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舒臨回到自己的房間,趴在床上給顧淩絕發消息。

手邊剪了幾枝桂花,被他随手插在花瓶裏。

舒臨先拍了照給同桌發過去,配了一個可愛美美的表情。

【舒臨:我家屋子後面的桂花開了,下次帶你去看,讓方姨給我們做桂花糕。】【舒臨:哦,你不吃甜的,那給你做個香包,将就着用吧。】【舒臨:你怎麽回事呀,把我校服都拿錯了,是笨蛋嗎?】有些人表面看着無害又純真,肚子裏面全是小九九。

比如這手倒打一耙就用得挺熟。

【舒臨:我把衣服拿去洗了,你要感謝我。】

【舒臨:那就,這一個月你都不能讓我背課文和公式了!】對方還沒有回消息,他就已經開始絞盡腦汁想着如何擺脫被迫學習的命運。

然而他絮絮叨叨說了半天,那頭依舊安靜如雞。

顧淩絕的微信頭像是帶了一顆淺黃色星星的夜空,小小的星星光芒黯淡,快被黑暗吞噬。

舒臨使勁戳了戳。

【你拍了拍“同桌今天幫我寫作了嗎”】

這個備注是前天改的。

那時候舒臨在做課堂作業時開小差,等緩過神的時候時間已經不夠了,英語老師是個嚴厲的女老師,舒臨有些怕她。

小家夥終于知道着急,期期艾艾地湊到同桌面前,紅着臉說:“你幫我做兩題嘛,就兩道好不好?”

他被顧淩絕養得膽子大了,可勁兒往人底線踩,那種莫名的,希望被顧淩絕無限包容的小心思悄悄升了起來。

然後第一次被同桌批評了。

舒臨知道自己不對,也不敢還嘴,理智很清醒同桌沒錯,心裏頭卻把人翻來覆去罵了好幾遍,眼淚汪汪轉回自己位置上,胡亂填滿了所有空題。

心口空空的,也不知道是難過自己挨了說,還是難過其他什麽。

他舍不得罵出口,最大的氣也不過是把同桌的備注改了,塞滿了怨氣。

顧淩絕到最後還是沒有幫他做作業。

只是用草稿紙,仔仔細細,認認真真改正了他的每一道錯題,再溫聲細語,一點一點地糾他正語法上的錯誤。

他的成績爛成狗屎,老師對他都沒指望了,父母也不在意,只有顧淩絕拽着他不肯松手。

最後的最後,顧淩絕輕輕揪着他的耳朵,說:“知足吧,沒人有你這待遇。”

意有所指,他當場臉就紅了。

舒臨捧着手機,剛升起的那點捉弄對方的心思瞬間熄了。

他翻了個身,把備注規規矩矩改了,然後慢悠悠敲着字。

【舒臨:顧淩絕,你到家了嗎?】

顧淩絕早就到家了。

他看到消息的時候,剛把手洗完的校服晾好。

擦幹手上水漬這幾秒,對方又不停地發來了好多消息,沒多久消息提示就蹦到了20+。

顧淩絕打開一看,全是無意義的表情包。

“……”

他忍不住發了條語音過去:“你是小學生嗎?”

沒兩秒,對方狀态就變成了“正在輸入中……”。

顧淩絕扯了下嘴角,發出致命一擊:“這麽閑,作業做完了吧?”

頂上狀态凍住了。

顧淩絕忍不住又笑了聲,握着手機進了卧室,桌上擺着沒寫完的作業和一些文件,他把文件挑重要的回了,作業寫了,小同桌終于活了。

【舒臨:你早餐沒了!】

第二天,顧淩絕拿着自己随便買的早餐走進教室,剛坐在位置上,就接到了舒臨的電話。

“我在校門口,你快來接我。”那頭氣喘籲籲地,帶着點小委屈:“今天交通管制,私家車不準開到校門口來,你校服重死了,我提着走了好遠。”

顧淩絕站起身,直接把手中沒動過的早飯扔進了垃圾桶:“馬上來。”

下樓的時候碰到了舒宇和他那群混混兄弟,大清早的,幾人就穿着籃球服,額頭帶着汗漬,一看就是在球場剛練過。

蘭高的畢業班一共十一個,經過幾輪角逐之後,代表校籃球隊出賽的希望落在了三班和七班身上。

這一照面,對方臉色頓時就變了。

顧淩絕眼角掃到,側着身子準備擦肩而過。

一只球鞋橫在了腳跟前。

“這不是咱們三中新晉男神嗎?成績好體育強,看見我們招呼都不願意打。”

“跟你打什麽招呼,馬上就要球場見了,想怎麽打不都可以?”其中一個紅衣服上下打量了一番顧淩絕,想起什麽似的笑了笑:“聽說你家境不好,要不要本少爺資助你一些?報酬嘛,幫我考考試做個作業?”

“你那200分的水平突然考出700分,別把你爸媽吓死了,回頭一頓打。”

幾人哄堂大笑。

“那讓學神考少點不就行了?”

“考低了又是給學神難堪,瞧不起人呢?”

“我的錯,我的錯,”紅衣服嘿嘿笑了幾聲,“學神有球衣嗎?別到時候穿着校服上場吧?”

幾人陰陽怪氣說了一大堆,舒宇就站在角落,仿佛聽了,仿佛沒聽。

聽見“校服”兩個字,顧淩絕輕輕挑了下眉。

他說,“那你們加油,別打不過我這個穿校服的。”

用最平常的語氣,扇最烈的火。

一行人差點炸了。

舒宇走了出來:“顧淩絕。”

他走近了一些,眼神帶着與生俱來的高傲。

“我知道你家庭條件不好,你有什麽困難都可以找我幫忙,同學之間互助是應該的,但是吧。”

顧淩絕沒接話,等待着他的下文。

舒宇說:“我這人不太喜歡有人騎在頭上,明白嗎?”

這些窮學生他最了解了。

一個個除了成績什麽都拿不出來,卻比誰都要清高。

不聽話是因為錢不夠多。

給夠了自然就聽話了。

顧淩絕嗤笑一聲:“那和我有什麽關系呢?”

還有一種,就是鐵頭不稀罕的。

不過沒關系,他喜歡吊着玩。

“你确定要和我對着幹?”

顧淩絕說看了眼時間,皺眉:“能讓讓嗎?我趕時間。”

“去校門口接舒臨嗎?我看見他了。”舒宇笑嘻嘻地看着他:“你把舒臨當朋友,他卻把你當狗,只是同情你罷了,三分鐘熱度過去就沒了。”

顧淩絕看向他,漆黑的眼眸比古井還深。

舒宇太陽穴跳了一瞬。

他忍着那股心悸,說:“畢竟哪有對朋友這麽使喚來使喚去的呢?”

舒臨喜歡使喚他不是秘密,在班上從來沒有藏着掩着過,連同學們都打趣說舒臨面子足,學神給他當手下。

小同桌這時候就會露出得意的神情。

舒臨對你只是同情。

“那又怎樣呢?”

舒宇愣了下。

“我很開心有人如此同情我,”顧淩絕的嘴角帶着絲嘲諷,“畢竟你連同情都不值得。”

在對方愣神的瞬間,他跨過那只髒兮兮的球鞋快步走了。

他沒閑心和小學雞們吵架,舒臨是個嬌氣包,去晚了肯定又是哼哼唧唧一頓罵。

果然,他到校門口的時候舒臨正站在門衛處一口一口喝水,臉兒紅撲撲的,額前的頭發都被打濕了,看樣子熱得不輕。

一看見顧淩絕,他就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

“你再不來我都趕不上上課了。”

“耽擱了一下。”顧淩絕看着他背後的書包,還有地上兩個超大的袋子:“這什麽?”

“你的校服還有球衣呀。”舒臨說:“我們就算不能代表三中參賽,儀式感也要有的,我把咱們球衣統一了一下。”

顧淩絕擡起眸子看他。

舒臨低着頭沒和他對視,耳廓卻紅了:“你別光看,快把你校服和球衣拎上,我從路口提到這,手指都要勒斷了。”

顧淩絕又把目光放下去。

舒臨的手是軟軟的肉肉的,他牽過,包在手心裏的時候連胸口都被滿足填充了。

現在那雙手印上了一道道青紫的勒痕,指尖一點血色也沒有。

看上去慘極了。

顧淩絕忍着心疼,把地上的兩大包拎起來,還接過了他的書包。

舒臨看着他空蕩蕩的校服衣擺,伸出手摸了下他肚子。

顧淩絕身子僵了瞬。

“顧淩絕,你是不是沒吃早飯?”

顧淩絕抿着唇不說話,往前走。

舒臨跟在後面,叽叽喳喳比此時的校門口還聒噪。

“我今天沒有給你帶,你就餓着吧!”

“我作業做完了,你也不能說我。”

“你怎麽能不吃飯呢?”

顧淩絕聽着,沒接話。

他沉默地有些異常,舒臨也慢慢閉了嘴。

進了教室,顧淩絕第一件事情就是打開校服袋子,然後拎出了自己的校服。

昨天他就覺得不對勁,剛才碰到舒宇幾人提到校服,就知道可能出了問題。

顧淩絕的目光落在了校服胸口。

那裏有一道淺淺的縫補痕跡。

他的校服被人故意破壞過。

舒臨趕忙道:“這不是我弄的,我拿回去就是壞的,聽說好多人的校服都遭殃了。”

他不熟練地撒着慌,眼神躲閃:“那什麽……我,我的校服爛了嗎?”

顧淩絕想,舒臨怕是下輩子都沒有做演員的天份了。

“舒臨。”

“幹嘛?”

“你是不是在同情我?”

小同桌瞬間漲紅了臉,支支吾吾的,雙眼都睜大了一些,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顧淩絕瞬間什麽都明白了。

校服帶錯是故意的。

球服統一是故意的。

為了維護他那點可憐又不值錢的自尊心。

舒臨有些着急:“你,你不要胡思亂想,我把你當成最好的朋友,就和趙小月一樣……”

只是他比趙小月慘得多。

也不禁讓人心疼許多。

顧淩絕明白:舒臨和其他人不一樣。

就連對他的同情,都是帶着尊重的。

顧淩絕從沒被人捧在手心上疼過。

在遇見舒臨之前,他不知道有人可以這麽愛他。

顧淩絕心一軟,說:“舒臨,我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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