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月圓人全（二）

袁明月遠遠的看着那兩人,心裏說不出是一種什麽感覺,她不記得何清晖曾經對她這樣笑過，對面的孫小姐卻早就看出她臉色變化，問道，“是姐夫沒錯吧。”

袁明月知道這孫小姐肯定以為何清晖是背着她在外面亂搞,正等着看熱鬧呢。事實上，她心裏清楚，他們倆都是自由身，有跟任何人約會的權力。然而她到底無法說服自己，她還記得他們的青島約會,她從座位上站起來說,“我去打個招呼。”

孫小姐狀似擔心的說,“我跟你一起去吧。”

袁明月一笑說,“別誤會，清晖跟我說過這個飯局，是他的一個朋友，只是我不知道他也會來這裏。”

那孫小姐也不好再說什麽，只得坐下。

袁明月向那兩人走去，越發看清楚那女人長相，是一張小小瓜子臉，面色皎白，五官輕淡服帖，白色衣裙像是從身上自然生出來，全身上下沒有一件飾品，氣質高雅，清秀幹淨，是何清晖的品味，她想。

再反觀自己，身上是一件新季的阿瑪尼絲質齊膝裙，紅白藍漸變色在衣服上形成抽象圖案，特意搭配了大大的彩色琺琅耳環，腳上是一雙銀色高跟鞋，配上一頭紅發，怎麽看怎麽像暴發戶。

她不禁一陣氣餒，正想着到了桌前應該說什麽，卻是何清晖先看見她，一臉驚奇的表情問道：“你怎麽在這裏？”她直想打退堂鼓，一輩子最怕這樣的場面，讀書的時候男朋友被發現劈腿，她直接打電話過去分手，從此不願再見那個人一面。可是現在這個是何清晖，或者由于他們的表面關系，或者由于其他，總之，是不一樣的。

她在桌前站定，用一種稍帶距離的口吻說：“我跟朋友約在這裏吃飯，剛好看到你，過來打個招呼。”說着又轉過頭去看那白衣女人說：“這位是？”

誰知那白衣女人看到她，卻是滿臉帶笑的，立即站起來說：“這位是嫂子吧！我見過你的照片，你們婚禮我還去了，可惜清晖哥說你們趕飛機，沒得及見你。”

袁明月先是一懵，繼而想，所以這個女人是小白兔型嗎，看到男人老婆立馬裝親近那種，還“清晖哥”，叫得可真親熱。不等袁明月回答，何清晖說：“明月，這位是王心悠。”

袁明月只覺這名字有些熟悉，好像有聽何清晖和楊慎聊天的時候提過，至于人，她一下子想起來，是他們婚禮那天，正要去機場，在門口碰到的那個女人，何清晖當時沒介紹他們認識，還跟她聊了很長時間，臉上也是挂着她從來沒有見過的笑。

袁明月心裏異常別扭，到底跟王心悠打了招呼。何清晖往孫小姐的方向看了看說：“你朋友好像等急了。”

袁明月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說：“那我先回去了，你們慢慢聊。”

何清晖嗯了一聲，轉回頭繼續跟王心悠聊天。王心悠的父親是何清晖讀大學時候的經濟學教授；王教授一直對他非常欣賞，自己做課題的時候喊他過去幫忙整理資料，又叫他去家裏吃飯；他第一次見到王心悠，幾乎驚呆，因為跟他母親年輕時候的一張小照實在太像。他後來為了王心悠，就時常上王家，人人都以為他喜歡她，只有他自己知道不是；自從母親去世之後，他的神經就一直緊繃着，每天都在想怎麽打敗他的父親；可是跟王心悠一起的時候，他就能暫時抛開那些想法，得到短暫放松。

王心悠的性格跟他母親也像，都太過柔弱。他知道她母親為自己的性格付出過什麽樣的代價，他其實是讨厭那種性格的；相反的，袁明月那種性格才是他欣賞的，懂得變通意味着心理強大。可是因為母親的關系，他對王心悠又有一種保護欲。他一直像對妹妹一樣對王心悠，他也跟她說過，他們這麽多年來，并沒有過半點暧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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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現在能令袁明月誤會吃醋，他不禁高興起來。對面王心悠正說着自己這半年做無國界醫生自願者的經歷，看着何清晖竟在對面笑起來，她驚訝問：“清晖哥，你笑什麽？”

何清晖連忙收了笑容說：“哦，沒什麽！”

袁明月郁郁走回自己的座位，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再看向那兩個人。那孫小姐一直在觀察剛才情形，看到袁明月回來，笑說：“還真是朋友啊！”

袁明月只覺這人非常讨厭，面上卻是一副不在意的表情，胡扯道：“是他發小兒，兩人很久沒見了，出來敘個舊。不管他，咱們吃咱們的。”說着叫服務員點菜。

他們點完菜，服務員卻先上了一瓶紅酒，袁明月皺眉頭，“我們點的是清酒！”

服務員彎□子站在她旁邊恭敬說：“這瓶是8號桌的先生送的。”正是何清晖那一桌。

袁明月擡頭再次看向他，只見他依舊在笑着和王心悠聊天，樣子愉快而放松，她轉頭對那服務員說：“把酒打開吧。”

那孫小姐看這情形，想可能真的是自己多想了，人家夫妻和睦着呢，她笑說：“來，上回在青島咱們沒喝夠你就走了，今天剛好補上。”

袁明月正要拿起酒杯跟她碰杯，桌面手機忽然響起短信提示音，她低頭看了一眼屏幕，是何清晖發來的，寫着：“少喝點。”

袁明月一陣氣悶，都跟其他女人約會了，還想管她！她舉杯與那孫小姐碰杯，喝進去滿滿的一口。這樣喝了兩杯之後，人也放松不少，自然是跟孫小姐邊吃邊聊，倒是不怎麽在意何清晖那邊的情況了。

兩人無非聊一些他們朋友的八卦，孫小姐一向說話大膽，兩人不時開懷大笑。

何清晖剛才以為袁明月因為誤會而吃醋，不禁總想再看看她；忍不住遠遠的瞟了一眼，卻看她正舉着紅酒杯，侃侃而談，頭發顏色剛好與杯中光芒交相輝映，彩色大耳環不時随動作晃動，更襯得脖頸修長，表情活潑，完全不像有心事的樣子，他這才覺得自己完全是多想了，難免又是一陣惱火。

袁明月跟孫小姐很快将一瓶酒喝完，正想叫服務員打開他們自己叫的那瓶清酒來喝，何清晖卻出現在他們桌前，對服務員說：“這瓶不用開了。”

袁明月看到他一愣，又看了看他左右兩邊，再看向他們的臺子，疑惑問道：“王小姐呢？”

看來何清晖剛才送王心悠出去，她是完全沒注意。“她男朋友來接她回去了。”何清晖說着又轉向孫小姐說：“孫小姐，不好意思，剛才看你們聊的高興，就沒過來打招呼。”

孫小姐先前到了這裏看到何清晖和一個女人在一起，還暗暗幸災樂禍，想說果然男人都是一樣的，袁明月上回表現的那麽在乎她男人，結果人家還不是在外面該怎麽花就怎麽花；現在看何清晖不僅送了酒，而且特意過來打招呼，又當面撇清與剛才那女人的關系，不禁又想這袁明月運氣就是好，從小到大都讨人喜歡不說，居然這麽好的男人也被她撞到。

袁明月心裏其實還氣着，就算王心悠有了男朋友，也不代表何清晖對她沒想法。何況她也并沒有見到那個所謂“男朋友”。她沒好氣的說：“你沒事就先回去吧，我再陪孫小姐聊一會兒。”

何清晖臉一沉，不悅道：“你喝了酒，沒法開車。我陪你先送孫小姐回去。”

那孫小姐因為看不到想看的戲，早就對這一對兒失去了興趣，忙站起來說：“何先生說的是，你們先送我回去吧。”

袁明月沒法，只得站起來跟他走，心裏懊惱異常，為什麽好像總是被他管着，而他自己卻是做什麽都成。

他們送了孫小姐回酒店，然後開車回17號。在車上，袁明月到底沒忍住，低低的問道：“她是誰啊？”

何清晖正專心開車，沒聽清楚她的話，問了一句：“你說什麽？”

袁明月覺得自己的底線到此了，既然他不願意回答，她再問下去簡直就是無謂糾纏。他們之間畢竟不是真的夫妻關系，她沒必要做到那個份上。

她靠在座位上閉上眼睛，由于最近工作勞累，再加上喝了點酒，盡然真的睡過去。迷迷糊糊見到何清晖正站在一個上行的電梯上，而她則站在下行的電梯上，他們對望着接近，她伸出手去想要撈住他，卻忽然撲了個空，感覺身子往下墜。

她一驚，人醒了過來，轉頭看過去，駕駛座上卻不見了何清晖，她一陣慌亂；直到聽到外面“十元店”的叫賣聲，才意識到車子正停在月壇北口的街邊，她看向窗外，只見何清晖正站在街對面的奶茶店小窗口前，從皮夾子裏拿出零錢遞進去，跟裏面說了句什麽，不一會兒又伸手接過從裏面遞出來的一個袋子，她知道那個袋子裏裝着她下午說的水果冰沙。

她看着他提着袋子，不時向馬路左右張望，身形敏捷的避讓來往車輛，終于穿過路口，向車子走過來。她透過厚厚的擋風玻璃看向他，忽然覺得眼前好像被蒙了一層霧，她鼻子不禁一酸，第一次真切的意識到，她已經愛上了這個男人。只是，他愛她嗎？她不知道。

*****

周一這天，袁明月正開車從工地趕回公司參加一個跟合作方的會議，何清晖給她電話說：“今天晚上心悠和她男朋友約我們去他們家裏吃飯，等你下班我來接你吧。”

袁明月一聽又是王心悠，立即拒絕說：“我不知道開會到幾點，還是不去了。”

平時他們也會有這樣的約會，東道主通常都會說“帶上你太太”或者“帶上你先生”，他們也通常都有忙不開拒絕掉的時候，可是今天何清晖卻不容她拒絕，他說：“我下班過去找你！”說完将電話挂掉。

袁明月心裏一陣翻騰，仿佛有個小人在腦子裏蹦噠說：“憑什麽！憑什麽！憑什麽非要讓我去看你對着另外一個女人那樣說話！”後來等那個小人終于蹦噠累了，她也到了公司了。

她剛出了公司電梯，就聽見裏面一陣嘈雜，有幾個人正圍在走廊裏聊天，聲音時大時小，氣氛詭異。袁明月臉沉下來，說：“你們都不用上班嗎，在這兒聊什麽！”

一衆人看到她，表情又是一變，不像是害怕，反倒像是在圍觀她。她也疑惑，大步走進辦公室叫：“鄭盈盈！”

鄭盈盈慌忙從座位間圍着的一堆人中跑出來，到了她面前，不等她問，就結結巴巴的開始說：“那個……那個誰回來了？”

袁明月不耐煩的問：“好好說話，誰回來了？”

鄭盈盈低下頭小聲說：“葉聖非！”

袁明月只覺腦子一炸，自從陳家鎮那次認錯人之後，她就想可能這一輩子就再也見不到葉聖非了，現在他居然又回來了。她說不清現在是什麽感覺，震驚？好奇？氣憤？總之，絕對沒有高興。她站在辦公室裏看一圈，并未見到葉聖非的身影，厲聲問：“人在哪兒呢？”

鄭盈盈将她拉近辦公室，将門一關，說：“剛才我就坐在位置上，一擡頭看見他帶着一堆人走進來，還以為自己認錯了……”

袁明月打斷：“說重點！”

鄭盈盈忙說：“我們今天不是定了跟成發地産談青島石老人項目嘛，結果葉聖非帶着一堆人來了，他旁邊那人是上回見過的成發地産的總經理秘書，跟我們董事長介紹說，葉聖非是他們新任的副總。董事長臉色很不好，剛剛帶人進了會議室。”

袁明月聽完立即打開辦公室的門，徑直往會議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