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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駿捏着程昱的胳膊逐漸用力，“夏小公子，太聰明也不是一件好事。”

程昱搖頭，“不是我太聰明，是你們處處都有破綻。我一直想不通，王玨身邊的那個仆從死因到底是什麽。現在想來，必定先是中了迷香之後，再用銀針從百會穴入腦。如此，因為傷口過于細小，仵作也很難發現。”

高駿桀笑道：“夏小公子果然聰明，我自認為是天衣無縫這招，在你眼中也只不過是小孩子過家家一般。”

程昱嘆了一氣，“只是我還有一件事情想不通？”

“還有夏小公子想不通的事？”

程昱道：“我原先趕到客棧之前，以為風大公子，是想攀上世子，找機會回到燕國。但後來，實在是沒料到風公子會假死。更沒料到風公子會動手想殺世子。如此一來，你們兩邊都殺了人。在下魯鈍，實在是想不到兩邊都落不到好的行動，目的是什麽？。”

高駿哈哈笑道，将程昱推到地上。程昱霎時便聞到草木之中一股血腥之氣。

積屍草木腥，流血川原丹。就算程昱再遲鈍，但看到草叢裏時隐時現的骷髅，業已知道自己來到了“長生崖”。

“誰說兩邊都讨不好了，只可惜功虧一篑！”

“你說燕王世子在大興國內出了什麽事，燕皇會怎麽想？”

燕皇雖然已經稱帝，但大興朝上下仍然看不起這個邯鄲學步的外族，只肯以燕王相稱。自然是帶着不少非我族類的卑鄙。

只要那位軟弱的世子一死，一些崇尚漢家君君臣臣的老臣，便不會叫嚣着嫡子繼位。

七皇子便可以順利登基。也會因為世子在途中罹難，朝廷上下一心，結成鐵板一塊。

而大興朝這邊，打着世子文弱不堪大用的主意。做個順水人情将世子送回去，至少能引起燕國朝廷派系動蕩。

程昱想到此處，卻不敢再往深下想。若是世子途中被人截殺主意，是燕王或者說七皇子授意呢。

程昱勉力站直身子，臉色慘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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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大夫是想挑起兩國的争端？難道三鎮的慘狀，你當日忘記了嗎？”

高駿笑道：“自然沒忘，可是跟我有什麽關系？當初程聰不也是怕中埋伏。想保存實力，與夷人決戰，不肯西進。從而坐看天水，與定遠兩鎮成了人間煉獄。”

程昱指節洗白。

“你身為大興的子民，我實在想不出你為什麽要幫着夷人來戕害自己的同族？”

高駿看了看天色。“

“反正天色還早，和你說說倒也無妨？”

程昱從他的敘述中，大概理清了故事的脈絡。

和許多傳奇話本一樣，無非就是被敵人抓走之後，為了那一點點知遇之恩，抛棄自己的同胞。

“就是因為你被夷人擄去之後，他們沒有殺你？”

高駿搖頭：“這只是其中一部份的原因。當初，程聰雖然組建程家軍，但與夷人的刀鋒正盛的班若相比，也沒有必勝的把握！他們趁機分出一隊人馬，繞到班若部隊身後。盯上班若剛生産不久的妻子，将她與剛出的兒子挑死在陣前，亂他的心智。”

高駿攥緊拳頭哂道：“這些事兒，怕是夏小公子從來都沒有聽過。想來也是，大興朝一向自诩清高上國主，史官的的史書上，自然也不會記着這一筆！”

風寧相自從下了馬車，便一直站在他們兩人身後。自然也能聽到他們的對話，猜出那個挑死孩童必定是替自己受難。

程昱僵硬扯起嘴角。

“高大夫跟我講這些話，難道是想讓我替祖父忏悔？”

不顧，高駿越來越危險的目光。

程昱譏諷“你雖然姓高，但包在你那薄皮之下的，怕早就是夷人的骨頭。也學了夷人不要臉的習性。當初明明是夷人趁着文帝國喪，我母親回京之際發難。以三鎮為餌，為了引我祖父上勾，将三鎮搞得民不聊生，易子而食。如今反倒是怪我祖父不該以牙還牙！”

他狠狠的“啐”了一口。

“我祖父再怎麽樣，千秋萬世之後。自有後人說其長短，不管是忠也好，奸也罷。他自始自終也無愧于天地！”

程昱目光卑鄙，“蠅營狗茍之輩，只會在背地裏暗搓搓地算計別人！”

程昱話還沒有說完，腹部便被重重挨了一拳。複又跌伏在地上。吐出一大口血。

在第二拳落地之時，風寧相已經擋在他身前，哀懇道：“義父！”

程昱将口中的鮮血吐盡，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來。指着将拳頭捏得“咔咔”作響的高駿。

“你居然還喊他義父！真是笑死人了，這樣一個卑劣的小人，若是有一點為你考慮，根本就不會将風二引過來，逼你親自動手！你們将我帶到這個地方來，不就是想在此處殺我洩恨嗎！來吧！”

風寧相還從來沒有見到程昱如此顫狂，引頸受戮的模樣，微愣之際。高駿已經從馬車裏拿出一樣東西扔到程昱面前。

程昱看到那個東西之後，臉色忽然慘白。高駿似是很滿意，程昱此時的表情。

“長生崖”之內，随便掘出一個坑，便能輕易挖出幾具無頭屍骨。

這種地方向來極為陰邪，一些不小心從此路過的游人，據說還曾自眼見過兩方人馬在此處不停地厮殺。

若是要除了此間的妖邪之氣，絕非一朝一夕便可完成。最起碼要布個陣法，再請一些高僧超渡。讓枉死的人放下執念。

若是邪靈不肯歸去，也可以讓一人生魂，進入其中。讓邪靈們在此人身上盡情洩恨，化去執念。

只是此人，在邪靈不遺餘力地報複之後。不知道三魂七魄還能否保全。若是其魂魄不全，将來投胎之時，也會是個天殘地缺之人。

更有甚者，一魂一魄也不會留下。自此，真正的魂飛魄散，消于天地，遍尋不着。

暮色四合之際，程昱身邊正燃着離魂香，白色的煙氣袅袅升騰，慢慢融在空中，消失于無形。

一只蚱蜢爬到程昱手背上，程昱輕輕将其抖落之時，高駿正裏頭正端着一碗已經化好了的符水，不顧程昱的掙紮将一碗符水盡數倒在程昱的口中。

看程昱喝完符水之後，高駿突然後退兩步。雙目赤紅，滿臉興奮，面向長生崖，雙膝跪了下去。

“班若，你可以安息了。我将仇人帶來了，你們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他聲音忽地有些顫抖，“你們的兒子他……他很好……沒有忘記你們的仇……”

程昱最後的記憶便是高駿跪向長生崖，又哭又笑的表情。

程昱是在客棧裏醒來的，他迷糊一瞬。剛想掀被坐起來，立時便從腹部傳來一陣輕微撕裂的疼痛。

動靜引起趴在桌子上那人的注意，王玨揉着眼睛走過來。

“夏小公子，你終于醒了！可吓死我了！”

王玨心裏暗自盤算，下次打死他，他也不出使了。

現在整個使節團裏，就剩下他一個人，還勉強頂事。

“風大人還有高駿怎麽樣了？我為什麽會在這裏？”

伸手接過王玨遞過來的熱水，潤下喉嚨。

王玨觑着他的臉色，狐疑道：“難道夏大人不知道？您一直以來都和他們在一起，我以為您知道呢？”

見程昱皺着眉頭，王玨也不敢再賣官司，“那個高駿已經捉住了。你不知道，那人有多兇殘！我們這些人好容易換上馬追過去，正看到那老小子正拿着刀準備殺你呢，幸虧風将軍神勇不凡，負着傷也能一下子便把他給制住了！”

程昱心中一動，高駿已經強給他灌下符水，讓他去長生崖供怨靈們洩恨，為什麽要多此一舉。

“等到了京城，将他們交到北鎮府司那兒，十八般酷刑都在他身上試試。保準讓他知道生不如死！”

程昱聽他絮叨，講的都是一些廢話，忍無可忍道。

“我要聽的不是這些，風……”程昱心中略酸。

“風寧相……他……怎麽樣了？”

王玨此時也不知道應該以何種語氣回程昱這句話，是罪有應得、活該、還是惋惜。

設身處地站在風寧相的立場想，自己養大的父親是自己的殺父仇人。就連認的義父也是一直将他當成棋子。

“風大人他，死了……”

王玨閉了閉眼，腦海裏頭浮現的盡是昨天晚上，風寧平抱着風寧相的屍身號啕大哭的景象。

沒有金蟬脫殼，這次他是真的死了。

程昱握着杯子的手微微一頓，臉色煞白。

王玨沒有注意到，“他的身上沒有點傷痕，跟我那個仆從死相差不多，一定是高駿幹的。真是喪心病狂！”

一陣大風突然将客棧的窗戶吹開，風夾雜着水汽撲面而來。

“下雨了！”不知道街上誰喊了一句，行人們加快腳步往就近能躲雨的地方避一避。

“看！那個地方怎麽回事？”

衆人尋着那人手指的方向望去，紛紛奇道：“咦？！那兒不是長生崖嗎？那兒不是長年陰雲蓋日，邪門的很？今日那兒怎麽會突然出現日光？”

程昱站在窗戶，從二樓向天空望去。

雖然，這邊暴雨如注，可在長生崖之上的天際，幾縷日光艱難的從烏雲中透射出來，撒在大地上。

既報生恩，又報養恩。風寧相，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