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行李箱在謝瑜照手裏，童月看了兩眼，沒說什麽。

賀渡星心裏不是滋味，童月都不跟這個男人講客氣，好氣。但他穩着表情道：“有事打我電話。”

午後陽光搖曳，微風吹響樹葉。

童月站在光下，同他說話：“好。謝謝你送我回家，改天一起吃飯。”

她皮膚白淨細膩，陽光灑在臉上還能看到細小的絨毛。她嘴角勾起清淺的弧度，溫婉秀麗。

賀渡星喉嚨一緊，耳根通紅。

怎麽辦，突然不想讓童月同這個男人說話了。

他生于富貴人家，縱然本性良善。可周邊環境是那樣，有些東西他還是知道的。

兩人的互動讓謝瑜照內心惶恐不安，同時又感到憤怒，但他記着自己是來哄人的，于是咬牙道：“我送你上去。”

面對童月說話，他将語氣控制得完美。可是不難聽出，冷靜之下隐藏着盛怒、慌張、細小的顫抖。

他看不得童月與別的男人這樣笑着說話，尤其這個人他還見過兩次。是了，是他強烈的占有欲在叫嚣。

童月在窗邊揮手，這是在催了。賀渡星懂，于是驅車駛出視線。

他都明白的，童月曾經一定非常喜歡這個男人。那日發燒去醫院，就是因為這個男人吧。童月是個溫柔卻不失韌性的姑娘，他相信她能處理好這些事。

最重要的是，他看得出童月現在對談戀愛的事沒有興趣，甚至是有點抵觸。來日方長，他得慢慢來，給出足夠的耐心與誠意。

童月側身，往小區內走去。她的步伐不緊不慢，背影單薄。

那輛車不僅價值不菲，連車牌號都是連着五個“9”。這樣家庭背景的人，童月是怎麽認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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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瑜照張了張嘴，又壓下去，問了另一個問題：“回來為什麽不告訴我？”

在食堂打完飯剛吃幾口，吳浩就發微信說，汪靈無意提到童月今天回。他還不信，童月怎麽會不告訴他呢？

但事實就是，他現在要通過朋友的女朋友來獲取童月的消息了。

童月轉動鑰匙，推門進去，“為什麽要告訴你？”

她蹲在一邊換鞋，留了縫隙給謝瑜照進屋。前段時間瘦得厲害，肉還沒養回來。蹲在那兒小小的一個，手腕只剩下骨頭，看着并不好看。

謝瑜照心裏一陣酸楚，蹲下身伸手想給童月撩起垂下的頭發，但童月很快躲開，他的手頓在空中。

在他還在出神的時候，童月輕巧地走進了客廳。謝瑜照閉了閉眼，“童月，你非要這麽對我嗎？”

“分手了，理當保持距離，”童月神色無動于衷，音色依舊柔和，“你不是要談嗎？就在這裏談完吧，剛好室友不在家，我也懶得出去。”

家裏只有一張沙發，談話不太方便。童月選擇了餐桌，兩人對立而坐。

她甚至還溫柔地給謝瑜照接了一杯溫水，謝瑜照視線一直跟随着她。他實在想不明白，為什麽有人可以這麽溫柔。

他問：“你恨我嗎？”

童月捧着水杯，“不恨。”

謝瑜照又問：“你把我帶進家裏，就不怕我做什麽壞事？”

童月擡眸看他，“你不會。”

她說這話時有明顯的信任，謝瑜照心軟得一塌糊塗，彷佛回到了從前，一切都沒發生變化。

憑着這一點，謝瑜照肯定童月對他還有感情，于是順口就問：“你怎麽認識剛剛那個人的？”

“我說過。”童月不想回答第二次，以前不在乎，現在再提起有什麽用。更何況，她現在也沒有義務向謝瑜照解釋原因。

謝瑜照錯愕，“什麽時候？”

童月含了口溫水，避開追問，“還談麽？”

謝瑜照從記憶裏搜索了好幾圈也找不到有用的信息，他不明白，他的記憶力明明很好的，怎麽會一點都不記得呢？

可在這個節骨眼上，他沒有繼續深究下去。進入今日的主題，“童月，我知道自己錯哪了。”

童月看他，倒沒出聲詢問‘你錯哪兒了”，只是靜靜地聽着。

“加回微信這個舉動一開始就錯了。可是，我向你保證，舊情複燃這種念頭一次都沒出現過。”

“我也知道自己挺混帳的，讓你受了不少委屈。”

“之前都是你慣着我，以後換我來寵你。好嗎？”

謝瑜照字字句句皆真情，他俊朗的眉眼斂着，不難看出緊張。

眼前的男人與年少的夢中人如出一轍，明朗驕傲。童月忽然有種想哭的沖動，她的初戀好惋惜啊。可是，她現在不喜歡謝瑜照了啊，不可能有以後了。

從發現那件事到分手後，她給過謝瑜照許多機會啊，是他自己不要的。

她搖頭的動作緩慢，卻又堅定，“謝瑜照，我們到此為止吧。”

“你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我們，就做個陌生人。”

“我不同意，”謝瑜照嗓音粗粝，難聽得像是沙子磨過一樣，“就原諒我這一次，不行嗎？”

童月低頭道：“在你看不見的地方，我原諒過你好多次。這一次，我就不原諒啦。”

她笑得很乖，臉邊還溢出了酒窩。

童月越是這樣，謝瑜照越是無措。生氣或是怨恨，至少能給謝瑜照一個方向，童月看似寬宏大度，卻讓他束手無策。

謝瑜照不夠了解童月，要是再摸透一點童月的脾性，便知道他做什麽都無濟于事。童月拒絕人一向如此，夠溫柔也夠絕情。

給對方留足面子，卻又絲毫不留希望。

謝瑜照赤紅的眼對上童月溫潤的眸，他說：“你以前不開心，為什麽不告訴我？”

“我做的不好，為什麽不說呢？”

“你是我女朋友，很多事你都可以直接問啊。”

他輕嘆：“童月，你講點理啊。”

童月明白謝瑜照在說什麽，兩個人走到這步，很大原因是童月從來沒鬧過。有委屈就吞下，日複一日，矛盾在她心裏埋下種子，也慣壞了謝瑜照，養成一副理所當然的态度。

這段感情裏，童月也不是完美的。她眼裏有淚光閃動，“謝瑜照，是你沒有給過我足夠的底氣。”

她暗戀了謝瑜照五年，本來就處于下風，而在一起的兩年，謝瑜照甚至沒正經地說過一次“我愛你”，她怎麽敢對謝瑜照鬧脾氣啊。

童月揩了一下眼角的淚，說：“謝瑜照，我們已經沒可能了。你明白嗎？”

謝瑜照掩面，眼淚滾出來，他肩膀輕動。

他一遍一遍地重複：“可能的。”

兩個小時的飛機讓童月很累，這番談話更是花光了她所有精力。她分不清自己是真的平靜還是僞裝出來的，“我累了，你走吧。”

謝瑜照帶上門，用發啞的聲音輕柔叮囑：“好好休息。”

酒吧。

謝瑜照悶頭灌酒，就他一個人。他空腹飲酒，胃裏不大舒服，卻還在一杯一杯地往肚裏灌。

後面那桌的吵鬧聲跟他這邊孤零零的景象形成對比。聽聲音，應該是一群要好的女人聚會。

談天說地，這會兒已經聊到各自的感情生活了。

“我前前任特別帥，特別優秀，”一道女聲說，“但還是狗。”

謝瑜照聽着十分耳熟，便留意了下。

那女人接着說：“他那個狗脾氣現在想起都覺得生氣。你們說說，我倆鬧不愉快，他作為男朋友是不是該哄哄？”

“好家夥，結果他啥都不做，冷戰。要不是他那張臉好看，談一個月我是嫌命長。”

“他真的一次都沒哄過你啊？”有人問。

“沒有！而且分手一周不到就另尋新歡了。”女人沒好氣地說，“我敢說就他那狗脾氣，跟他在一起的人一定熬不過一個月。”

“活該他注孤生！渣男！”

謝瑜照聽出來了，說話的是魏芮。

果然，下一秒就有人說，“芮芮，說得好！不愧是我魏姐！”

後面再說的什麽，謝瑜照已經完全聽不見了。他臉色慘白，原來他的脾氣那麽壞啊。

那天有點下雨，謝瑜照窩在家裏處理公事。童月突然從房裏拿出兩件相同的衣服，跟他說：“明天穿情侶裝好不好？”

短袖款式很簡潔，但胸前印花是個卡通人物。他嫌幼稚，說：“不穿我們也是情侶。”

童月小聲說了一句什麽，他沒在意，只知道童月第二天出游怏怏不樂的。一連好幾天，他們之間的氣氛都有些冷。

最後是童月先放軟态度。而他呢，他只是在下班路上買了一束花，回家告訴童月，“我不喜歡哄人，以後不要随便生氣了。”

他不願哄人是跟容芙分手留下的毛病。他覺得就是太縱容她了，才會越界，才會落得個背叛的結局。

可笑，明明是容芙的錯，卻讓童月受委屈。他甚至還背童月聯系了容芙。不僅哪哪是哪哪都錯了，還錯得離譜。

童月說，他從來沒有給過足夠的底氣。真的是這樣，童月沒有說錯。

是啊，沒人能忍受他這個脾氣。可是童月忍了兩年，這輩子，除了童月沒別的女人會這樣愛着他。

所以，他怎麽能不愛童月呢？他怎麽能放走童月呢？

被他惦記的童月也在外邊。

童月心情不好，本來打算點外賣解決晚飯。沒想到她把耳機落在賀渡星車裏了，賀渡星路過，順便還給她。

麻煩賀渡星再跑一趟，童月便提出請客。

餐館叫汀蘭，專做傳統中國菜，味道極好，價格極貴。是國內響當當的餐飲巨頭，就連國外也是有分店的。

結賬時，童月看到五位數的金額，摸了摸錢包。

賀渡星眨眼，“老板是一個很親近的叔叔，我在這裏吃不用給錢。”

童月先是松了口氣，随後有些赫然。以後請賀渡星吃飯，一定要由她來訂餐廳。選擇她承受能力之內最好的，不管對賀渡星來說是否夠好，只要她心意到就行了。

今晚的飯菜很合童月胃口，她好久沒吃得這麽飽了。但不得不說，美食具有治愈的能力。

就像撥開雲霧見青天，她原本沉悶的心情豁然明快，步伐輕快了許多。

夜間涼快，偶爾一陣風刮過，滿面清爽。

這會兒，童月又接到中介的電話，“條件這麽好，會很貴嗎？”

“一個月一千？這麽便宜？”

中介那邊解釋了一通理由，童月認真聽着，沒注意到悠哉游哉的賀渡星實則一直在關注她。

挂斷電話，她對賀渡星說：“好奇怪。”

賀渡星心頭一跳，“怎麽了？”

“有套房子條件特別好。中介說房主前年移民出國，房子一直閑置着。這次回來一趟，發現這處房産沒處理。他們又想着，萬一以後老了想回國，還有個落腳的地方，就沒賣，便超低價出租。”

“但這事我怎麽看都覺得奇怪。”

童月是個警惕心很強的姑娘，她不相信天上掉餡餅的事。

賀渡星暗嘆一聲，然後用見怪不怪的語氣說：“這有什麽？有錢人又不在乎那點錢。房子空着容易落灰，租出去還好些。”

童月一想也是這個道理，“那我明天去看看，沒問題就簽合同。”她開玩笑地說，“反正吃虧的不是我。”

“我陪你一起？”賀渡星說，“免得碰上麻煩事。”

童月沒拒絕：“好，又要麻煩你了。”

她一個女孩子單獨去還真有點危險。賀渡星這身行頭一看就不好糊弄，中介那邊見了肯定有所忌憚，應該不敢做什麽。

賀渡星不喜歡童月這麽客氣，所以沒應。

童月轉過身，倒退着走路，笑意盈盈的，“如果中介不坑我，那我運氣也太好了點。”

“真好啊，房子的事也解決了。”

漆黑的夜裏彎月如勾，清冷的月光煞是好看。她眼裏映出彎月，溫軟的臉上露出酒窩。

賀渡星見狀，隐在黑暗中的黑眸彎了彎。

童月，你應該每天都這麽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