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月圓人全（三）

袁明月推開會議室的門,正聽見袁慶年厲聲說,“這個人曾經私自侵吞百年地産銷售款五百萬,我們當時報了警,警察也已經立案。現在他居然能堂而皇之的出現在這裏,簡直就是個笑話,如果你們不做出合理解釋，我馬上報警，”

袁明月走了進去,正看到站在會議桌旁邊的葉聖非,他還是高高大大的樣子，穿一件紅白豎條紋襯衣,帶着銀色細邊框眼鏡,筆直的挺着上身與袁慶年對峙,看到袁明月進來，不過稍微一擡眼，看不出臉上表情變化。他面對生氣的袁慶年，絲毫沒有懼色，不緊不慢的拿出電話，撥通說：“何總，你好，我是葉聖非，現在代表成發地産在百年開會。我想您需要親自跟袁總解釋一下。”還是那種聽不出口音的标準普通話，以前袁明月時常說他的聲音像新聞聯播播音員。

袁慶年聽到“何總”，眉頭一皺，接過電話，只聽那邊一把爽朗聲音說：“親家，你好啊，我是何心武。”聲音大的會議室裏的大部分人都能聽見。

袁慶年忙拿着電話走進會議室的小隔間，将門關上。外面卻留下葉聖非和袁明月，和雙方其他的辦事人員。

在葉聖非剛走那一陣子，袁明月時常都會想，等到再次見到他一定要怎樣怎樣，例如煽他一個耳光，大罵一頓什麽的，可是現在真的見到了，她心裏想的卻是另外一件事。她無情無緒的看着葉聖非說：“你搭上了何心武？”

葉聖非用手推了推眼鏡，看着眼前這個大半年沒見的“前女友”，他當初走的時候就預料到她并不見得會有多在乎，可是沒想到她居然不到兩個月就跟另外一個男人結了婚，他哼笑了一聲說：“我聽說你現在是武鑫的少奶奶，武鑫集團已與近日全資收購成發地産，難道你們不知道？”

袁明月先前還疑惑為什麽月壇項目之後，何心武就消失了，原來在這兒等着他們呢。她不想讓葉聖非看出她的情緒，于是狠狠的看着他說：“葉聖非，你欠我的！”

葉聖非微揚了下頭，欠她的？他倒想聽她說說他欠她什麽，錢嗎？他在百年供職五年，從普通銷售員做到銷售部副主管，為百年賺的遠遠超過他拿走的那五百萬。至于感情，他與她戀愛兩年，幾乎為她癡迷，可是她的父母一直看不起他，她卻從來只當作不知，絕口不提他們的未來，他有的時候甚至覺得她之所以跟他在一起，不過是為了讓他更為百年拼命罷了；在這段感情裏，他的付出遠比她多。但是他說：“我會還給你！”

他話剛說完，袁慶年推開小隔間的門進來大會議室，将手機遞給葉聖非，面無表情說：“按着原定議程開會吧。”

葉聖非又是一笑，何心武當然是一顆值得依靠的大樹，他穿過袁明月身邊徑直去到會議桌左邊中間的位置坐下。

袁明月盡管沒聽到何心武和袁慶年的對話，大致也知道是什麽樣情形，他一定提出了讓袁慶年非接受葉聖非不可的條件，何家父子的霸道她已經領教多次，最讓人生氣的事，他們有這個資本。

會議開始，葉聖非先說話：“百年與成發之前談的是共同開發青島石老人海灘住宅區項目，各自占股50%；現在由于成發集團資方發生變化，所以合作上，我們會提議做一些小小改變。成發提議将石老人海灘項目做成高級海灘別墅區，而不是之前定的普通住宅。”

袁明月從剛才就一直在想，不知道這次何心武到底打的什麽主意，恐怕還是跟何清晖有關，她想着等會議完了就給他打電話。現在聽到葉聖非的話，稍微想了一下，從普通住宅變成海灘別墅，意味着開發成本要增加，開發周期也要變長，難道是要通過這樣來阻礙百年在其他項目上的投入。無奈信息有限，也不能瞎猜。

只聽袁慶年說：“剛才何總已經跟我說過這個想法了，他說你還有其他的話說。”

葉聖非又習慣性的推了一下眼鏡說：“是的，從普通住宅區變成海灘別墅區，意味着成本增加和周期變長，何總考慮到這樣恐怕會給百年造成持續發展上的不便，所以特意叮囑我，資金方面成發可以先行解決，百年還可以按着原來的預算來，等于重新劃分占股比例。但是這塊地原本屬于百年地産，成發不過是參與開發，所以利潤分成上百年仍然占有優勢。”

百年辦事人員一陣議論，這個提議等于是讓百年白白占便宜，何心武這個親家未免也太夠意思。袁慶年卻審慎的說：“這個事情百年還需要擇日召開董事會才能決定，到時候我再給你答複。今天會議就到這裏吧，等我們有了結果再給成發通知。”說着站起身走出會議室，顯然是已經忍耐多時。到了門口忽然停住叫道：“明月，跟我來一下！”

Advertisement

袁明月覺得父親的做法很對，她也想知道何心武到底剛才說了什麽，連忙跟了上去。

到了袁慶年的辦公室，他問：“關于葉聖非回來的事，你一點也不知道？”

袁明月搖頭說：“我不知道。”

袁慶年在辦公椅上坐下，沉默下來。袁明月問：“清晖他爸跟您說了什麽？”

“他說他上個月去四川考察，在到一個山腳遇到山洪，葉聖非救了他一命，所以答應在北京給他一份工作。後來發現他還頗有些才能，所以就安排在成發；收購成發是下面人做的，他并不知道他們跟我們有合作關系；直到昨天，葉聖非才告訴他自己和百年曾經的糾葛，他覺得冤家宜解不宜結，願意替葉聖非還上他曾經拿走的那筆錢，雙方以後不談恩怨，只談合作。”

袁明月想何心武說的八成是謊話，可是她也不能對着袁慶年拆何心武的臺，袁慶年還一直以為何心武跟何清晖之間是父慈子孝呢。她只得問：“那您覺得呢？”

袁慶年說：“如果成發地産的資方變成了武鑫集團，他們有此提議，我們是完全沒法拒絕的。一來武鑫集團是圈內巨鱷，在地産圈子，随便一轉就能碰到他們，與他們保持友好關系是我們這些中小地産企業生存的必要條件；二來由于我們跟何家的關系，這個合作聽起來業是無比友好的，完全沒有理由錯過。唯一蹊跷的地方就是葉聖非，可是何心武也沒理由跟我們作對，我猜他說的八成是真的。這樣，你跟清晖下次再回望水園，再好好探一下何心武的口風。”

袁明月想說他們上次去望水園還是去找範欣欣那次，可是平時袁慶年和陳曉雲問起來，他們也會答“上周剛去吃過飯”之類的。袁慶年現在說起，她也只有答道：“好。”

袁明月從袁慶年辦公室出來，回到自己辦公室，剛進門，就看到葉聖非正坐在她桌前的椅子上，手裏把玩着一個木頭人偶，大拇指滑過木偶的頭部，來回摩梭，看到袁明月進來，一邊嘴角翹起苦笑着舉起那木偶說：“沒想到你還留着。”

袁明月想馬上就應該去扔掉這一組人偶，她現在無比清楚，無論是眼前這個人，還是這排她一直認為象征着什麽的人偶，對她來說已經完全沒有意義了；她站在門口說：“葉聖非，你為什麽回來？”

葉聖非沒有回答，他放下那個木偶，又拿起另外一個仔細端詳，慢慢的笑容在嘴邊溢開說：“你知道嗎，我最喜歡看你笑，你的笑容總是那麽的有感染力。我記得當初刻這一個的時候，整天腦子裏都是笑臉，無論走到哪裏，在做什麽，都覺得特別開心。”

袁明月這時候聽到這種話，一點也不動容，只覺得每一個字都那麽的空洞。她只知道他來者不善，急切想從他嘴裏探聽出什麽來，她正想再問什麽，忽然身後一個聲音響起，“明月！”

袁明月全身一陣放松，她轉頭看到何清晖，不禁笑開，說：“你來了，我正要給你打電話呢。”

何清晖卻是冷冷的，眼睛越過她，看向葉聖非說：“請問這位是？”

袁明月想着也應該讓何清晖見見葉聖非，成發地産這事兒接下來還不知道會怎樣呢。她介紹說：“清晖，這位是葉聖非。”

何清晖向坐着那個男人看過去，只見他一張國字臉，五官不能說不出衆；雖然他戴着斯文的銀色細邊框眼鏡，可是深色的皮膚卻讓這種斯文顯得很奇怪，透着一股子濃濃的虛僞。他當然聽見他剛才說的那句話，一時心裏翻滾，怪不得他第一次看就覺得這個木偶眼熟，原來是照着袁明月的樣子刻的，而她，居然一直留着！

他努力壓制着自己的情緒，走進辦公室裏面，俯視着向葉聖非伸出手說：“你好，我是何清晖。”

葉聖非既然跟了何心武，當然知道何清晖是誰。這個在何心武口中被稱為“逆子”的男人，全身上下都彌漫着一種傲慢氣息，其實袁明月身上也有相似的氣質，不過卻被她掩飾的很好。葉聖非擺出一副笑臉，站起來與何清晖握手，“你好。久聞大名。”

何清晖卻不願意再跟他說一句話，轉頭對袁明月說：“可以走了嗎？”

袁明月看着何清晖眼神不禁全身一寒，雖然他不會像對着王心悠那樣對着她笑，可是也已經很久沒有用這種冷漠的眼神看過她。她突然有些無措，轉頭怒瞪葉聖非說：“我要下班了，請你離開！”

葉聖非又哼笑了一聲，從容說：“下次再見！”說着走出門去。

葉聖非剛離開，何清晖就問：“他怎麽在這裏？難道不是應該在公安局！”

袁明月剛才被他眼神吓到，現在聽他語氣這麽差，更是被他激怒，邊走到桌邊噼裏啪啦收拾東西邊說：“那得問你爸！”

何清晖一愣，“何心武？他們有什麽關系？”

袁明月知道公司人多，不是說話的地方，收拾好東西，拿起包包說：“上車再說！”

何心武走之前又看了一眼那一排木偶，只覺越看越礙眼，只想立即把它們投進火裏燒掉。

袁明月卻不等他，早就走到前頭去了。

兩人到車庫拿車，正穿過通道走向何清晖車子，忽然聽到一陣短促的鳴笛，接着聽見有人叫：“清晖哥！”

何清晖和袁明月不約而同的向笛聲方向望去，只見一輛紅色君威車前，站着王心悠，而她身邊那人，卻是葉聖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