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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浮人高馬大, 站在粥棚外很是顯眼,加上一張臉也不白,生生吓退了幾個想要進來吃粥的客人。
他擡頭往屋裏看了看, 透過窗棂能看見沈妙意坐在那兒, 拿着調羹喝着粥,偶爾擡頭笑着和她的婢女們說上兩句。
曾經想過, 上元節那日,這個姑娘突然間就從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神不知鬼不覺的,剛好避開了跟在暗中的人。所以現在他是想進去确認,但是奈何自己一個爺們兒,實在不像那麽回事兒, 屋裏的可都是姑娘家。
吳阿嬸倒是不在意杵在鋪子前的漢子,随意和客人說笑兩句, 就拿着巾帕擦拭着桌子, 臉上的笑像現在的太陽。
屋裏光線偏暗,這屋子的窗本來開的就小, 就算是正午,外面的人不趴到窗口, 是很難看見屋裏的真實情況。
小川站在門邊的陰影裏,清瘦的身子筆直, 一雙眼睛淹沒在黑痣中,不管是眼神還是神情,都讓人無法看出。
“買賣?”他問。
沈妙意點頭,垂眸看着碗裏的甜粥,手裏湯羹攪了兩下:“你既然能為殷铮做事,那麽我想如果談的合适, 我也可以。”
她不知眼前這個東番巫醫到底什麽身份,但是她知道,這或許是一條能離開的路。上元夜,他能引着她跑出去,就足以說明,他不簡單。
“恐怕不行,”小川搖頭,話語中聽不出悲喜,“被殷侯爺知道,我這條命就沒了。”
沈妙意擡頭,裝作和婢女說話一樣,笑着道:“那上元夜,你為何幫我?告訴我周圍幾個人,如何躲過他們,跑出去?你那時不怕沒命?”
“這個?”小川手指摸摸鼻子,頭微垂了下,“只是想試試,誰知道你真的敢跑?”
他也便記起那晚,只是一句話,這女子就頭也不回的跑了,所以也就印證了心裏的想法。這個女人,在殷铮心裏很特別。
“先生不妨試試?”沈妙意不放棄,頭側了下,餘光瞅了眼外面的仇浮,“我開的條件,或許你很感興趣?”
小川立在牆邊,黑衣與灰撲撲的牆壁相對應:“抱歉,幫不到姑娘。”
他歉意的笑笑,嘴邊周圍的皮膚,是他臉上唯一的好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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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要什麽?”沈妙意不再兜轉,她不能在這裏久留,幹脆直接開口,“殷铮給你的,我也能,或者更好!”
不管付出什麽代價,她都會做。
小川微眯了下眼,重新打量着窗邊的柔弱女子。肩不能擡,手不能提,的的确确是只金絲雀……
“姑娘先說想要什麽?”他問,倒是起了好奇,她口中的買賣是什麽?
沈妙意手指捏緊調羹,勾起的嘴角笑笑平下,聲音柔柔:“我想去東番!”
有兩只家雀兒落在窗棂下,叽叽喳喳叫着,支着兩條細腿兒跳來跳去。
良久,就在沈妙意以為小川會掀簾子走人的時候,對方開了口。
“很貴!”
小川瞅了眼趴在桌上一動不動的兩個婢子,又道:“而且金銀什麽的太重了,我不要!”
“好!”沈妙意一口應下,眼裏閃爍着光芒,“希望你不要食言。”
她站起來,整了整衣袖,繞過桌子到了黑衣青年面前,微仰起臉:“我給的東西,是金銀都買不到的,先生一定不會拒絕。”
“哦?”小川挑了下眉。
第一次,他的臉上看出了情緒變化,嘴角撇了下:“是什麽?”
沈妙意微扇兩下長睫,并不回答:“我要離開邺城,去東番,你能做到?”
“能!”
“好,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先生定個日子,咱倆清楚談一下。”沈妙意道,讓她現在就說出自己的酬勞,那不行,她還要看看眼前這個人是否能信得過。
而小川也明白沈妙意的意思,無非是擔心他是騙子,想要證明。看不出嬌弱如此,還有點想法。
“行,就依姑娘的意思。”
說完,他伸手往蓮青蓮如身上撒了什麽,就見着倆婢子身子動了下。
沈妙意再擡頭,小川已經離開,空留下晃動着的布簾。
“沈姑娘,該回去了!”
門外,仇浮的粗嗓門響起來。
被這驚雷一樣的嗓門兒,蓮青蓮如豁的站起身,還未明白發生了什麽,就趕緊離開凳子。
蓮如頭有點兒暈沉,揉着額頭滿臉疑惑:“姑娘……”
“回去了。”沈妙意并不解釋,話有時候說多了,反而不好。
上了馬車,就和來的時候一樣,安安靜靜的。
沈妙意抱着軟枕,雙腿收在裙下,輕倚着車避。馬車前行的微晃,帶着她發上的垂珠搖着。
心中并不平靜,對于和小川的交易也帶着忐忑。可終究也是一個希望,這次她會好好握住。
至于那酬勞?她抿了抿嘴角,恐怕這天下裏,誰也不會拒絕。
。
茫茫滄江水,自西向東奔流,前日的降雨,使得江水泛黃。
殷铮站在一處高坡上,青袍藍帶,眺望着江河北岸的山巒,那邊亦是屬于東陵,是他的地方。
人人都說東陵是殷家世代的屬地,家族昌盛。可只有殷家每任的家主知道,北面的京城,海外的東番,都在盯着這片富庶之地。
他的腳往前踩了一步,皂靴踏上剛發軟的草地,不知名的紫色小野花一直從坡頂蔓延到江邊。
“侯爺說得對,那群東番賊子就該砍殺了,自己家裏不待,跑來大盛超搗亂。”趙會谄媚的弓着腰,一身舊衣衫上全是污垢,偏的臉上還要笑着,就讓他看起來更顯得滑稽。
殷铮掃了眼那灰撲撲的人,嘴角厭惡的抽了下:“依照大人來看,是該殺了?”
說着,他看去江邊,那裏綁着十幾個人,正背一群士兵未在中間,手裏銀槍對準了他們。
“自然,”趙會小聲道,查看着高處人的臉色,“他們可也殺了不少盛超百姓啊!”
殷铮雙手背後,肩上披風微微招展,腰封下墜着一枚青色錦緞做成的香囊,垂了一條水青色的流蘇。
“趙大人也會為百姓着想了,難得。”他譏诮一笑,對着江邊慢慢擡起自己的右手。
江邊士兵見了上峰的命令,直接舉起手裏銀槍,刺死了那群東番賊寇。
眼前的一幕猝不及防,趙會一個草包官員,肚腸裏開始翻騰起來,那股子惡心勁兒壓都壓不住,捂着嘴就跑出去一段,抱着一棵樹,吐了個幹幹淨淨。
“蠢材!”殷铮低罵一聲,眼中無波,“賀溫瑜,你就派這麽個人來對付我?看看,我都把他訓成一條狗了。等你來了,看到會怎麽想?”
他視線一直落在江邊,那裏已經開始,屍體直接堆在江安邊,等着砌進防洪堤壩中。
趙會虛着身子,無精打采的走回來,再不敢往江邊看一眼,耷拉着腦袋站在那兒。
殷铮餘光裏看着,這世上有些人很容易就馴服了;而有些人,即便把心給她,她都嫌惡心……
算算,他有兩日沒見到她了,閑下來一閉眼,就會出現她的身影,她冷淡的眉眼。可他還是想靠近,像飛蛾撲火一樣,焚身而亡。
“趙大人,我記得你說過,家裏有妻女?”
趙會茫然點了下頭,不知道殷铮為什麽問這個?
“比我大了五歲,當初是父母之命,我們兩家世交,其實早先就定下了,後面成親就順理成章。就是那女人有些死板,唯唯諾諾的,整天端着一副溫淑摸樣。”
殷铮回了下頭,眼中譏諷毫不掩飾:“趙大人看起來很是嫌棄你那位夫人?”
他這話不說出,也是明白的很。那女子也是倒黴,找了趙會這麽個慫貨,鞭子沒抽幾下,就什麽都吐出來了。
趙會到底官場浸淫十載,哪裏聽不出?當下嘿嘿笑着,嘴邊胡子拉碴的:“男人嘛,找妻子是這樣的沒錯,趕她走,她都不走。”
殷铮聞言笑了幾聲,眼中微涼。這慫貨都有個不離不棄的女人,而他用盡辦法,連她的眼角都沒有進去一點兒。
這樣嗎?他居然還不如趙會?
“其實也不是,”趙會擡起袖子抹了抹嘴,那胡茬更亂,“我有時候嘴裏嫌棄着她,心中是敬重的。操勞家裏,照顧雙親,到底辛苦。”
“敬重?”殷铮念着這兩個字,沒想到趙會能說出這樣的話。
“對,一開始都是磕絆的不行,幾次想休了她。後面她卻幫我,居然也覺得她挺好的。”趙會笑着,漸漸地臉就哭喪了起來,擡起袖子搓着眼角。
殷铮微不可見得搖了下頭,他竟和一個階下囚說這麽多,真是瘋了!
可是心裏又在想,趙會可以,那麽他可以嗎?
腦海裏又出現了那張嬌媚的臉,吝啬的連一個眼神都不願給他。
心中自嘲一聲,罷了,就算只有三年也足夠了。
“侯爺,”趙會眼睛挫得發紅,刻意清了清嗓子,“你不用擔心,你的夫人可是萬裏挑一。”
“什麽?”殷铮轉過身來,臉上情緒盡數掩去,眼神清冷,“我的夫人?”
不期然,他還是想到了她,她的一颦一笑,一舉手一投足。
“對,”趙會賣力的點頭,攏着手往前哈腰,“我在京城聽說的,清安公主頂頂的美貌,性子溫婉大方,是皇上和貴妃的掌上明珠,寵愛的不得了。這廂還要恭喜侯爺,喜得佳……”
後面的話越來越小聲,直到嘴巴一動不動。看着殷铮陰沉下來的臉,趙會喉嚨不安的咽下口水,想起了江邊的血腥,一張臉苦了下來。
天知道,他只是想拍馬屁,怎麽就拍到馬蹄子上了?
“喜得什麽?”殷铮嘴角翹起,雙眼微眯,對着趙會勾了下手指,“你過來說,我沒聽清。”
“不,沒說什麽……”趙會顫着腿邁出步子,一步兩步走着。
突然,面前那錦衣郎君長臂一伸,五指捏上趙會的咽喉。他的面色狠厲,臉上的笑冷的像刀子。
“趙大人,”殷铮眯着眼睛,下颌微揚,嘴角不耐煩的勾了下,“話太多了!”
“呃……咳咳!”趙會蹬着兩條腿,兩只眼直往上翻,臉憋成了豬肝色。
殷铮手臂一甩,身上瞬間使上一股力氣,擡腿一腳将趙會踹了出去。
那坡度較陡,趙會不中用的身子像一截木頭一樣往下滾去,雙臂抱着頭直叫喚。好容易身子被什麽擋住,他停止了滾落。
一睜眼,看見的便是剛才那群東番賊人的屍堆,濃烈惡臭的血腥氣,血肉模糊的死不瞑目,他心頭一哽,兩眼一翻直接昏了過去。
殷铮掃了掃自己的手,看去滄江。
。
眼看着正月已經到頭,春意開始蔓延。
鏡湖長堤上的柔柳輕搖枝條,像極了婀娜的少女,搖曳着美好的身姿。這般春光豈能辜負?游人從早到晚,絡繹不絕,每一處都留下了歡樂的腳印。
湖水如碧,天空下像一顆寶石一樣鑲嵌着。湖邊,鏡湖苑掩映在一片青翠之間,那裏不是旁人能去的地方。宅院修的好看,可是看上去有些清寂,缺了人氣兒。
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從宅院裏出來,沿着道路往北城門而去。
沈妙意坐在車內,黑發盡數束在頭頂,身上一套石白色男子衣袍,伴做了一個小郎君樣子。
相較于前些日子,她的氣色好了不少,一雙黑溜溜的眼睛。這樣子,像極了大戶人家的嬌貴小公子。
今日是她離開鏡湖苑的日子,離開了殷铮給她設置的牢籠。身旁一個小小的包袱,那是蓮青蓮如幫着準備的些小東西,錦湖苑那裏沒有她的東西,所以這趟離開,也算走的幹淨。
伸手捏了捏包袱,她試到了裏面一個方方正正的物什,随即臉上松緩開來。
馬車一路向北,徑直出了城門,上了城外的官道。
掀了窗簾看出去,萬物複蘇,田地中有農人開始勞作,新的一年開始了。
上回出城是逃走,那股絕望至今刻在心裏,冷意爬上脊背。
沈妙意坐正身子,不明白殷铮此番舉動是為何?她回侯府,卻要她提前一日出城來?
而看着這方向,還是去江邊的。
不到半日,馬車在倉江邊的一處平緩地方停下,仇浮一路跟随,此時也下馬來,等候在車外。
沈妙意從車上下來,一陣涼爽的江風吹來,拂動了她耳邊的碎發。
滄江,橫貫大盛朝東西的江河,巨龍一樣卧在這片大地上,滋養着沿岸的兒女。
不遠處的江邊,是一片忙碌,工匠們在修理江堤。
“沈姑娘,這邊走。”仇浮伸手指着方向,嗓門子還是那樣粗。
這些日子,沈妙意倒是和這位不茍言笑的漢子有了些了解。人看起來兇神惡煞的,但是性情正直,敢作敢為。
“這是哪兒?”她看卡四下,不明白為什麽讓她來這兒。
仇浮話少,只說是殷铮安排的。
沿着一條小道往前走了一會兒,上了一座小坡,便見着搭在了最高處的一處草棚,前方插了一根高大的旗杆,上頭飄揚着一面幡旗,繡着大大的“殷”字。
沈妙意走進草棚,裏面擺了張長桌,幾把椅子淩亂的落在各處。
“姑娘等等,侯爺在忙。”仇浮說了句,就退出外面站着,不再說話。
涼風帶暖,草地生機勃勃,遠處是上工漢子們的吆喝聲,手裏拿着工具,刨着,挖着,擡着……場面真是熱鬧。
沈妙意很久沒有看見這樣有活力的場面,連那些不成調的歌聲都覺得有趣。
她找了凳子坐下,手臂支在桌面,托着自己的下巴。外面這樣大,江水翻滾,山巒起伏。終于,不再是面對四面冷冰冰的牆。
正看着,視線裏,熟悉的男子身影從坡下上來,一步一步,華貴的袍子随風煩了幾翻。
沈妙意臉上的舒緩漸漸散去,連她自己都沒發覺的緊繃了起來。
殷铮走進草棚,掏出帕子擦着自己的手。
“來這裏的路很不好走把?”他問,看上她的男子衣袍,随即笑笑,“你這樣,怎麽看都不像男兒。”
沈妙意低頭看看身上,其實也這樣認為。女兒家的身架纖細,當真是很容易就看出來的。
“仇浮說,你要我來這裏?”她站好,視線依舊落在遠處江邊。
殷铮站去人身旁,中間隔了半個身位,鼻子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氣,幾欲讓他伸手把她抓過來。
“明日回侯府,你當從渡頭下船。至于你是想說從京城回來,還是從別處,都可以。剩下的我給你安排妥帖,事情掩飾過去,不難。”
“好。”沈妙意應着,雖是回侯府,但是面對母親,她真的不敢确定自己會不會瞞得住。
“我會找一條船,晚上你住上去,明日靠岸。”殷铮繼續道,好看的臉上無法窺出半絲情緒,“不用擔心,沒有人會懷疑的,你娘和殷平也不會。”
沈妙意手指卷着腰封墜下的絲縧,眼中點點星芒:“其實不必這樣麻煩,從鏡湖苑直接回去也不難。”
雖不願承認,可是從滄江下船,的确是穩妥的。他還說,她可以選擇從任一處回來……
“我以前跟你說過,死人的嘴是最緊的,所以鏡湖苑的事傳出去一點兒,到底會有損于你,”殷铮手一擡,搭在草棚的柱子上,“只要衆人看着你下船,不管怎樣,天大的謊,我來幫你圓下!”
沈妙意深吸了口氣,她是真的害怕與他的關系捅出去。藏住了到底是一個希望;破滅的話,或許一切就完了。
“我知道了。”
至于殷铮這樣安排,沈妙意其實沒想到。因為之前,他根本不在意,對于她會被發現也覺得無所謂,現在突然謹慎起來。莫不是因為太子賀溫瑜?
不由,她轉臉瞅了眼殷铮,還是那副摸樣,身上各處盡顯身份,只是往下看,就見到了他那雙沾滿泥漿的皂靴。
殷铮對上沈妙意淡淡的眼神,擡頭示意了下前方:“雖然這裏沒什麽好看的,但是你想走走的話,就去吧。”
“哪兒?”沈妙意似乎覺得自己聽錯了,殷铮怎麽可能放她亂走?他之前恨不得用一條鏈子拴着她。
“這處坡地,下面就別去了,全是泥水。”殷铮道。
沈妙意半信半疑,左右是他說的,那她就去。多久沒有看見外面了?
她邁開步子,往前方的草地走去,沒有聽見身後有動靜,也沒聽見他喊她,制止她,心中起了莫名的疑惑。
仇浮走到殷铮身旁,神情恭敬:“兩位大人已經來了,江堤的圖紙也繪制好了……”
“仇浮,”殷铮打斷人的話,視線裏鎖着那抹倩影,別在腰後的手緊緊攥起,“她不會跑吧?”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如何壓下想把她拉回來的沖動,現在去追的話,也才幾丈遠……
“讓他倆進來!”殷铮收起臉上的情緒,瞬間成了以往的樣子,轉身到了最裏面的主座,坐下。
沒一會兒,兩個身着官服的男人便進了草棚,在桌上鋪開一張圖,同殷铮彙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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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妙意并沒有走多遠,找了一塊幹淨的地方坐下,身上灑下一片暖陽。
想到明日能見到家人,心裏難免激動。抓緊手邊的小包袱,抱來懷裏。
“會更好的。”
看着眼前忙碌場景,不知不覺到了傍晚。風大了,吹在身上涼涼的。
那些工匠們開始收拾,嘻嘻哈哈的在水邊洗手,有些甚至裸了膀子,拿水往身上拍着。
沈妙意臉一紅,忙低下頭去。
“不知今年雨水多不多,”殷铮走過來,坐在沈妙意身旁,皺着眉看去江邊那群漢子,“記得你來邺城的第二年嗎?”
“記得,那年發大水,幾乎淹了邺城。”沈妙意餘光掃了眼,看到的是殷铮的髒靴子,根本沒想到他會來這種髒亂的地方。
“對,死了不少人。”殷铮道,然後低下頭鋪開自己兜起的袍子,“有時候天災不可避免,但是可以提前部署。”
沈妙意見他衣袍上散着許多的小野花,是這草地上最常見的,正低着頭拿在手裏擺弄着:“你關心東陵百姓?”
“不是,”殷铮一挑眉頭,懶懶道,“我只是不喜歡邺城變髒而已。”
橘色的夕陽染紅了整個江面,拉長了地上坐着的兩個人影,江邊的漢子們收了工,一起結伴回去。
“把手給我。”殷铮坐直身子,把手伸到沈妙意面前,細長手指沾了花汁。
沈妙意稍遲疑,随将放在腿上的手送過去,放進他的手心。然後手腕一軟,一條紫色野花編成的手環系了上去。
他低着頭,長長的眼睫,秀挺的鼻梁,神情少有的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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