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慌不擇路的蘇茂又跑了進來,也不知把三支香看成了什麽,一把抓過,橫在身前自保。
蘇江:“???”
金氏:“???”
蘇芬早就不知什麽時候吓得跑了出去。蘇寶倒是還在,看着蘇茂的滑稽模樣,有些疑惑,“二哥,你是要給三嫂上香嗎?”
蘇茂下意識地就要斥責他,但見着神色兇狠可怖的小豆丁,馬上改口,“對對對,我給弟妹上香。”
見蘇槿言當真停下來,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轉身朝向棺木,“弟妹,你在天有靈,管管……”
話未說完,腳下一軟,便跪了下去。
蘇槿時看向倚在門邊玩刀的小豆丁,那若無其事的樣子,仿佛打中蘇茂的石子不是他丢出來的一樣。
小豆丁收到她的視線,看過來,疑惑的樣子,好似在說:“這和我有什麽關系?”
蘇槿時嘴角抽了抽,面上不顯露,詫異地道:“二伯,你何必行如此大禮?一會兒,大伯他們是行呢還是不行呢?”
蘇茂呆了呆,又聽得蘇槿時道:“家中鄙陋,母親初喪,就不留幾位用飯了,一會兒,讓槿瑜一一送幾位出去。也算全了禮數。”
他們只當小豆丁就是槿瑜,不由得都打了個寒顫。
那孩子,狠得和頭狼似的。若不是他還這麽小,蘇茂怕是要吃大虧。
蘇茂全身明顯地顫了一下,匆忙上完香就欲走。
蘇槿時在他身後開口問他:“二伯,你家的狗,不帶走了?”
蘇茂未接話,連腳步都未頓一下,那速度,倒好似身後有一只惡犬在追趕他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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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江的臉色變得很難看,莫名覺得蘇槿時剛才說的話是在罵他,可看過去,只能看到侄女平靜的側臉,她在對小豆丁道:“二伯這一趟,就是為我們送狗來的,收下吧。”
金氏看着那狗,眼裏露出貪色,“伊伊,這狗這麽大,你們幾個孩子怕是吃不完。”
蘇槿時又點了幾根香遞過去,“不怕的,先給母親做祭品,風幹一些,腌漬一些……”
“可是你們母親才過世,你們要守孝,不能吃肉吧。”金氏急了,眼睛一轉,覺得自己尋了個極恰當的理由。
蘇槿時頓時悲怆起來,“大嬸娘剛才還說弟弟長得這麽瘦小,可憐得緊,原來只是說說的嗎?母親臨去的時候,就交待了,弟弟妹妹們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不需苛着。伊伊從來都是最聽母親的話的。大嬸娘若是無心上香,伊伊就讓槿瑜送大嬸娘出去吧。免得娘聽了這些閑話,走得不安寧。”
她看向蘇江,“大伯,人死為大啊……”
蘇江狠狠地瞪了金氏一眼,直覺得自己的這個媳婦兒上不得臺面,眼欠又嘴欠,讓他顏面全無。
深深地掃了蘇槿言一眼,背起手大步離去。
金氏心裏一跳,大步跟上,還不住地叫他等等她。
門口的花圈經着幾撥人踩過,失了原樣,掙紮了一下,又安靜地躺着。
蘇槿時收回目光,才注意到蘇寶不知什麽時候到了她身邊,看着她手裏的香,試着問她,“伊伊,能給我嗎?”
蘇槿時默了默,把香遞過去。
蘇寶如得了個寶一樣,高興起來,“三嫂對我是頂好的,比我媳婦還好。小時候,我病了,是阿姊照顧我,後來阿姊嫁人了,就是三嫂照顧我。”
蘇槿時聽着這話,怔了怔,鼻根猛然一酸,別過臉去,卻看着小豆丁面上已經沒了頭狼的兇狠樣,看着蘇寶出神。
蘇槿時猜想蘇槿言家中過往不一般,不知他為甚出神,卻也無心深究。
蘇寶卻抹了一把淚站起來,在窄袖裏掏了掏,最終掏出兩枚銅子兒,遞給蘇槿時,“消息得得突然,沒準備什麽,你們拿去買糖吃吧。”
蘇槿時看着那幾個銅子兒,未接。
剛才因着他的話而生出來的一點動容散了去。
她福了福身,“四叔能來,我母親會高興的。時間不早了,四叔早些回吧。”
蘇寶“哦”了一聲,還想說點什麽,但見着蘇槿時明顯沒有剛才他提出上香時的熱絡了,心裏疑惑,不知道自己哪裏做錯了。
一面想着一面慫着肩往外行去。
蘇槿時松了一口氣,正準備去關院門,又見着蘇寶樂呵呵的跑了進來,“我知道了,送錢太俗氣,你們家都是讀書人,不愛這些俗氣的,我先前來的時候,就看到門外有這麽一個東西,沒來得及阻止,被他們踩壞了些。我給修修。”
“???”蘇槿時有點跟不上蘇寶的思維,想要阻止,卻見他已經揪了院裏的桃金娘枝條編了起來。
明明是革一般的枝條,到了蘇寶的手裏,就好似變成了柔~軟的柳條一般,随着他的喜好扭動着,變成他屬意的模樣。
蘇槿時注意到,他的面容不似面朝黃土的人那般深黃,倒是白得似是鮮少出門的人,他的手,卻粗糙地如老樹皮一般。
蘇寶看了看天色,手下更快。
蘇槿時也跟着看了看天色,發現早就過了弟弟妹妹們平日裏起來的時間,便往他們的屋裏走去。
他們家的主屋是由父母住,蘇母病後,蘇槿時則住到了主屋旁邊的側屋裏,以便随時能照料些,三個弟弟妹妹分住在東邊的兩間屋裏。
蘇槿時走向蘇槿桅房間的腳步頓了頓,擡眼看向蘇槿笙和蘇槿瑜的房間,看到門被小心地拉開着,裏面疊着三雙眼,茫然又不安地看着她。
蘇槿時心下一嘆,也不知他們仨兒是什麽時候醒來的,又怎麽到了一間屋子裏,更不知他們看到了多少,害怕不害怕。
假裝什麽也沒發生過,走過去朝他們剛準備朝他們擠出一個笑來,就看到門突然打開,蘇槿桅蓬着發走出來,“阿姊,我過來保護哥哥們,讓他們不要害怕,你說我勇敢不勇敢?”
蘇槿時一聽就知道她這是說的漂亮話,瞧着她一副“快誇我快誇誇我”的神色,柔和地眨眨眼,“你們都很勇敢。”
蘇槿桅立時咧嘴笑開,知道自家阿姊是不計較自己跑到哥哥們的房間裏去的事了,離得更近了些,揪着她的袖子撒嬌,“阿姊,其實我是害怕的。我看到那麽多人沖進來,還有那條狗。我怕狗……”
她往主屋的方向瞅了瞅,“娘呢?起身了嗎?我要去告訴她我也變勇敢了。她一高興,或許病就好了。”
蘇槿時眸光沉了沉,知道她是被狗吓過的,平時膽大包天,一見着狗就縮了腦袋,“別怕,除了阿姊,還有哥哥們在呢,你看,槿言哥哥殺狗多利落。”
蘇槿言面無表情地掃她一眼,說得好似那狗真是他殺的似的。
三個孩子恍然,完全沒意識到哪裏不對,用崇拜的目光看向蘇槿言,不自覺地,便與他拉近了些距離。
孩子們天生就有對英雄的尊崇之心,蘇槿桅馬上就忘了自己原本想做的事,忘了自己對蘇槿言的排斥,湊到他身邊去了;蘇槿瑜更甚,仿佛找到了同道中人一般,不嫌蘇槿言話少不理人,黏着他讓他和自己說說殺狗的訣竅。
蘇槿時看他們鬧成一團,心裏的悲傷也被沖淡了些,感覺還是幼時的年歲好,不知愁,不知憂,不知傷。
不見蘇寶的身影,也不在意,轉回到靈前卻意外地看到了靠着香案擺着的花圈。
她沉默了一會兒,低低地道:“母親,為什麽我覺得他們的感念很廉價?”
甩手抓起花圈便欲丢出去,臨到時又猶豫了。
若是那兩枚銅子,她不會有半點猶豫,可這……到底是有幾分真心的……
又将花圈放回原位,“母親,你看到這個,會高興的吧?”
不過,蘇槿時沒想到,自這天開始,一直到母親下葬的那天,靈前桌案上每天都會出現一個花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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