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同床異夢(三)

百年地産的財務危機持續發酵,正在外地出差的袁慶年被多個董事打電話追問情況,他只得放下事情,立即趕回來,下了飛機,不及休整,就回了百年。他叫來袁明月和財務部張海,問:“到底怎麽回事?我們一向資金充足,不過是上個月銷售額降了30%而已,前一個季度的資金一直在回籠,怎麽會有財務危機?”

張海看了看袁明月,說:“是采購部的李春林傳出去的閑話,按說采購部的預算應該由主管來做,但是這一季的他們的預算卻是李春林做的,按規矩我是不能給他錢的,他就在財務部鬧起來,還是大小姐替我解了圍,不過這事兒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了,就傳開了。”

袁慶年看向袁明月,“明朗呢?”

袁明月說:“他最近迷上拍電影了,非說要跟人拍電影去,這會兒不是在哪個片廠,就應該是在電影學院了。”

袁慶年氣的一拍桌子,“我不是讓你看着他,就這麽任他不務正業,你這個姐姐怎麽當的?”

袁明月不說話,弟弟不務正業無論如何怪不到她頭上。

袁慶年這麽一發火,心口又開始疼起來,他坐下手按胸口,袁明月慌忙過去給他倒水,說:“爸,心口又不舒服了?”

袁慶年擺了擺手,挺了一會兒才說:“明月,給明朗打電話,讓他回來見我。張海,把公司最近兩個季度的財務報表給我拿來。”

張海緊張的看一眼袁明月,說:“每個月的報表您都會看,也都會簽字。還需要再看一次嗎?”

袁明月也說:“是啊,爸,你剛出差回來,不能這麽勞累。所謂財務危機,不過是那幫董事瞎緊張。他們就把錢放在這裏,平時對百年不管不問,到了年終就能拿分紅,聽到一點風吹草動,就逼你出來交代,錢賺的也太容易了。您這個樣子我不放心,一會兒我陪您去趟醫院。”

袁慶年只覺心口跳的厲害,聽女兒這麽說,未必無理,只得說:“那算了,報表就不看了。不過明朗得讓他趕緊給我回來。”

袁明月說:“我一會兒給他打電話讓他回家,這會兒我陪您去醫院。”

袁慶年坐在那裏,遲遲平複不過來,人年紀大了,又不免有些諱疾忌醫,說:“今天先不去看醫生了,一會兒你送我回家。還有,那個李春林,找個借口把他給打發了,你找個可靠的人頂上去。”

袁明月點頭說:“好!”

晚上袁明月從袁家出來,只覺疲累異常,一晚上都在調和父親和弟弟之間的矛盾,袁慶年對她不管弟弟很不滿意,袁明朗還怪姐姐跟父親一起打壓他。袁明月說不清楚自己現在在這裏扮演的是什麽角色,她會覺得委屈,但是又覺慶幸,因為事情在按計劃進行着。

***

因為袁明月晚上回了袁家,何清晖便落了單,不想回家一個人面對那麽大房子,就随便在公司附近吃了點東西,回到辦公室看材料。

楊慎在樓上的健身中心運動完,回辦公室裏來放東西,發現何清晖居然還在,不禁意外,他最近可是一下班就往家跑,連累他們很多應酬都推掉,無意中不知錯過多少賺錢機會。

楊慎推開何清晖的門,“還沒回家?不會這麽快就吵架了吧?”

何清晖擡頭看他,竟然難得笑了笑,“她今天回袁家了。”

“回袁家?我們的計劃,不是讓嫂子最近跟袁慶年越少碰面越好?”

何清晖繼續看手裏的文件,“總有原因的吧。”

“你不一起去看看?要是有什麽突發事件,你也能掌握一下。”

何清晖說:“算了,我想她自己能應付。”他最近越來越不願意跟袁明月談公事,反倒兩人在一起随便說些無聊的話,他會覺得安穩而開心。他說着站起來倒了一杯水遞給楊慎。

楊慎剛運動完,額頭還出着汗,正想喝水,可是何清晖居然主動給他倒水,這也太難得了,他驚訝的看着他,“清晖,你怎麽了?你現在這個樣子我可從來沒見過。”

何清晖回到座位上坐下,笑說:“該不會給你倒杯水就感動了吧。”他身上穿一件灰色羊絨開衫,藍白條紋的襯衣領口散着,臉上挂着笑容,看起來平和安靜,只能從他放在桌上不自覺握住的拳頭上看出一點從前的銳利與緊張。

楊慎為這突然的發現而覺得慌張,他跟何清晖共事這麽久,第一次看到他流露出這種氣質,說好聽點叫平和,說難聽點就是堕落。他想了想,不動聲色的說:“有件事,我好幾次想跟你說都沒來得及開口,我覺得這次是我們從百年拿到西四環那塊地的最好時機;按着計劃,百年陷入財務危機,需要我們的注資;在錢進到百年之前,我相信我們無論提什麽要求,他們都會答應的。”

何清晖坐在旋轉老板椅上,将椅子轉過去面對窗戶,可以看到樓下的街心花園,晚上有風,花園裏的樹葉來回晃動,葉子紛紛從樹上飄落。他想,袁明月這會兒應該快到家了。他站起來穿外套,回答楊慎的話,“再說吧!”

楊慎急了,“清晖,你之前跟我說過什麽你不會忘了吧?”

何清晖已經走到門邊,他說:“我沒忘,不過是最近想休息一陣子。”

楊慎不知道該把他這種狀态歸咎于王心悠的自殺,還是因為沉迷于與袁明月的溫柔鄉,他只是莫名的惱火;再平靜下來想想,如果何清晖不再整天想着跟何心武作對,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可是現在的局面是何心武正在争對何清晖發起進攻,他這個時候失去鬥志,實在是太危險了。

***

袁明月從袁家出來,正開車回月壇17號,忽然接到財務部張海的電話,“大小姐,我在辦公室等你!”

袁明月皺眉頭,她其實想回家。不過這個當口,張海要見她,她不能拒絕。她開車回到公司,進了辦公室,同事們早就下班,張海卻正在她的辦公室等着;她進去還來不及坐下,就見張海在她身後将門關上,回頭小聲而嚴厲對她說:“大小姐,你到底在做什麽?你讓我對李春林那麽說我也說了,可是你上一季度的銷售回款什麽時候過來?我做的賬抵不住董事長的檢查。”

袁明月不慌不忙的看着他,說:“海叔,聽說你兒子最近要升高中?我問過清晖了,他說人大附中那邊他有熟人。”

張海一聽,臉色立即亮起來,讀了人大附中,意味着他兒子一只腳已經踏進了三大頂級名校;但是很快,他又明白過來,這些是要付出代價的,他說:“我幫你可以,你得告訴我你到底在做什麽?我跟你共事那麽多年,知道你不是袁明俊,你現在也不缺錢,不可能貪污自家公司的錢。所以你一定是有打算的,我需要知道。”

袁明月看着眼前這個中年男人,果然是做了許多年的會計,敏感度是有的。不過何清晖說過,這個事兒越少人知道越好。她過來将張海按坐在椅子上,親自倒了一杯水遞給他,自己依靠在桌前,雙手抱臂的看着他說:“海叔,自從有了百年你就在百年幹了,你也是看着我長大的。我相信這麽多年,大家彼此了解下來,有一點是共通的,就是我們都是為了百年好。所以這一次,請你也相信我。”

張海确實是看着袁明月長大的,可是最近這半年來,他卻發現這個女孩子越來越不一樣,就像現在,她特意讓他坐下,而自己卻站在他面前,他自然感受到來自于她的壓力,可是毫無辦法。他說:“我不是不信你,可是你至少得讓我知道到底是什麽事,我才能更好的幫你。”

袁明月不知道這一句是不是真話,就像她最近對袁慶年和袁明朗說的話裏,她也不知道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不過何清晖說過,事情有事情的進行方式,裏面的人只要各司其職就好,多餘的感情只會給事情增加變數。她按了按張海的肩,誠摯的看着他說:“海叔,我保證你兒子這個星期就會收到人大附中的面試通知!”

張海知道她不會說了,他坐在那裏半天,最後卻不得不屈服,多少比他張海更有錢更有實力的人,為了孩子能夠讀到這個學校,都要費盡心思和錢財,他如果要放走眼前這個機會,恐怕一輩子都會覺得對不起兒子。他到底點頭說:“好,大小姐,我相信你。”

袁明月笑說:“謝謝海叔,你不會後悔的!”

張海苦笑,他不知道會不會後悔,他知道自己在賭博。用自己的後十年賭兒子的後半生。

***

何清晖到家的時候,袁明月卻還沒有回來。他想也沒想就去了游戲室,擺好球,從臺子下面拿出一支球杆來打球;他彎□子,架好球杆,卻不着急将杆頂出去,只是那樣一次次去辨認杆子中間的漢字花紋,但願人長久;他另一只手握着球杆,他知道掌心對着的是半個月亮,你是我的月亮,他嘴角不自覺的翹起。然後他聽到門口的腳步聲,他将杆子推出,球臺上五顏六色的球體四散開來,猶如此刻彌漫于身心的幸福情緒。

袁明月進到游戲室,剛好看到何清晖打丢一顆球,她笑說:“你最近技術退步太多了,今天我要大贏你。”說着就要去拿球杆。

何清晖擡頭看她臉色微黃,神情疲憊,知道她這個晚上一定過的不輕松,他放下球杆,過來擁住她說:“不打了,上樓休息去。”

袁明月抱住他的腰,看着他不好意思的說:“內個,我今天例假。”

何清晖捏她的臉,咬牙說:“我說什麽了?你就瞎想!”

袁明月耍賴,“你明明就是那個意思!”

何清晖一把将她攔腰抱起,她嘴裏叫着:“快放我下來!”手卻已經攀上他的脖子。他抱着她出了門穿過走廊直接上樓,到了樓上,進了袁明月的屋子,把她放在床邊坐下,用被子将她小腹裹住,抱着她問:“會痛嗎?”

袁明月覺得他最近愈發體貼,心裏暖暖的,撫摸着他放在自己腰上的手說:“白天的時候有一點,現在不痛了。”

何清晖親了親她的臉頰說:“先去洗個澡,回來躺着舒服點。”

袁明月洗了澡回來,發現何清晖已經換了睡衣坐在床頭,她過來挨着他身邊坐下,他摟着她的肩膀從一邊床頭拿了一個熱水袋敷在她的腹部。她轉過頭抱着他說:“你怎麽連這個都知道?”

何清晖刮了刮她的鼻子說:“因為我博覽群書。”

袁明月說:“騙人!肯定是你以前哪個女朋友告訴你的!”

何清晖眼神暗下來,過半晌說:“大學的時候有個女朋友,有一天看她一直不舒服,問她怎麽了她也不說,我就去問心悠,這個方法也是心悠告訴我的。”

袁明月只覺心一沉,她拿起床頭櫃上的書翻了翻說:“這書最近老沒時間看,趁今天有空,你讀給我聽好不好?”

何清晖接過書,還是那本《老人與海》,是他幾個月以前留在這裏的,他拿起來翻開袁明月折起的那頁,從第一行念道:“它是條大魚,我一定要制服它,他想。我一定不能讓它明白它有多大的力氣,明白如果飛逃的話,它能幹出什麽來。我要是它,我眼下就要使出渾身的力氣,一直飛逃到什麽東西繃斷為止。但是感謝上帝它們沒有我們這些要殺害它們的人聰明,盡管它們比我們高尚,更有能耐。【注釋1】”

何清晖念到這裏突然停了下來,這本書他看過許多次,每次都能被老人那種永不言敗的精神所激勵,可是今天讀的這一段,卻無端端讓他覺得疲累。

袁明月卻聽得正入神,看他停下來,問說:“怎麽停下了?”

何清晖将她摟在懷裏說:“你平時是不是都不讀書的,一本書看了好幾個月了吧?”

袁明月說:“我不愛看書,愛看畫。連環畫,漫畫什麽的,看過好多。”

“是嗎?都喜歡什麽漫畫?”

袁明月想了想說:“其實也很久沒看過了,現在忽然說起,能想起來是一本《哪吒鬧海》的連環畫。其實是小時候看過的,可是一直印象深刻;你知道那個故事吧,哪吒抽了龍王三太子的筋,惹怒東海龍宮,他爸要殺他保全家族,他憤然之下,拿起刀,割肉刮骨還給父母,後來還是太乙真人保住他的真氣,用蓮花将他重生。我那時候迷戀這個故事,一遍又一遍的看,哪吒拿着刀将自己的肉一塊一塊割下來的畫面到現在都還留在我的腦海裏。”

何清晖當然知道這個故事,可是此時聽袁明月這麽說來,卻是第一次真的了解其中細節;将生命還給父母,然後蓮花重生,竟然是真的有這樣的故事嗎?可是割肉刮骨,該有多疼。

袁明月見他不說話,以為他覺得無聊,便又說起其他好玩的事情。

何清晖聽她在耳邊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聲音軟軟的粘粘的;發絲觸着他的胳膊,細致而溫柔;身上散發出沐浴露的清新氣息,臉上幹淨而有光彩,異常動人,他再次抱緊她;也許她就是他的蓮花。

作者有話要說:注釋1:選自美國作家海明威《老人與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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