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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邊呈現出一片蟹青色,逐漸散開,露出一點金黃的身影。
屋檐下滴滴噠噠的,屋裏的破瓦罐裏蓄彙滿了水。被蘇槿時姐弟幾個占用過的地方潮潮的。鋪在床上的稻草不能用了。
蘇槿時屋前屋後地看了一圈,不知翁婆婆大早去了哪裏,但見蘇槿笙清醒了,便留下從家中帶出來的所有銅子,帶着他們往回走。
蘇槿笙安靜地跟在她的身後,看着走在前面的兩個身影,慢慢的,注意力都放在蘇槿時身上。
蘇槿時不曾注意到他的神色,只在聽不确切他的腳步聲的時候會回頭來看一眼。
蘇槿言也會跟着回頭看過來。蘇槿笙在看到蘇槿言的目光時,不禁後心發涼,連忙跨大步跟上,轉到蘇槿時的另一側,軟軟地喚她,“阿姊。”
蘇槿時揉揉他的頭,“以後,再不能做這樣的事了,知道嗎?”
蘇槿笙乖巧地點頭。
他吃完那些毒菌子得知父親并不在家的時候,就後悔了。
後來暈了過去,可是他能清楚地知道周圍發生的事情。阿姊的氣惱,兄長的不知所措,妹妹的自責……
阿姊的那句“沒有什麽比你的性命更重要”震得他心口發疼。
當時,他就想告訴阿姊,他再也不了。可是他難受得很,想說,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再後來,明明感覺到是阿姊的懷抱,眼前卻看到的是他怎麽追趕也追趕不上的爹……
“阿姊,我以後還能考狀元嗎?”
蘇槿時心裏頭震了一震,不忍心告訴他“家中子弟再與功名無緣”的殘酷事實。
“為什麽想考狀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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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槿笙眼睛暗了暗,垂下頭,小聲地道:“我聽爹說我以後能像他一樣做狀元。狀元一定是很厲害的人,我想當。”
“狀元算什麽?學問能高過狀元,那才叫厲害。”
蘇槿笙猛然擡眼,眼裏光亮了迸出,“狀元不是最厲害的?那我能比我爹厲害?”
看着蘇槿時溫柔又明媚的笑容,蘇槿笙情緒高漲起來,拉着蘇槿時的手,“阿姊,等我變厲害了,我們能回京城嗎?”
剛說完,他似是想到了什麽,情緒迅速回落。一雙眼裏出現了死寂一般的神色。可還是倔強地看着自家阿姊,等着她答案。
蘇槿時腦中空了一瞬,京城的過往和家鄉的現狀迅速碰撞出火光。她點頭,“能的。我們都能再回京城的。”
她看到了自家弟弟變得呆呆的樣子,肯定地告訴他,“等你們長大,我們就能回去了。”
經歷昨晚,蘇槿笙覺得自家阿姊身上有讓人信服的魔力,哪怕自己知道不可能,還是安心了些,信任地握住了她的兩根手指,随着她的腳步。
而她,回家的腳步都變得輕快了起來。
他們回到家鄉,便等于高飛的鵬鳥受到重創落回谷底,整個家都彌在洩氣的氛圍之中,她的母親,也只是想在低谷中為父親求得一絲慰藉。她一直以來跟着母親,母親做什麽,她就做什麽,母親讓她做什麽,她就做什麽,母親離開後,她雖然不想再受那些委屈,卻沒有前進的方向。
直到現在,她猛然間想到,他們還能再回到京城去。他們能去任何一個未來他們想要去的地方。只要他們養好了傷,練好了飛翔的本領,便能再次飛向高遠廣闊的天空。
蘇槿笙不知道自己的話激出了蘇槿時未來的方向,只覺得自家阿姊對自己真好,比爹爹還好。阿姊長得也好,看到阿姊高興,他心裏也跟着生出一點高興,似乎爹爹不是那麽重要了一般。
只是他們的好心情在聽到蘇軒把小女兒藏着錢都拿走了的時候散了大半。
霜霜哭了半夜,撐着不睡,直到蘇槿時回來,把自己的委屈倒了出來,才在蘇槿時的安撫下慢慢睡下去。
蘇槿時又無奈又心酸。沒想到一直以為年紀尚輕的妹妹在回家之後,就一直沒有花過母親給她的銅子兒。一枚一枚地,攢了大半年,昨晚去烤菌子之前還樂呵呵地點了數,卻沒想到回到屋裏再摸就沒了。
即便是五歲的孩童,也知道,除了不停從母親那裏拿錢成日醉生夢死的父親,再無旁人會做出這樣的事來。
給小妹蓋上打着補丁卻漿洗得十分幹淨的薄被,蘇槿時的臉色頓時不複之前的溫柔,整個人都像是生了刺一般,看得蘇槿瑜心裏發怵。
他緊跟着蘇槿時走到院中,“阿姊,你去哪?才回來……”
蘇槿時腳步不停,将懷裏的匕首拿出撥開看了一眼刀鋒上泛着的冷光,匕首入鞘,收入袖中,“沒什麽,我去去就回來。你在家照看好弟弟妹妹們。”
蘇槿瑜讷讷地應着,不敢上前多問。
蘇槿時走不多遠,卻看到随意另披了一件外套的蘇槿言從樹上跳下來。
“你一~夜未睡,還不回去歇息?”
蘇槿言神氣的昂起頭,“那算什麽?”
突然想起她對撒嬌的蘇槿笙依順的樣子,軟着調小聲地道:“我想和你一起去。”
蘇槿時吃了一驚,沒想到喜歡和她擡杠鬧脾氣的豆豆突然會露出這麽軟和的一面。若是他和她犟,她還能強摁着把他丢回去,可他這麽軟綿綿的話,像是請求一般,讓她無法拒絕。
轉念一想,反正他也見過了自己發兇的模樣,也不怕他再多瞧一回。
蘇槿言暗暗搓了一下袖口,在蘇槿時看不到的方向笑了笑,緊緊跟了上去。
林滿倉家要做生意,開門開得早。
才打開門便見着蘇槿時風火火地朝自己這邊走來,小小的臉上像是蓋了一層霜,一看就是來者不善。
林滿倉想了想,一步迎了出去,“伊伊,找叔有事?誰欺負你了?”
蘇槿時冷着臉,“滿倉叔知道我娘的事?”
“知道啊。”林滿倉一頭霧水,小聲提醒,“那天,我不是也在嗎?”
這一句話提醒了蘇槿時那天還是他幫忙拼起的棺材。她的神色稍稍柔和了一點,“我是來接我爹的。”
林滿倉更懵了,“接你爹?你爹可不在我這裏。”
蘇槿時不信,“那他還能去哪裏?”
整個林塘村,就只有他一家酒肆。
林滿倉攔着她不讓她前進一步,“你爹去哪裏,我怎麽會知道?總之不在我這裏,你到別處去找去吧。”
蘇槿時微微眯眼。
林滿倉這般攔着,裏頭一定有什麽防着她的。
他們之間平素交集便不多,唯一可能的就是他即便見着了她家的情景,知道她母親之事,還在這個時候賣酒予她的父親。
商,奸!
無利而不往,為利而行。
這般想着,她的心裏就生出了對他的惱意來。既惱自己的父親消沉堕~落,又惱世間商人如此重利。
她伸長了脖子,往門裏叫了一聲,“爹!”
林滿倉詫異地側身回頭。
也就是這一瞬,蘇槿時趁着時機擠了進去。
蘇槿言也爬到了牆頭,看着空蕩的桌椅,有些疑惑。
林滿倉的媳婦聽到動靜,以為是有人來沽酒,立馬轉出門來。看到蘇槿時先是一愣,随後惱了,甩着汗巾趕她,“你怎麽來了?快走快走!”
她狠狠地瞪林滿倉一眼,“你怎麽讓她進來了?沒告訴他我們已經很久不做她爹的生意了嗎?”
蘇槿時聽出她語氣裏的嫌惡,半晌沒反應過來,沒注意聽林滿倉是怎麽和他媳婦解釋的,待到蘇槿言到她身邊拉了拉她的袖口,她才回過神來。自己已經不知什麽時候站在了門口,林滿倉家的大門已經關上。
她聽到一門之隔的婦人訓斥着林滿倉,“都是你,那天叫你別去送人,非得去,說什麽蘇三嫂子在不會虧了你。結果呢?平白沾染了晦氣,還一個子兒也沒拿回來。你瞧瞧現在,一天能沽出多少酒去?家裏馬上都要揭不開鍋了!我們是做生意的,不是開善堂的!”
裏面的人繼續罵罵咧咧,沒聽清滿倉低聲說了些什麽,林滿倉媳婦的聲音小了下來,雖還是不滿,卻沒有之前那麽氣勢洶洶了。
蘇槿時覺得臉上發臊,心情卻又好了些。
擡起的手遲疑了一下,到底沒有再敲門給人家添晦氣。自然也沒法問出她爹的下落。
在家中等了一日,都不見蘇軒回來。心裏頭明白,蘇軒不把那些錢都變成黃湯灌進肚裏,斷是不會回來的。
第二日,蘇軒還未回來……
家中情景不容再拖下去,她将蘇母去世前與她一起繡着還未來得及繡完的帕子繡好出門。
蘇槿笙巴巴地看着她,水水的眼睛顯得可憐兮兮的。
蘇槿桅看看他,小小的眉頭皺得緊緊的,“阿姊,二哥是不是中毒中傻了?”
因着中毒一事,總覺得是自己饞嘴害了蘇槿笙,自甘地叫他哥哥了。
蘇槿笙瞪她一眼,又眼巴巴地看着蘇槿時。
蘇槿時心念一動,“你想跟我一起去昭縣?”
蘇槿笙不好意思地點點頭,“嗯。”
蘇槿時想了想,“我今日去是給陳夫人送帕子,不能照看你周全,你身體還沒好全,還是在家中待着的好。兩個哥哥在,若是他們都不能定的,就等我回來。”
她覺得蘇槿笙病了一場之後比之前更黏人了,以往她和母親去昭縣時,他可不會這麽黏着不讓走的。轉念一想,便又道:“阿姊換了錢回來,給你買書和紙筆,你在家乖乖等着,可好?”
蘇槿桅睜大了眼,放着光,“阿姊,我想吃糖!”
蘇槿時不忍拒絕,看向蘇槿瑜和蘇槿言,“你們想要什麽?”
蘇槿瑜認真地想了想,搖頭,“我是大兄,不該要什麽。”
蘇槿時不知他是哪裏得來的認知,倒也沒堅持,看向蘇槿言。後者直接擡腿往外走,“我也去。”
蘇槿時柳眉一立,“不許!”
蘇槿言停下步子,回頭委屈地瞧着她,撇着嘴角,“我想去……”
蘇槿時在小可憐一般的語氣和目光下沒有什麽招架力,猜想他是想要打聽自己母親的下落,便答應下來,可轉眼看到蘇槿笙和蘇槿桅都期待地看着她,頓時覺得頭大。
額角微微跳了跳,不過面上鎮定,笑着道:“正好,他和槿瑜差不多大,一個去保護我,一個在家保護你們。”
差不多大?他明明看起來比蘇槿笙還要瘦小一點……
可是兩兄妹想到蘇槿言破狗肚時的情景,不約而同地松了手,就此作罷。
蘇槿言樂滋滋地轉着眼,與蘇槿笙的目光相對,有些得意。
蘇槿笙扁扁嘴:“……”可惜蘇槿時已經與蘇槿言一起快步走了出去。
兩人行到林滿倉家門口,蘇槿時停了一會兒。
蘇槿言順着她的視線看到門邊的酒壇,“想做什麽?”
蘇槿時搖了搖頭,“我想做點什麽,可是力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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