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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槿時被老妪的模樣吓到,但她修養讓她面上沒有顯露出異樣來,又因着老妪的收留而心生感激。
聽到她的問話,也沒有隐瞞,簡單将蘇槿笙食用毒菌子的事情說了出來,隐去了原由。
她輕輕地撫着蘇槿笙被打濕的發,又怒又心疼。遲遲沒有聽到回音,以為對方不過随口問問她卻當了真,有些尴尬,擡眼卻見老妪凝神閉眼坐在離他們不遠處,如獸爪一般的手指卻搭在蘇槿笙懸在床邊的手上。
老妪收回手,起身向外行去,“有救,我去去就回。”
蘇槿時心裏頭跳了一下,随時大喜,“婆婆,你是……”
“婆婆?”老妪嘲諷出聲,“他們都叫我瘋婆子。”
蘇槿時蹙起眉頭,一時間想不起來林塘村裏哪裏有個什麽叫瘋婆子的人。
誰會取這麽奇怪的名字?!
老妪不一會兒就回來了,身上沾着水,手裏的藥草卻在她的大袍下護得極好,見她若有所思的模樣,“你不識得我沒什麽奇怪的,你離開的時候還小,我又是村裏最不受待見的人……”
老妪笑了一笑,“你可願意讓小郎試試老婆子的藥?這村裏的兩個大夫,一個不在村裏,一個有舊疾,從不在雨天出門。”
那還有別的選擇嗎?
蘇槿時禮貌行禮,“那就有勞婆婆了。”
老妪詫異了一下,眼裏露出喜色來,連道了兩聲好,“就沖着你這一聲,我保證還你一個活蹦亂跳的弟弟。”
蘇槿時不知自己說的哪一聲引得老妪這麽大的反應,但是看她胸有成竹的樣子,心裏安定了不少。
屋裏的燈暗暗的,蘇槿時幫不上忙,便瞧着老妪給蘇槿言治病,被後者不輕不重的瞥了一眼,莫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些無禮。
将目光移向別處,驀地瞧見一個新做好的花圈,與每日清晨出現在她家的那花圈如出一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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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槿時腦袋裏嗡地響起,轉臉看向老妪,便是後者再瞥她,她也不移開視線。
若說先前只是有三分放心,七分死馬當活馬醫的态度,這會兒就有七分了。
一個會每日給她的母親送花圈的人,斷然不會害了她的弟弟。
老妪低低地笑了一下,“你倒是放心。”
蘇槿時順着這話便接了下去,“婆婆說能治,便是能治。”
老妪眼睛亮了不少,面上的笑意也多了些,當蘇槿時認出了她,給蘇槿笙喂下最後一味藥後,收回手也沉了臉,帶着師長的嚴厲,“老身當初教你的都白教了?連菌子有毒無毒都分不清?”
蘇槿時懵了一瞬,驚呼,“翁婆婆?你是翁婆婆?!”
老妪心裏頭震了一下,意識蘇槿時這會兒才認出她,心裏頭有些尴尬,冷冷哼一聲,向屋外走去。
蘇槿時局促地跟上去,“婆婆莫惱,實在是當初年歲小,離家時間又長,婆婆變化也大,才會認不出來,但是婆婆教的東西,伊伊都記得,不曾忘……”
翁婆婆為何會變化那麽大?
她心裏頭疑惑,卻擔心問出來會唐突了長者。
翁婆婆沉默了好一會兒,心知她說的都是實情,“行了。別守着我這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婆子了,去守着小郎吧。一會兒啊,該醒了。”
蘇槿時聽出她話語裏的惆悵,但見她并不想說下去,也不像真的是生氣的樣子,暫且擱下,守到蘇槿笙的身邊,聽到後者發出難受的嘤嘤聲,細細地安撫。
雨越下越大。
蘇槿言跑進屋裏,帶着一身的濕冷之氣,“我把人帶到這附近,不曾想,又跑了……”
翁婆婆的笑聲從角落裏傳出,陰陰涼涼的,“你能把人帶出來就很不錯了,不過,村裏可沒人會往我這裏來。逼也逼不來。”
蘇槿言這才注意到屋裏的陰影處還有一個幾與陰影融為一體的人,心驚之餘,更是疑惑,“為什麽?”
翁婆婆低低地笑着,卻不答話,更顯陰涼。
蘇槿時輕輕撫着蘇槿笙的發,心中觸動,“你先把濕衣換下來烤幹,婆婆已經給槿笙治過了,別擔心。”
“我才不會擔心他!”蘇槿言脫口而出。
心知他喜歡擡杠,蘇槿時沒有往心裏去,此時心裏頭挂念着旁的事,不再接話。
蘇槿言等了等,納悶地看着她,悶悶地往旁邊一坐,盯着被她攬在懷裏的蘇槿笙,覺得礙眼得很。
翁婆婆手裏轉着枝條,“等藥效完全起來,他會有些難受,會生出幻覺。抓好他。”
她話音剛落,蘇槿笙就掙紮着動了起來。
蘇槿時按住蘇槿笙,聽得他嗚嗚地哭,輕輕拍打着他的背,哼着他不知事時就常給他哼着的小調。
蘇槿笙與蘇槿桅是雙生子,蘇母不喜請人幫忙照顧自己的孩子,卻又忙不過來,蘇槿桅頑皮得緊,再加個蘇槿瑜做學問上讓人頭禿,照顧他們的事情又有不少落到了她的身上。
好在蘇槿笙很乖,很少會鬧,每每一鬧起來,聽到她的歌聲就會安靜下去,和此時一樣。
蘇槿時自己也在這樣的歌聲裏仿佛回到了當年在京城裏的時光。談笑有共識,往來有知音。
蘇槿言瞧着聽着不知不覺失了神,貼着蘇槿時身邊坐下,頭靠着她的腿,低低喚了一聲娘。
他記得他娘說過,這是他娘家鄉的小調。以前,他娘總會哼着這樣的小調,安撫住他不安的情緒。
蘇槿笙半睡半醒間,哭了起來,“爹,笙兒想讀書。”
“好。阿姊讓你讀書。”蘇槿時聽到他的話,先是一怔,而後輕聲安撫。
也不知他聽到沒有,總他的哭聲小了些,不一會兒,又道:“笙兒想要爹爹教。”
“好。阿姊讓爹爹教你。”她垂着眉眼,語氣是比平日裏更甚的溫柔。
“笙兒想要爹爹,想要爹爹不喝酒了。”
翁婆婆笑了起來,聲音更啞了,還帶上了鼻音,“莫不是已經醒了,知道這個時候好提要求?”
蘇槿時笑了笑,“好,我們讓爹爹不喝酒了。”
翁婆婆默了聲。
若是真能做到,秦婉又何苦把自己累得香銷玉殒?
蘇槿笙還在半睜着眼迷瞪瞪地一會兒一個要求的提,蘇槿時都一一答應。
聽到他撒嬌地道:“笙兒想讓爹爹抱……”
蘇槿時難得地噎住。過了一會兒,将因為得不到答案的蘇槿笙緊緊攬入懷中。懷中的小人兒才安靜下來。
蘇槿言在一旁瞧着,若有所思。原來,蘇槿時喜歡這樣的。原來,只要這樣子,就能讓她什麽都答應下來。
過了一會兒,他軟着語調,“你累了,我來抱着他。”
蘇槿時疑惑地瞧了他一眼,不知他怎麽似變了個人一般,但她拒絕不了這麽真摯又軟萌的請求,由着他把蘇槿笙攬了過去。
她瞧着蘇槿笙只鬧了一瞬便安靜了下來,心裏頭有些失落又有些高興。
自己的弟弟,也不是非自己不可。
蘇槿言也不過是看起來兇一點,心裏是軟的嘛。
蘇槿笙一動就覺得周圍發冷,扁了扁嘴,不敢動了。
蘇槿時走到門邊,看到滿目深黑,側耳細聽,“只是雨聲,怎麽冷得好似下雪了?還有一點雪香?”
蘇槿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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