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家裏出了這麽一檔子事,蘇槿時便暫時将去縣城的事情擱置于一旁。幸好自己只是心裏有個想法,因着沒有把握而不曾對林滿倉提及,心裏無甚壓力。
霜霜回來之後,看到蘇軒已經淡了親近的心,而蘇軒也無法消化清醒之後突然得知的消息,把自己關進了主屋。
到了第二天日暮的時候,主屋的門終于打開,蘇軒略顯局促,“有熱水嗎?”
他醉生夢死這麽長的時日,偶爾清醒在家的時候,秦婉會督促他好好地收拾一下自己。如今秦婉沒了,孩子們都不好來管這些私密的事。終于,他不得不面對秦婉已經沒了的事實。
蘇槿笙下意識地便看向阿姊。霜霜則撇撇嘴,不說話。又偷她錢又要賣她的爹,一定不是她親爹,她不要理會。
蘇槿言事不關己地扒着碗裏的飯菜。比起蘇軒有沒有熱水清洗自己,他更關心自己什麽時候才能長到這個年齡的正常體型。眼看着那個叫季仲的對蘇槿時示好,他們站在一起的般配感讓他覺得紮眼。
他真的已經不小了!不能再被蘇槿時當成五歲的孩子對待!
蘇槿時已經用得差不多了,放下筷子道:“我去燒水,您先坐下用飯吧。”
“不用。”
蘇軒的聲音有些急。蘇槿時聽出他語氣古怪,微微斂眉擡眼看他,聽得他道:“這是粗活,怎麽能你來做?沒有熱水,我自己去燒便是。”
到得如今,她哪裏會嬌弱得連這點事都做不得了?用得着這麽緊張?
不過,蘇槿時沒有勉強。蘇槿言和蘇槿瑜進山打回來的活物裏,她挑了些好養的山雞和兔子圈起來養着,折了山雞的羽翼,便不怕它跑了去,精心養着,時不時地能撿起幾個五彩斑斓的蛋。
起初,它們到了陌生的地方不安地瑟瑟發抖,不過幾天,只要聽到蘇槿時走近的腳步,便往她腳邊鑽。
聞到煙味,扭頭便見着廚房裏鼓出的烏煙。
“阿姊……”虎子胡亂地把碗裏的飯都扒進嘴裏,站起來,一臉糾結,“我吃飽了。”
蘇槿時哪裏不知道他那點小心思,朝他點頭,“去看看,別讓爹把廚房給燒咯。”
Advertisement
虎子咧開嘴,痛快地答應下來。
霜霜抱着碗咯咯地笑,“阿姊,燒個火都不會的人,真笨,可能是我們的爹嗎?怕是個假的吧!”
蘇槿時連忙看向廚房,蘇軒尴尬地站在廚房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掃了霜霜一眼,“就你嘴皮。爹爹以往不需要做這樣的活計,不知也是正常的。你倒是能,去燒火去。”
“阿姊……”霜霜不情不願地嘟起嘴,在蘇槿時的目光下噤了聲,抱緊碗乖乖地扒着,只眼角餘光停在蘇軒的面上。
這個要賣她的爹一定是假的。她的爹總是把胡子打理得光潔順滑,摸着和頭發一樣舒服,她的爹也總是把腰杆挺得直直的,讓人覺得做他的女兒都是一種榮耀,而眼前的這個人,弓背垂肘,還比她爹瘦了幾圈……
這般想着,心裏頭對父親的怨氣淡了不少。
蘇槿時這才對蘇軒道:“爹爹不如先用飯,虎子燒好了水便會叫你。待到天黑,便見不着碗裏的菜了。”
被幼女輕視,比被外人輕視更讓人覺得難受。
蘇軒心裏的苦澀都溢到嘴裏來了,走到蘇槿時身邊,“我幫你。”
蘇槿時詫異了一下,原本只要把手裏的東西倒進圈起的栅欄裏便好,微一遲疑便轉給了蘇軒。
蘇軒這才覺得自在了些,緩緩将手裏的菜葉和谷粒撒進去,那模樣,似在喂狀元府裏的金鯉。
蘇槿時看得眼角直抽,正欲眼不見為淨,聽得蘇軒輕輕開口,“我真是個一無是處的人。”
蘇槿時心頭一跳,“霜霜童言無忌,父親不必放在心上。”
“我自己知道的。”蘇軒對着那些着急搶食的山雞和兔子自言自語,“自小,我便只會讀書,家中活計一律不知。起先有娘照料,後來又有阿姊和婉娘照料。到得而立之年,卻連稚兒都不如……”
他說得淺顯,心裏想得卻更多。
離那場變故大半年了。家裏的幾個孩子都站起來堅強地面對生活了,只他一直逃避到現在,越發覺得無顏見人。
“爹爹莫要小瞧了這些稚兒。”蘇槿時輕輕地笑了笑,“他們可是我的驕傲。槿瑜攬下了家中的粗重活,讓我不必為每日柴水苦惱。槿言懂得狩獵采物,便是最難的時候,也讓我們不至于太苦。槿笙話不多,卻是頂頂聰明的,志氣也大,想要帶我們一家回京城呢。”
她注意着蘇軒的神色,看到他在聽到最後一句話裏怔住,神色複雜,便止了音。
霜霜放下碗跑到她腳邊拉着她的衣擺,“阿姊,那我呢,我有哪些讓你驕傲?”
蘇槿時睇她一眼,“你覺得呢?”
霜霜歪着腦袋想了想,有些苦惱,忽又亮了眼,“我是阿姊的好幫手,會幫阿姊督促大哥上進,會帶着弟弟玩耍,逼着他說話。”
蘇槿時揉揉她的頭,沒有糾正她對蘇槿笙的稱呼,“你是堅強的,阿姊喜歡聽到你笑。不過,也是最皮的。”
“啊?”霜霜仰着小臉,迷茫着。不知阿姊是在誇自己還是在損自己。
見着阿姊對着自己笑了起來,頓時覺得自己是被誇了,滿意地回去繼續用飯,卻發現不過一會兒工夫,桌上的菜已經沒了影。
院子裏熱鬧起來,蘇軒晦澀的聲音便只有蘇槿時能聽到了,“為父對不起你們。京城……回不去了。”
“事在人為。”蘇槿時并不在意,視線跟着院子裏追鬧的人,唇角帶着溫柔的笑意,“誰會拒絕希望呢?”
“若是根本就沒有希望呢?”
“他們都在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沒有希望,就創造希望。”她并不指望自己輕飄飄的幾句話便能勸住父親,只要能在他心裏留個影就好。
“父親,我們從來都不是一個人。是一家人。”
母親初逝的時候,她也曾以為從此便是她一人扛起所有的重擔,也曾覺得孤獨,覺得世間待她如此不公,苦難落到她一人頭上,可這些日子過來,她感覺到了家人給她的力量和溫馨。有家人的陪伴,她從來都不孤單。
把自己收拾好的蘇軒有了他們父親以前形象,只是短了的精神氣一時半會兒回不來,掉下去的肉,也不是一時半會兒長得起來的。
對于蘇槿時來說,他能幾日不出門喝酒,也沒有再到他們屋裏拿錢飲酒,算得上是一個很好的開始了。
卻沒想到,蘇軒會在她教蘇槿笙讀書習字的時候過來主動提及接管。
蘇槿時大喜過望,看着他半晌沒說出話來。
她一直是個渴學的,只是所學太多又太雜,從未按照科舉的标準去學習過,有些東西沒法教。蘇軒就不同了。大夏幾百年唯二的連中三元的人才,科舉考試裏的那些東西,早就融入了骨血,教起人來得心應手。
“爹,這可是你說的,今日槿笙的學業便交給你了,我與槿言進縣城一趟,添置些東西回來。”
感覺到袖口被拉住,蘇槿時揉了揉幼弟的頭,“不是一直想要爹不喝酒,回來教你抱你嗎?這回,你可要如願了。好好和爹學。阿姊去賺銀錢,回來時給你帶糖吃。”
蘇槿桅一大早就沒了影,要不然這會兒一定會接話也要吃糖或是跟着去的。
蘇槿笙抿着唇,不情不願地點頭。
想讓父親陪在身邊,那是以前的事了。如今,父親的存在感已經淡了不少,他想要阿姊。
可他也知道。現在父親回來了,他再拖着阿姊,不讓阿姊去賺錢,家裏會很難過的。
蘇槿時看他這樣子,有些不放心,對蘇軒道:“槿笙不太愛說話,爹不必強求。”
蘇軒皺了眉,有些懷疑人生。
“笙兒以前不是挺愛說話的嗎?”他記得自己的小兒子是個性子活潑又聰明的,總是黏着自己。
“那是以前了。”蘇槿時的笑容淡了不少,“人都是會變的。今時不同往日。”
蘇軒似乎難以接受,“既是今時不同往日了,那還讀甚的書?好好地過日子才是正經。”
他的語氣不太好。
蘇槿時的臉色頓時涼了下來,美眸裹着秋水的涼意,攬着蘇槿笙僵硬的肩,“槿笙是我的弟弟。他想讀書,我便讓他讀。父親若是這般教他,那不教也罷。我縱是教不出狀元郎來,也不會說出這種讀書無用的混賬話,斷了人活下去的希望。”
蘇軒這才注意到幼子的面色慘白,一排貝殼一般的小牙齒緊緊地咬着唇,将唇上的血色都咬了去。
“他……他這是怎麽了?”
蘇槿時在蘇槿笙耳邊低聲說着安撫的話,直到蘇槿笙好了些,才擡起頭來看到蘇軒驚惶失措的樣子,反應過來自己剛才說的話有些重。
“您莫再拿洩氣的話來刺激他,他便無事。”
虎子挑了水進來正好看到這一幕,将水倒滿之後,才抹了一把汗,憨憨地道:“爹爹真是奇怪,我不喜歡讀書,以前老拿鞭子抽着我讀,弟弟愛讀書,現在倒叫弟弟不要讀了。我都知道讀書好,爹爹怎麽就不知?”
他摸了一把自己圓溜溜的後腦,“如果不是阿姊讀了那麽多書,又聰明,哪裏能一眼就看出來賣身契是假的,根本就不是爹真心地賣我們?!”
“咳咳……”突然被弟弟說破了事兒,蘇槿時有些尴尬,慶幸父親黃湯灌多了,腦子反應慢,截住虎子的話頭,“我不在家,你便莫要出去了,照看着笙兒,莫再讓他吃不該吃的東西了。”
蘇槿笙抱着阿姊的胳膊,垂着眼睑,濃密的睫毛輕輕顫動,聲音小小的,“阿姊,我不會那樣了。”
蘇軒的腦子轉不過彎來,“笙兒不會哪樣?”
蘇槿言原本坐在蘇槿時身邊看着她教弟弟的,在她說要進城時就進屋收拾了一番,外面的話,他都聽了去,從屋裏走出來,催促蘇槿時快些,扭頭道:“曾經有一老翁,活了大半輩子,不識字,又讓外出的兒子每日給他寄信。兒子知曉他看不懂,便給他畫圖。有一天,他看到兒子寄來的信裏畫了一只大蟲,便以為自己兒子遇着大蟲死,等他兒子帶着虎皮回來,才知道老翁在收到信之後便自殺了。倘若老翁能識字,亦或是學了些東西不至蠢鈍至斯,何至于喜事變喪事?”
蘇軒噎了半天,終于問出了幾日來一直疑惑又猶豫着不敢發問的話:“你……也是我兒子?”
蘇槿言:“……”
蘇槿時:“???”
莫是被黃湯傷了腦子?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