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一旁早有侍女給他剝皮倒酒。此時來的人不多,也沒落坐,都聚攏在一起。他們現在身上都穿了便服,程昱無法從他們的穿着來判斷他們的身份。

那幾個聚攏在一起的人,有時竊竊私語,有時哈哈大笑。程昱本沒有心要聽他們談話,但他們聲音越來越大,實在是讓程昱想不聽都不行。

“聽說他這幾日還去了國子監,拜了祭酒為師。還裝模作樣,在監生面前作了幾首酸詩。簡直是班門弄斧。連舉人都考不上的人,我都不好意思說是我們大理寺的人!”

“陳兄,你這便說的有些不對了。世人哪有不想要功名的,但并非人人皆有陳兄這樣的大材,你自已清高,目下無塵。考不上進士的人那麽多。世上又有幾個像陳兄這樣品性的人,難道也不許別人走後門嗎?”

程昱聽出來了,這夥人是大理寺的。趙崇是大理寺卿,除了請幾位高官外,剩下的便是大理寺的同僚。他們身上未穿官服,程昱不能判定他們身份是主簿還是少卿。而眼前的這些人似乎是在談論一個人。程昱不禁心中也頗為好奇,到底是哪個倒黴蛋,混到這種地步,居然讓大理寺的人這麽排擠他。

那位姓陳的兄弟被人誇獎,也不謙遜。坦爾受之道:“我平日裏最看不起便是溜須拍馬之人,看到這樣的宵小之徒便忍不住。”

“聽說,他母親以前是典妻。真不知道吏部的人是幹什麽的,這樣的人居然也能進官場!”

“陳兄這你就有所不知,有的人能豁出去臉面。當初在溫家宴上,衆目睽睽之下……”

随即便有人拉住他的衣袖,示意他噤聲。

“你看他來了?”

程昱循着聲音望去,便看到正被侍女領進來的裴子府。裴子府顯然也看見程昱,步子微微一滞,随即恢複如常。侍女領着他坐在程昱旁邊。程昱這才驚覺,原來他們剛才談論的那個人不是別人,正是裴子府。

前世他對裴子府知之甚少,除了他出身無賴外。別的一無所知。那幾個人見裴子府落了坐,也沒有因為當事人在場,而有所收斂。

裴子府倒像是無知無覺一般,一口接着一口喝着酒。好像那群人說的內容與自己無關。他身穿藍袍,面容介于少年與成年之間,有些稚氣又有些鋒銳。程昱想起裴子府日後有仇必報的性子,若是日後他執掌诏獄,這幾個人一個也別想從他手裏跑掉。

眼見那幾個人越說越過份,也越來越不堪入耳。最終,程昱還是忍不住出手了。

“各位,晚宴就開始了。我等是來恭賀老夫人壽誕,不宜在此喧嘩!”

那幾人這才驚覺他們說話間,其餘的客人也紛紛到齊落了座,只剩下他們幾個,臉色頓時有些滾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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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仁兄是?”問話的正是剛才被他們恭賀的那個姓陳的。

程昱道:“在下夏昱,見過陳兄。”

那人眉毛一挑,“京城裏有哪個姓夏的?沒聽說過?”随即又瞧了瞧他的腿,“你的腿怎麽了?看起來有點兒毛病!”

程昱眉毛微挑,只覺得此人好不識趣。自己本想給他找個臺階下,沒想到對方居然讓自己難堪。當下,即便真是沒有聽說過,也應該裝模作樣一回兒道聲久仰才是。

“原來夏小侯爺也在?”說話的是被趙崇親自請領進來的風寧相。程昱微微向他行了一禮。

“見過風大人!”

風寧相擺了擺手,道:“沒有想到今天在老夫人的壽誕上遇到你,待會兒也省得去你那兒跑。”說着便從袖間掏出一封信,遞到程昱手中。

“是寧平給你寫的信,托我轉交給你!”

程昱接過了信,向他道了謝。

“多謝風大人!”對方見他與風寧相如此相熟悉,又聽風寧相喊他夏小侯爺。立即猜出他的身份。

“原……原來是,夏小侯爺。請恕再下眼拙,剛才多有得罪,還望小侯爺海涵!”

程昱不是得理不饒人的人,又說了幾句客套話,便将信封藏于袖中。他雖然很想看看裏面風寧平給他寫些什麽,但當面着別人壽宴上拆信,自覺不妥。準備過一會便借故離開。

“多謝!”

回來準備坐下的程昱聞言一愣,似是覺得幻聽。不由自主向聲音的發源處望去。裴子府仍舊一杯接着一杯喝酒,他雖沒有向他這邊望來,但似是覺得程昱在看他。又補充道:“其實也沒有關系的,我都習慣了,況且他們說的也是事實!”

依照程昱原先的性子,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跟裴子府說上什麽話的,更不會想幫他解圍。但那日趙錦書與他所說,在那人還沒有犯錯之前,将他揪回正道。他心裏就存了一個僥幸。或許今世的裴子府不會變得像前世那樣一個冷血無情的瘋狗。

“一個人的出身自己無法選擇,但你自己可以選擇你成為一個什麽人。當初前朝的奸相賣國求榮,誤國遺賢。不也有一個赤膽忠心,舍身為國的忠勇侯嗎!”

程昱說的前朝舊事,也就是因為這位奸相欺君誤國,致命民不聊生。□□皇帝憤而揭竿而起。大軍勢如破竹将舊帝國摧毀,奸相吓得連夜出城向□□皇帝獻出從宮裏頭帶出來的玉玺。而他的兒子卻一直忠心耿耿保護在小皇帝身邊,最後身中數刀而死。□□皇帝為表彰其護主有功,追封其為忠勇侯。還建起了一些祠堂,每日裏香火不斷。

程昱提起這件事,自然是想勉勵他。裴子府聽了眸中波瀾微興。

他們倆坐位置在下首,談話聲音不大,一般是不會有人注意到他們的。然而,就在不遠處一雙眼睛正勞勞的盯着他們。見程昱面容和藹跟裴子府有說有笑,他可就坐不住了。認為程昱一定是不了解裴子府,或者是受了他的蒙騙。剛才程昱雖然表示不介意,但他心裏頭總是一直耿耿于懷。他定要拆穿裴子府的真面目。

當即便拿着酒杯向程昱走去,程昱本來和裴子府講話,見剛才那位姓陳兄弟向自己走來,便住了聲。

“夏侯爺,剛才多有得罪。陳某口出不遜,便以酒向您賠罪!”

程昱雖然不喜飲酒,但他向來不會拂人家的面子,更何況在這衆目睽睽之下。當即便接下酒杯,一飲而盡。

然而敬完酒,他卻沒有走。

“夏小侯爺,你初來京城。可能不知道京城裏面許多事,很多人表面裝作人畜無害的模樣,實則是一個為了向上爬,不擇手斷的人!”

程昱不自覺地向裴子府掃了一眼。

“就比如你眼前的這位,出身無賴。當初便趁着溫大人生辰時愛犬丢失,當着衆人的面子學狗叫,惹得溫大哈哈大笑,才能留在溫大人身邊。試問這樣無恥之人,夏大人還是不要和此人結交得好。免得污了您的名聲!”

程昱道:“多謝陳兄關心,在下一直相信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況且在下也沒有什麽好的名聲。再說,若是白能被染濁,也只能說明白定力不足。況且當面辱人,應該也不是君子作派吧!”他說這話的語氣雖然極為緩和,但對方的臉色卻瞬時漲的通紅。

“在下,本來就是好意。夏公子不領情就算了,何必折辱于我!”說完憤憤甩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他剛一落坐,坐在他旁邊的人立馬倒酒出聲安撫。

程昱自從和裴子府講完話,一時間竟也找別的話題。雖然在外人看來,他與裴子府談笑,幫他解圍。兩人關系看起來不錯。但程昱心裏頭明白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的道理。況且裴子府是溫銘的人,程昱也不願與他在言語間有過多牽扯,因此他說話時,所吐露的每一個字都是經過他反複斟酌過的,都讓人抓不住把柄。

一時間,兩人的空氣霎時間變得安靜極了。程昱摸着袖子裏的信封,起身向趙崇告辭。陳母的年事已高,露過一會兒面,就回屋子裏頭歇着去了。所以程昱此時,告辭也不算失禮。

趙崇看着程昱一瘸一拐的背影暗暗搖了搖頭,他前段時間聽說陛下将狐裘賜給此人,以示恩寵。本以為是一個驚才絕豔之人,但沒有想到卻是一瘸子。就算此人日後聖寵再盛,因為這條瘸了腿,在朝廷裏也只得做個中下級別的官員。

程昱自然聽不到這崇這段心裏話,估計就算聽到了,他也不甚在意。他現在最想幹的事,就是找一個地方,将風寧平給他的那封信拆開。

估計老天爺是聽到了程昱這段心裏話,在他剛出趙府不久,便見一個客棧的旗杆上挂着幾串紅燈籠。燈光雖然不甚明朗,但如果就着燈光也還是能勉強看清楚上面的文字。

然而,就當他剛要靠近那抹亮光之時,客棧的門從裏面打開,一個藍色的身影從客棧裏面跳了出來,神色頗為慌張。

程昱剛想叫住趙錦書,話到喉間,就被另一個追向趙錦書的身影打斷。那是一個身穿紫色流裙的少女。那少女看着已經漸漸消失的背影跺了跺腳,足尖輕點。身影向趙錦書的方向掠去。不一會兒,兩個人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之中。

程昱這段時間,一直都沒有見過趙錦書。他想到前段時間,他去平王府,總被侍衛攔在門外。以為平王有事的說辭只不過是搪塞,沒有想到是真的。

程昱瘸着一條腿,雖然走起路來不算慢,可要趕上他們兩個人也費了不少功夫。他本以為趙錦書會回到平王府,但是萬萬沒有想到,趙錦書居然繞了一個大圈子,又回到了原來地方。

而他也跟着他們二人,也繞了一大圈。

最後,還是趙錦書先沒了力氣,捂着肚子彎着腰喘着粗氣。但他的雙腿還是不停地向前邁着。仿佛身後有什麽洪水猛獸一般。

“阿秀!你別跑了,你那三腳貓的功夫全是我教你的。你跑不贏我的!”少女氣喘籲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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