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百年地産(四)
袁明月跟何清晖在袁家吃完飯,開車回月壇17號。一路上,她情緒都非常低落,他也沒怎麽說話,電臺打開,交通調頻在放王菲的歌:“高架橋過去了,路口還有好多個,這旅途不曲折,一轉眼就到了,坐你開的車,聽你聽的歌,我不是不快樂……”歌曲放完,電臺主持人用一把低沉磁性嗓音非常煽情的說:“各位親愛的聽衆,此時時刻,你正坐在誰的車上?而誰又是你的乘客?你們可還快樂嗎?”
車子剛好停在一個紅燈口,袁明月不自覺的轉頭看向何清晖,誰知他竟然也轉頭看她;此時已是初夏,車窗打開,有帶着溫度的微風吹進來,街邊路燈照在他的半邊臉上,形成一層黃色光暈,可以看到細小絨毛,柔軟可愛,與他平時氣質很不相符,她正想開口調侃,他卻又轉過頭去,她不禁覺得尴尬。電臺裏主持人繼續說:“無論現在你身邊的人是誰,都請你們要快樂,并且記得享受這樣一個醉人的夜晚。”袁明月心情更加郁結,伸手将電臺關上說:“真受不了這種心靈雞湯!”
何清晖沒有說話,紅燈變過來,他一踩油門,車子開出;袁明月忍不住又轉頭看了他一眼,他直視前方,專心開車,街燈照出的影子在他臉上變換不定,連帶他整個人和此情此景都虛幻起來,她想自己定然是太累了,于是轉過頭閉上眼睛。
這晚何清晖在書房看書到很晚,肚子餓了,想下樓找點吃的,打開房門,還沒開小客廳的燈,看到對面袁明月的屋裏,從門縫下面漏出黃色的光來。他猶豫了一下,走到對面擡手敲門,果然門打開,袁明月看到他不免驚訝,“有事嗎?”
“還沒睡?”
袁明月擡手舉起一本書說:“我在看書。”正是何清晖之前看過的那一本《老人與海》,她又說:“不知道怎麽回事,平時看兩頁就睡着了,今天都看了二十幾頁了,還不困。”
何清晖看到她舉起書的時候不禁心動了一下,可是聽了她後面的話,不自覺嘴角抽搐,沒好氣的說:“別看了,陪我去打球!”
“啊?這麽晚打球?”
“我想打。”何清晖說着往樓梯口走。
袁明月只得跟上,到了游戲室,何清晖先擺好球,照例袁明月先開球,最近只要兩人晚上有空,幾乎都是打球渡過,她球技大漲,開局打的底氣十足,連得28分才出現第一個失誤。輪到何清晖打,他們平時打球,他總是穿着整齊的西褲襯衣,氣勢十足。可是今天他身上卻是一套淺灰色棉質睡衣,穿着拖鞋,整個人都松松垮垮,随意的幾乎不像他。他拿着球杆,趴在球臺上瞄準,睡衣吊下來,露出大片胸口,一副j□j的樣子,袁明月不禁笑出聲來的,她這一笑,何清晖便失了準頭,一分沒得,又讓袁明月拿到球權。
何清晖站起身怒看袁明月,“無緣無故亂笑什麽!”
袁明月見他居然犯這麽低級的錯誤,只管高興,覺得今天簡直有希望打敗他了,早不記得剛才為什麽笑,拿了滑石仔細塗抹杆頭,一上臺子,狀态神勇,又連續打了30分;這下臺上剩下的分數已經不多,除非何清晖只打臺球才有希望超過她;果然何清晖上來連打五次黑球,得了40分,桌面上只剩下彩球,一共23分,袁明月一看又沒希望了。她已經準備去放球杆,誰知何清晖在擊打黃球時,突然打了一個噴嚏,沖擊手部沒控制好力量,眼看球從袋邊滑過,袁明月忍不住跳了起來,說:“哇!哇!何清晖,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今天我一定贏你!”
何清晖拿了紙巾擦鼻子,嘟囔着說:“高興什麽啊,我看你也就能進那顆黃球。”
袁明月原本以為自己必贏了,可是聽他一說,不禁緊張起來,黃球的位置很好,自然是能進的;只要進了黃球,再進綠球,她就贏定了,可是綠球在一個很靠邊的位置,比較難以控制;她認真起來,仔細算了位置,輕将黃球打進袋子,白球滾回來剛好與綠球形成一個比較好的角度,她依舊不敢懈怠,試擊了幾次終于找到一個自認為比較合适的角度和發力方式,一杆打出去,眼看着白球撞擊綠球,綠球向前滾出,擦着邊沿進了袋子,她興奮起來,放下球杆,緊握雙拳,大叫:“yeah!何清晖,我贏你了!”
何清晖說:“贏就贏了,趕緊把球打完去睡覺!”
這是何清晖的規矩,即使分出勝負,也一定要把球打完。袁明月贏了球,信心大增,剩下的球打的異常順利。
他們打完球回到樓上小客廳,何清晖說:“晚安!”
袁明月忽然說:“謝謝你,何清晖!”
何清晖一愣,難道讓球被她看出來了,板着臉說:“平白無故說什麽謝謝!”
“謝謝你陪我打球!”袁明月與他相處了一段時間,大致也了解他了,自然知道他這會兒叫她打球,是因為看她今天從袁家回來一直不高興,那麽晚了又不睡,才想辦法來分散她的注意力的。
何清晖松了一口氣,點頭說:“早點睡吧。”
袁明月回到屋內關上門,心情異常的好,早忘記今天在袁家那些亂七八糟的心思,一趟床上,立馬睡着。
第二天袁明朗果然到百年上班,也沒給他分配職務,就給了他一間辦公室,配了一個秘書,各種文件不停的拿進來,逼着他看。袁慶年再三囑咐袁明月和袁明俊,如若讨論月壇改造方案,務必叫上袁明朗。
上午剛過11點,袁明朗就跑來袁明月的辦公室,興奮說:“姐,我請你吃午飯!”
袁明月正準備召集部門短會,看了一下手表說:“時間還早,你先回去,我晚些時候去找你。”
袁明朗卻不願意走,說:“我在這裏等你。”
袁明月不禁頭疼,“我要開會了,你在這兒做什麽?”
“爸不是說了,讓你們開會也帶上我,我旁聽。”
袁明月知他是不願意回去再看那些文件,才非要在這兒耽擱的。她只有任他,袁明朗很高興,因為袁明月是站在黑板前給下屬開會的,他就坐上了她的辦公椅,在她桌上左擺擺,右弄弄,一副百無聊奈的樣子。
等袁明月給下屬布置完接下來一段時間的銷售策略,回頭看袁明朗正在玩弄她桌上那一套木頭人偶,她一把奪下來說:“不準動這個!”
袁明朗攤手說:“以前不能動就罷了,現在還不能動。葉聖非都走多久了,你跟姐夫也結婚了,還留着這個算什麽!”
“你個小孩子懂什麽?”
袁明朗撇嘴說:“就算我是小孩子,我也知道有一句話叫珍惜眼前人。”說着又搶過那套木偶說:“所以啊,這個東西你還不如送我。其實是葉聖非說這些人是你而已,我就看不出來,等我拿去送女朋友,說像她,她肯定也信。”
袁明月拉下臉說:“你再不放下,我就生氣了!”
袁明朗看她真的不高興了,也不敢再玩,到底放下那套木偶說:“要是被姐夫知道了,看你怎麽辦!”
袁明月将木偶在桌角重新放好說:“要你操心!”
兩姐弟正打着嘴仗,袁明俊出現在門口,說:“都在呢!我還說叫明朗一起去吃午飯。”
袁明朗知道這個堂哥不待見自己,不過他也不喜歡他,他沒轉身,也沒擡頭說:“我跟我姐去吃。”
袁明俊尴尬笑說:“那一起吧,第一天上班,當然該我這個當哥的請。”
袁明朗還想拒絕,袁明月現在對袁明俊卻完全是另外一番想法,她說:“好啊,走,朗朗,我們好好宰明俊一頓。”
袁明俊不禁一愣,袁明月平時跟他說話,可是極盡諷刺之能事,這會兒态度怎麽忽然變了。他心裏一合計,自然明了,無論如何,他和袁明月都在百年做了多年,而且各自都非常努力,現在袁明朗這個剛大學畢業的毛頭小子,一進來就參與月壇改造這麽重要的項目,說不定再過一段時間,就爬到他跟她的頭上,他們自然都是不願意的。現在他們有了共同的敵人,理應聯合起來。他也笑說:“沒問題,明月不是愛吃日本菜嘛,今天請你們吃隐泉。”
他們各自開車去餐廳,袁明朗開車帶着袁明月,在車上抱怨:“誰讓你答應跟他吃飯的,看他那個樣子,一身藍不藍,綠不綠的襯衣,跟他一桌,簡直丢臉。”
他們姐弟在吃穿上都異常講究,袁明俊在個人品味上卻差強人意,與他們自然是格格不入。袁明月說:“你剛來上班,公司人事是第一件要好好處理的問題。我現在說你記住了,第一,不要随便跟女員工搭話套近乎;第二,對元老董事們要尊重;第三,不準再對袁明俊表現出不耐煩的樣子。”
“第一件和第二件我明白啦。可是你不也一向很讨厭袁明俊嘛,我還想來給你報仇呢,你幹嘛又讓我給他好臉色。”
袁明月耐心說:“他現在是采購部主管,又是公司董事,公司裏的很多事情他都有發言權,爸又重視他,你以後要想順利接管公司,第一條就是得把他給制住了,所以最開始一定不能跟他關系鬧僵,明白嗎?”
袁明朗猶豫着點了點頭,過了一會兒又說:“姐,我跟你說,你別告訴爸,要不然又罵我。其實我對公司一點興趣都沒有,我總覺得我應該去幹點其他的更有意義的事情,而不是被這一家地産公司縛住手腳,一輩子只跟錢和房子打交道。”
袁明月看他一臉認真,嘆了口氣說:“行了,別整天瞎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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