的。”

嬌媚的臉一仰,對上男人深深冷眸,莞爾一笑:“我裝病,把她騙過來的。她把我害得這麽慘,我不該報仇嗎?”

她在笑,嘴唇卻在抖,一對眼睛圓圓的,帶着盈盈水意。

“好,”殷铮眼睛一眯,餘光掃到那把長椅上的藤鞭,“你想的,我都會給你。”

說完,他身子前傾,對着沈妙意的眼睛,嗅到了她身上的香氣,然後一把抓起了藤鞭……

沈妙意只覺眼前身影一晃,再反應過來,就看見殷铮幾步到了院中,手裏高高舉起鞭子,對着地上的月婵狠狠抽下。

月婵滿臉不可置信,身子忍不住抽搐着,嘴角滲出鮮紅的血,眼中光芒越來越淡。本就是強弩之末,這樣一打,直接沒了聲響。

可笑她原以為有了希望,等來的卻是斃命。

“啪啪”,殷铮停住,手握着藤鞭兩端輕輕一折,一聲脆響後,那鞭子折為兩截。

斷鞭扔在滿身血的月婵身上,他輕拍了雙手,回身看向沈妙意。

“好了嗎?”他問,完全一副不在意。

沈妙意袖下雙手握緊,再看那月婵,已不知是死是活。愣怔間,人已走到她身旁,仔細幫她整理着鬥篷。

“這種事說一聲就好,不準拿自己的身體說笑,”殷铮話中無波,嘴角天生翹着一個小弧度,“不過一個低賤的奴婢,還勞你這樣?”

“你,”沈妙意擡臉,笑容早已不見,“你把她打死了?”

為什麽?他留着月婵,讓人過得不錯,就這樣輕易打死了?

殷铮哼笑一聲,細長眼睛半彎着:“為什麽不能打死?你不是想報仇嗎,便是死了,也不該給她留體面。”

他輕輕擁住她,方才握鞭的手貼上沈妙意的臉頰,收了一身凜冽,輕聲道:“今日過節,別讓糟心事毀了,好不好?”

沈妙意看去院中,紅色衣衫褴褛,抽出了道道鞭痕,人已經沒了聲息。

“過節?”她喃喃着,随後回過頭來看殷铮,“那我能出去嗎?去望月閣,想看看外面。”

殷铮眼眸一擡,金冠垂下的冠帶在臉側晃着,薄唇張了張:“好,我陪你。”

兩人走到院中,經過了月婵的屍體,随後走上石拱橋。

院門就在眼前,塗成了朱紅色,垂花門檐下木欄精致的雕花,栩栩如生。

不過是跨過一扇院門,可沈妙意卻隔在裏面近一個月。

一路走着,殷铮拖着她的手,整座宅院都是靜的,甚至碰不上一個人。

沈妙意往東面的岔路上走,看着最邊緣的東苑方向。

“你要做什麽?”殷铮把人拉了回來,手上緊攥着女子細巧的手腕。

沈妙意身子一晃,撞回到人身上,擡手摸摸撞疼的鼻子,眉間忍不住皺了起來。

“去看看月婵住的地方,”她放下手,鼻尖留下一點兒紅,“始終主仆一場,看看她有什麽遺物,一并給她燒了帶走吧。”

她執着的轉身還想踏上那條路。

殷铮抿了唇叫,俊臉覆上一層寒霜:“不是說不提這事兒了嗎?再說是我打死她,她做鬼報仇也是找我,你為何還要執着?”

他堅定的把人拽着,她那一把子力氣在他眼中跟貓兒一樣。

沈妙意回頭,嘴角一抹譏笑:“還說什麽只要我想要,你都會給我……瞧,我只是走走,就不行?”

越是這樣,她就越覺得奇怪。殷铮先前留着月婵,好處好喝,一個婢子的最大利益能有多少?

她掰開手腕的根根手指,抽出了自己的手,毅然踏上往東苑的那條小徑。

“沈妙意!”殷铮立在原地,身後猙獰的假山張牙舞爪,像是發作的心魔。

那抹身影并不停留,消失在一叢竹林處。

東苑很好找,蓮青之前說過很多次了,原本是荒着的,後來月婵住在這邊。

到了這地方才知道,其實就是一間小屋子而已,連個院牆也沒有,像侯府裏種植花草匠人的住處。

沈妙意一把推開門走進去,屋裏擺設也是簡單,只是牆邊衣架上擺了好幾套衣裳,顏色鮮亮。她想起了之前月婵的洋洋得意,再看看這環境,總有些打腫臉充胖子的感覺。

相比別處房間,這裏算得上寒酸,那為何月婵還一副得意呢?

沈妙意跨進內間的門,一張簡單的床鋪,再看窗邊一章桌子,上面摞了一沓子紙張。

拿起一張紙展開,上面是清晰的字跡,娟秀小楷一筆一劃……

沈妙意指尖捏緊,一雙眼睛睜了老大,看着上面的每一個,嘴角不由笑了:“呵,這樣嗎?”

她把所有紙掃開,看着那些字,多熟悉啊,那不就是她自己的筆跡嗎?

月婵在模仿她的筆跡!

沈妙意轉身,兩步到了木架前,抓起擺在上面的香囊,紅的,藍的,黃的……足足十幾個。針腳細細密密,在最角上用金線繡着一個個字,是沈家每個人名中的最後一個字。

“說,她到底在做什麽?”她看了眼縮在角落的小婢子,眼神冰冷如霜。

小婢子瑟瑟發抖,方才主院的事兒她聽說了,月婵被打死了,能過來這邊的姑娘,想想也猜得出。

“奴婢什麽都沒做,全是月姑娘……”

“說!”沈妙意沒有耐性,幾步沖去人前,“她想做什麽?”

“她,她說你不會饒了她,要先下手……”小婢子不利索的說着,“說好機會要争取,被人糟踐的奴婢也有出頭日……得了主子青眼就一步登天……”

當啷,外間的門被人一腳踢開,随後男人的一聲低吼:“滾出去!”

眼看着殷铮走進來,那小婢子丢了魂兒一樣踉跄的跑出去。

沈妙意手裏抓着一把紙張,對着殷铮晃了晃:“侯爺覺得,月婵的筆跡可以替代我了?寫去沈家,真的不會露餡兒?真的啊,連香囊都備好了,知道我每年正月都會給他們寄過去,是嗎?”

她問着,若是有誰最了解她的一舉一動,以及平常日裏的習慣,那可不就是月婵嗎?

殷铮站在兩步外,看着人手裏皺成一團的紙張,臉上閃過頹敗,繼而被滿滿的戾色壓下。

“不寫這些無用的也罷,總不過是多費些事兒而已。”薄唇一張一合,說的那樣理所當然。

“殷铮!”沈妙意大喊一聲,手裏紙張狠狠甩去人的身上,“你當真要關着我到死?”

眼前紙張紛紛揚揚,擦着臉邊輕飄飄落去地上,殷铮雙手成拳,青筋暴出。

他一步步往沈妙意逼近,對上那雙澄亮的眸子,齒間送出兩個字:“沒錯!”

誰也不能帶走她,沈家,韓家,都不行!她要留在他身邊,他那樣喜歡她。

沈妙意早先沉澱下的冷靜,面對這時再也無法抑制,渾身每一處都在顫抖:“別說你看不出,月婵有了心思……”

“東施效颦,不過一賤婢耳。”殷铮一把抓上想躲的女子,陰沉臉龐湊上去,“死了就死了,我何須去在乎她的心思?有點用處罷了!”

“嗯……”沈妙意後腰撞上桌邊,身子忍不住後仰,伸手去推侵上來人,“你走!”

殷铮仿若未聞,臉上閃過一瞬間的迷茫,手上一用力,将沈妙意一把緊緊抱住:“看清楚,你還是在我手裏!”

他緊緊箍着她,壓着她的掙紮慢慢無力。他還要怎麽做,她才願意留下來?

沈妙意是被蓮青蓮如扶回主院的。

院子裏,趴在那裏的紅衣月婵已經不見,甚至連一點血跡都沒留下。看,掙了這麽多,到頭來什麽也沒有。

“我早就說過,她是在學咱們姑娘。”蓮青尤不解氣,話裏恨恨的。

蓮如小聲應了聲,也不敢說太多。誰知道說錯了哪句就被打死,但是有一點是真的,那就是這位姑娘絕對要看好了。

剛進到屋裏,還未坐去榻上,就有婆子來說,東番的巫醫來了。

蓮青蓮如聽了,趕緊拉着屏風想擺開。

“不用了。”沈妙意坐下,手指尖發顫。東苑的一切讓她無法靜下來,殷铮的每句話在耳邊不停響起。

他不放她走,要永遠關着她……

門簾掀開,一個身穿黑色布衣的青年進來屋裏,往前彎着腰,對着座上的沈妙意行了盛朝的禮。

“今日最後一副藥,姑娘以後不用了。”

沈妙意心煩意亂,不經意擡頭,就見到了一張極醜陋的臉。大半張臉被黑色的胎記蓋住,僅僅下颌和右臉頰是塊好皮,看他身形清瘦,也不過二十年紀,可憐這幅相貌要跟着一輩子……這便是叫小川的巫醫?

“先生是說以後不來了?”她深吸了口氣,想壓住心中的翻騰。

“是。”小川應着,好像怕別人見到他的這張臉,總是低着頭。

沈妙意想起了母親,有心讓眼前的巫醫去救治,可她又不敢奢望。殷铮不會同意的,而她又出不去……

“先生會去哪裏?”她問,如果有一線線的希望,也要問問。

小川站在原地,聲音不算好聽:“侯爺要我辦一件事,會留在邺城。辦完後,就回東番。”

沈妙意看過去,心裏生出羨慕,人能到處去多好?而她就鎖在這四方的小院子裏。

“我的母親,她得了腦中卒,已經起不來床……”她頓了頓,多久沒看見母親了,到底怎麽樣了?

小川擡頭,一雙眼睛也是嵌在黑色胎記中的:“可以治的。”

“是,”沈妙意點頭,可她沒辦法出去,“會好的和以前一樣嗎?”

小川搖頭,臉像雕塑一樣沒有表情:“不會完全和之前一樣,身體多少會有差別,可是行動沒問題,只會慢些。”

能站起來走路,那已經是很好了。沈妙意多想讓這個巫醫去救救母親……

“先生,明日可否再來一趟?”

“姑娘無需用藥了。”小川垂下頭去。

沈妙意掃了眼站在一旁的蓮青蓮如,随後抿了抿唇角:“你同人治病,是銀錢交易?”

聞言,小川的嘴角似乎動了動,便啞着嗓子道:“姑娘誤會,巫醫是醫,但更多時候并不是救人。”

“不說救人害人,先生的斷魂針我想用。”沈妙意也不管身邊婢子會不會同殷铮去說,反正她想救母親。

“很疼,”小川開口,臉上胎記有些駭人,“需是那泡了藥毒的長針,挑開人的皮.肉,将那僵死的脈絡重新一根根挑活,要連着十日。”

沈妙意點頭,雙手疊着擋在腿上,臉上稍緩:“明日,先生務必來一趟。”

黑衣青年微微欠身,并沒回答,随後退出門去。

蓮青蓮如相互對看一眼,并不知道沈妙意到底要做什麽,只是這些都還是要說給主子聽的。

望月閣燈火璀璨,開了三層的窗扇,便能看着遠處城裏燃放的煙火。

殷铮站在窗前,身子前傾,雙臂摁着窗沿,一口濁氣自口中重重呼出,只覺得鑽進耳中的爆竹聲聒噪不安。

他回頭,軟榻上坐着安靜的女子,面無表情,不哭不鬧。

白日裏短暫的爆發後,她又恢複了冷淡無所謂。他走到哪裏,她就像一具木偶一樣,跟着他走到哪裏。

不知為何,夜裏竟沒有了白日的寒冷,外面靜了風,天幕上星星金沙一樣閃着。

沈妙意垂着眼簾,腕子上套了一枚金絲纏玉手镯,沉甸甸的。

眼前落在一片陰影,能聽見人的呼吸,是她熟悉的。

“好好過個節,可以不?”殷铮問,低頭看着安靜的人。

沈妙意扇了扇眼睫,右手轉着左手腕上的镯子,一下又一下,好像沒聽見那句問話。

站在旁邊的蓮青見着,幾乎吓沒了魂兒,有心想小聲提醒一句,但到底是不敢。心裏忐忑着,別人這樣做不早就沒命了?

“下去!”殷铮道了聲。

在場的婢女紛紛退下,腳步輕緩,生怕走錯一步。

整座樓閣三層只剩下兩人,女子坐着,男子站着,明明很近,偏偏生出了一種遙不可及。

“不說話?”殷铮問,伸手挑起沈妙意的下颌,逼着她擡頭,“好,看你能撐過幾刻?”

沈妙意擡手,将那只手推開,重新低下頭,轉着自己的镯子,那般專注。

房間正中擺了一張大大的圓桌,上頭擺了點心果品。此時并未到午夜,應當是一家人圍坐一起說笑喝茶的時候。

可偏偏這裏就是冷冷清清的,裝飾得再富麗堂皇,始終是沒有那份樂融融的氣氛。

沈妙意不說話,殷铮便陪着,一張小幾隔着,兩人端坐兩旁。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踩着樓梯上來,腳踏着木板發出咚咚的聲音。

沒一會兒,仇浮到了門外,對這裏頭坐着的主子行了一禮:“侯爺,殷平公子帶來了。”

聽到名字的一瞬間,沈妙意轉手镯的動作頓住,連着呼吸一滞。

她的平弟,為何來這兒了?

殷铮懶懶将手臂支在小幾上,另只手端了茶盞,慢慢送去嘴邊吮了一口。

噠的一聲輕響,茶盞擱回幾面,他看去門邊,對着那行禮的仇浮道:“把人領上來吧!”

“你,你要做什麽?”沈妙意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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