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蘇槿時看到推門而入的少年,緩緩眨了眨眼,而後換上了笑顏,“季公子?”
語氣裏有些詫異,又有些欣喜,有些了然。
她沒想到季公子當真會找去找人來幫忙,更讓她吃驚的是,他真的找成了人。
看到随着季仲進來的屠獵戶等人,她的笑容更甚。
蘇軒詫異地發現不是自己的兄長們,不待品味失落,明顯地感覺到女兒比自己醒來時要高興得多,心裏頗不是滋味,輕咳了一聲,“這是?”
蘇槿時回到家鄉大半年來,第一次感覺到這麽濃烈真實的善意,心裏歡喜,激動地站起身來。聽到父親的問話,心裏驟然涼了半截。
是了,他們并不是林塘村的人,即便知道她的父親醉生夢死,也不一定知道他家的那些情況。
“爹爹,這是季公子,他身後的那些人,是住在他家附近的獵戶叔叔們。他們住在青山村,是來幫我們的。”
住在青山村的人都來了,同住在林塘村的人卻一點動靜都沒有。
蘇槿時以為自己已經提醒得夠明白了,但見蘇軒還在自我安慰:“那你兩位伯伯一定是不在村裏。”
蘇槿時:“……”
這是還醉着吧?
不想接父親的話,朝行進來的人行了一禮,“季公子去而複返,還帶了屠叔叔和幾們叔叔前來相助,不似親人,更甚親人。心中銘記。”
屠獵戶見過了張牙舞爪的蘇槿時,再一見淑婉的,一時間有點不适應,聽到她提及自己,忙接話道:“蘇家小娘不必客氣,這是我們該做的。”
上一次是他們趕的熊,害得小姑娘無端受累,自己卻袖手旁觀,當時忍不住辯駁,回去之後卻越想越不是滋味,腦子裏總是他們離去時小姑娘抱着弟弟無聲悲傷的一幕,揮之不去。
這回聽到季仲報信,想也沒想便叫上平日裏打獵的夥伴趕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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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她沒事,松一口氣,目光落到蘇軒的身上,“你就是幾個孩子的父親?有你這樣的嗎?讓幾個孩子上山打獵尋口吃的,遇着熊着點回不來,自己卻喝酒賣兒女!要時女兒在山野裏喂了熊,你還拿什麽賣?”
“你說……什麽?”蘇軒猛然聽到這樣的話,腦中嗡響。只覺得那些字他都聽得明白,合在一起,卻什麽也不明白了。
與之同來的,還是翻江倒海的愧疚。
蘇槿時知道自己父親連番受了打擊,如今最受不得的便是打擊了。原本并沒有打算把那些事情說給蘇軒聽,但如今已經被倒了再來,便收不回去了。
忙岔開話題向季公子和獵戶們道謝,表示過些日子再給他們送謝禮過去。
季公子見她當真不似有損,賴老三又已經離開,放心離去。
蘇槿時回院裏看到呆滞的父親,長嘆一口氣,與他對坐着沉默許久,原本打算要說的話,一時間也不忍心說出口了。
“父親,今日好好休息吧。我們改日再談。”
目光所及,不見地幼妹,猜想她可能哭累了在屋裏睡着了,推門見着裏面空無一人,神色驟變,問長弟:“霜霜呢?!”
蘇槿時第一時間便想到當是賴老三一行人趁着他們不注意帶走了人,讓家中人分頭去尋,自己怒沖沖地往山搖村去。
蘇槿言跟上去,“我知道有一條近道。”
有蘇槿言帶路,他們與賴老三一行人是前後腳到的山搖村。
賴老三離開蘇家的,臉色就沒好過。越想越覺得憋屈,越覺得咽不下這口氣。
身邊一人抱怨,“三哥,這事兒,我們就這麽算了?我們這是被那丫頭給陰了啊!”
賴老三怎麽不知道自己是被人給陰了?他的一根手指頭還在兜裏揣着接不上了呢!
自然也不會這麽算了,回頭等他叫上人,趁着夜裏就能把那一小窩人給端了。敢空頭買了他們,也得有命來用才成。
“等着吧!回頭讓他們看!”他啐了一聲,擡頭看到酒肆門外冷清的模樣,皺了皺眉,“守門的呢?”
這家酒肆是用了村裏好幾戶人的地兒建的,大。
雖行的不是什麽正經生意,只要進了這裏,輕則輸了田地,重則賣妻賣女,但因抓着了人的僥幸心理,從來都不會少人。
待得推門而入,才發現酒肆一片狼藉,偏處躺着一只斷氣的熊,血已涼,身已僵。
他平日裏的爪牙們都躲一旁露出膽怯的模樣。
賴老三一腿踢過去,“怎麽回事?”
後院傳出了一陣陣送瓷器碎裂的聲音人,蘇槿時從門後走出來,面上如染了一層寒霜,“我妹妹呢?”
後面跟着同樣冷着臉的蘇槿言。
賴老三額上青筋直跳,“你他娘的,是從地裏鑽出來的不成?”
他們已經走得很快了,竟然比他們兩個還要來得晚。真想倒回去問一問蘇軒,他是不是生了兩對一模一樣的雙胞胎!
蘇槿時這會兒沒有心情和他去周旋,一壺酒倒了賴老三滿頭,取出火折子,“我妹妹呢?”
大有只要他給不出讓她滿意的答案,就會把那火折子丢到他身上之勢。
“你怕不是個瘋子?!”
賴老三抹了一把臉,聽得蘇槿時毫不在意地接話道:“既然知道,就別惹我們,老老實實地把我妹妹還給我!”
賴老三罵了一聲娘,兇狠地瞪向自己留守的人,“你們都是蠢的?這麽多人攔不住他們兩個小的?”
他還想着暗地裏帶人去端蘇家,卻沒想到先被兩個人把自己窩給端了,着實窩火。
“三哥,他們來的時候,我們因為鬥熊都受了不少傷,那些貨也跑了。我們……”
賴老三只聽到“貨跑了”幾個字,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
“裝死?那就讓你真死?”
賴老三立馬坐了起來,想暈不敢暈。哭喪着臉,“小祖宗,我們不知道啊!”
蘇槿時和蘇槿言在這裏裏外外都找過了,不見霜霜,那些被困在這裏的婦人孩子,也在清晨的時候,趁着被蘇槿言引來的熊弄出的騷亂下跑了。
她見賴老三不似說謊,收了火折子,“我去尋人。若是尋着,你便無事,若是沒尋着……”
她沒有說下去,但任誰都知道不會是什麽好話。
賴老三哭了起來。
五大三粗的男人哭泣,刷新蘇槿時的認知,一時間,覺得他幾十歲的人了,和個孩子也無甚大的區別。
外行的腳步頓住,把他當自家弟弟一般斥,“多大的人了?多大點事?就哭成了這樣,醜不醜?”
手一伸,“那些人的賣身契,拿來!”
見手下人把那些“貨”的賣身契遞到蘇槿時的手裏,賴老三哭得更歡了,“老子也沒拿你們怎麽樣,連說搶東西也就是做做樣子,你卻把老子一窩端了,十幾年都白忙活了!”
明明用了混詞,卻怎麽也蓋不住他展示出來弱小可憐樣,還委屈。
“平時也沒幹什麽傷天害理的事,那些人要賭,我就讓他們賭,要喝,我就讓他們喝,他們要賣人換錢,我們來路也正。也就你們兩個,我聽了別人的,以為能幹一票大的,結果栽了!”
蘇槿時不信他的話,卻也懶得去懷疑,不耐地嗤了一聲,“出息!十幾兩銀子的生意,也算是一票大的?”
一個錢袋子撞入賴老三的懷裏,聲音漸行漸遠,“二十兩銀子,你們的賣身錢。”
賴老三呆了好一會兒,反應過來:“娘的!他們家不缺錢,我們被蘇紅那臭婊~子給坑了!”
給二十兩銀子連眼皮都不帶眨一下的,分明是能耐人!
他去找蘇紅算賬撒氣是後話。
此時蘇槿時急着去尋妹妹,腳下生風,直到日暮時分,才在離村口幾裏之處尋到跟着一個比她大些的男孩往外走的霜霜。
霜霜看到她,立馬把男孩抛到腦後,撲入了蘇槿時的懷裏。
蘇槿時用力在她身上拍了兩下,“你怎麽這麽皮?”
懷裏的人兒肩膀抖動着,半晌沒有接話。
蘇槿時鎖着她的肩把她從自己懷裏剝下來,才看到她滿臉是淚,頓時軟了心,“還沒罵你呢,你倒哭上了。”
霜霜咧開嘴,哭出聲來,“我怕……阿姊……我怕……”
蘇槿時被她哭得心煩意亂,看着她的可憐勁兒,心裏更軟了,除了一再地告訴她,“沒事了。沒有人會賣你了”之外,別的話也說不出來。
霜霜終于被她安撫下來答應跟着她回去,回頭一看,“咦”了一聲。
“看什麽?”蘇槿時也順着她的視線去看,微微斂了眉。
先前所見的男孩沒了蹤影。
霜霜垂下眉眼,低低地道:“沒什麽,阿姊,我們回家吧。”
蘇槿時目光閃了閃,沒有挑破。只問起了她是怎麽到這裏來的。
霜霜立時如一只炸了毛的小獸。
“阿姊!二伯抓我!騙我!打我!要賣我!”她咧嘴笑了一下,透出稚嫩的狠意,“不過,他也沒占到好!胳膊上被我咬掉了一塊肉,還被我們……被我給打暈了。然後我就和……我是說我就跑出來了。還想先躲遠一點的……”
她嘴緊。
蘇槿時垂下眼睑,掩去眼裏的情緒。
不過大半天的工夫,她的妹妹與她之間也開始有了秘密。不過那個男孩對霜霜沒有惡意,她也就不打算再追問下去。倒是蘇茂,那個占着他們二伯名義的畜牲,比她以為的還要壞!
搶不到人和屋宅,便直接賣人,壞到裏子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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