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蘇槿時聽到小妹的哭聲,一面穿衣一面往外走。

蘇槿桅泣不成聲,但她看到廚房裏亮着光,便急急走了過去。

蘇槿瑜抱着蘇槿笙不知所措。看到蘇槿時如同看到救星一般,“阿姊,快來看看弟弟。救救弟弟。”

“怎麽回事?”

蘇槿時問了這一句,卻不需要等他們給出答案。

竈臺上放着早先被她揀出來丢開的有毒菌子,有些已經烤出了汁來,嗞嗞地響,上面還撒着新磨出來的香料粉。

她變了臉色,看向蘇槿笙。

後者渾身顫抖,唇色發烏,睜着眼,可是雙眼空洞,沒有焦距,迷瞪瞪地喚了一聲,“爹……”

蘇槿時心裏頭一顫,快步到主屋門邊用力地敲門,“爹!”

音未落便嘎然而止。

門未上栓,只敲了一下便被打開,裏面空無一人,只餘下滿屋的酒氣。

“阿姊,我……”霜霜吓得六神無主,緊跟在蘇槿時的身後,“我嘴饞,烤了那些菌子吃,結果二哥搶着吃,之後就這樣了。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哇哇地哭着,蘇槿時卻顧不上她,撈起蘇槿笙,把手塞他嘴裏,按住他的舌根,“吐出來!快點吐出來!”

蘇槿笙扭着頭,“爹……”

“別爹了!你不吐出來,就算馬上死了他也不會知道!”

蘇槿時幾乎是吼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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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霜被吓得忘了哭泣,蘇槿瑜大氣都不敢出,空氣中頓時安靜了片刻。

一直以來溫柔端莊言行依舊以貴女标準自律的長姊,也會有這麽兇的時候。

蘇槿言聽到屋外的動靜出來,聽到她這樣,有些吃驚。這個在弟弟妹妹們一直溫柔的人,竟然破功了。待到走近了,意識到發現了什麽,他亦變了臉色。

“他吃了多少?”

可是蘇槿桅和蘇槿瑜都答不上來。

蘇槿笙沉默着,被蘇槿時按着,不由他答應不答應,在蘇槿時粗暴的法子下,連帶着傍晚時吃下的狗肉都吐了出來。

蘇槿時拉起他的胳膊背上背,“你們在家裏好好待着,把那些菌子都丢了,誰也不許再吃。”

她的目光裏含着威嚴,落到小妹的面上,沉聲問道:“聽到了嗎?”

阿姊從來就沒有這麽嚴厲過,霜霜眼時瞬間湧出淚意,又害怕得忍下,應不出聲來,忙不疊地點頭。

蘇槿時這才往外走。

蘇槿言緊跟着,“我和你一起去。”

蘇槿時“嗯”了一聲,腳步未頓。

夜深路黑,瞧不着前方有些什麽,每一步都得提着心走。不知蘇槿言從哪裏找來一個火把,燃起火光之後才讓她能放下心前行。

她餘光掃過去,見那火上的布料綁得不是很緊,隐約覺得有些眼熟。

“看路。”蘇槿言提醒她,“不過是一件衣服。”

想到她家中的情況,又補充道:“等我回家,我賠給你一筐。”

蘇槿時了然了火把的來歷,心嘆他所知真多的同時,并不在意他說的一筐衣裳,“給你了,便是你的。等槿笙好了,我給你另做一身合身的。”

不怪她總是不相信蘇槿言說出的年齡,就算是蘇槿笙的舊衣裳到他的身上,也顯得有些寬大,實在不像是比五歲更大的人。

蘇槿言眼睛亮了一亮,心裏頭生出點高興來。

蘇槿時無心去注意他的情緒,肩頭上的人已經低低哭了起來,“阿姊,我是不是會死?”

蘇槿時:“……不會。”

蘇槿笙迷迷糊糊的,好似聽到阿姊的回答,又覺得是自己聽錯了,“我想爹。為什麽我都快要死了,爹還不回來?阿姊,帶我去找爹好不好?”

“不好。阿姊要先帶你去抵大夫。”她輕聲地拒絕。

蘇槿笙還在繼續重複地問着那幾個問題。

蘇槿時意識到他似乎聽不進她的回答,沉默下來。

可自己的弟弟自從半年多前的事之後,便很少說話,現在突然說起這麽多話來,讓她不忍心打斷。

問了好些遍之後,蘇槿時猛然擡高了音量,帶着些許斥責:“蘇槿笙,沒有什麽,比你的性命更重要!”

背上的人安靜下來。

蘇槿時心裏突地一下,“阿笙,別睡!”

腳下加快了速度。

蘇槿笙擡起頭看了看前方,“阿姊,我看到爹了,我要爹抱。娘也在……”

蘇槿言的腳步随着蘇槿時加快。

看起來不到五歲的一個人兒,前行的速度一點都不比蘇槿時慢。

“別睡,很快就到阿保家了!”

阿保是村裏的行腳大夫,她将希望寄托在這裏,将阿保的媳婦從夢裏喊醒,卻得知阿保被人請去了別的村子看診,等他回來,最早也要到明晚。

阿保媳婦才嫁過來不久,跟他學的東西不多,拿蘇槿笙的毒一點辦法沒有,只好給他們指了另一家。

蘇槿時連忙往另一處跑去。

偏偏天公不作美,半個月不見雨,這個時候卻呼啦啦地下了起來,把蘇槿言手裏的火把都澆滅了。

蘇槿言看向路邊的破屋,不像是有人住的,“你們去那裏避雨,我去把人帶來。你背着人,走不快。”

蘇槿時也這般覺得,沒有遲疑,“雨天不好走,你當心些。”

她背着人走進破屋,卻猛然聽得一聲厲斥,“什麽人?!”

蘇槿時顫了一下,忙道:“我不知這裏住了人,冒昧打擾,只是弟弟病了,淋不得雨,求個屋檐避會兒雨。”

屋裏亮起昏黃的光來,一個人端着油燈緩緩朝她走過來。

也不知她用的是什麽油脂,暗是暗了些,卻沒有什麽什麽黑煙。只是在燈光下忽明忽暗的蒼老臉龐有些瘆人。那雙手,似是獸爪一般,也不知刨過些什麽,指甲發黑。

蘇槿時心裏驚了驚,也不知道自己不經意間沖撞了怎樣的怪人,一時間進也不是,不進也不是。

老妪擡着燈打量了她一番,聲音嘶啞,語氣倒是和善,“進來吧。這屋子破,只一半的地方能避雨。喏,讓小郎往那裏躺着吧。”

老妪朝着屋裏唯一的一處勉強可以稱之為床的地方擡了擡手,“小郎是什麽病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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