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世子的脖子被劃上一刀,找了郎中縫了起來,總是不由自主的歪着脖子跟人講話。

因為小厮沒了,王玨此時也因為這一系列的變故,對這位燕王世子沒什麽客氣。

飯也不送到客房裏,愛吃吃,不吃拉倒。要不是這位世子跟風寧相串通,也不會出現這麽大的變故。

他一心要拿世子撒氣,也不敢擅自做主。立馬遞了道折子,向皇帝禀明此事。

遞折子前,王玨特意跟程昱通了氣,将風寧相傷風寧平的事也略提一提。只說傷勢嚴重,沒有提傷在哪兒。

其實他也明白,那把匕首既然可以插進肩膀,自然也能去抹脖子。

不日之後,朝廷已經派了新的使團前來,頂替風寧相的位子。皇帝也念着王玨近日裏受到了不少驚吓,沒有讓他繼續出使。王玨當場就差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臨行時,還不忘給燕世子下眼藥。

“世子,回去之後可要小心了!燕國那兒可全都是崇尚武力的蠻子,不像我們如此通情達禮。若是在大興朝我們還能護着你一下。世子回去之後,萬事小心,可千萬不要大意呀!”

世子顫抖進了馬車。

待使團的馬車出城之後,王玨問道:“夏大人,不和我們一起走嗎?”

程昱搖頭嘆道:“不了,寧平估計現在還不想見到我!”

王玨安慰道:“風将軍年輕氣盛,只是一時間打擊太大,腦袋裏還沒有轉過彎來。”

兩人說話間,便已經走到客棧拐角。程昱見到風寧平正牽着馬似是等得不耐煩了,在拐角處停下。

那日,風寧平抱着風寧相的屍體昏死過去。王玨等人見狀,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将風寧相從風寧平的臂彎裏頭弄出來。

之後,風寧平不知道傷口是不是惡化,還是傷心過度。一直高燒不退,昏睡了幾日。程昱每日裏按時給他送藥,服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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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風寧平醒來之後。程昱雖每日還是送湯送藥,卻也只把藥送到外間的桌子上。王玨估計也知道兩人微妙關系,特意在風寧平床前放了一扇屏風。

風寧平:“……”

有時候,程昱一碗藥送來時候是什麽樣的,等程昱傍晚收回碗時,還是一動未動。程昱也不勸。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他尊重每一個人的選擇。只是第二日,依舊會有熬好的湯藥放在桌子上。

天氣炎熱,風寧相的屍體不好處理。王玨在風寧平醒之前,不敢擅自處理。只得每日換了數次冰塊,眼看冰窯裏的冰快用完了。再下去,估計風寧相的身體都要長毛了。王玨心中着實捏了一把汗。

雖說風寧相雖死,但他神情安然。嘴角帶笑,看起來也只是仿佛閉目休息一般。沒有讓人覺得可怕,可這樣下去,終究不是辦法。

風寧平醒了之後,便拖着昏沉的腦袋。立馬處理此事,一把大火将其燒得幹幹淨淨。

王玨從拐角出來,向風寧平拱了拱手:“勞煩風将軍在此久等了!”

風寧平目光在王玨身後的拐角瞟了一眼,不再說話。翻身上馬。王玨也不再耽擱,掀簾進了一輛馬車內。

車輪滾動,王玨掀起簾子,對着仍站在拐角目送他們遠去的程昱招了招手。

程昱回到客棧,簡單打包一下行禮。背着箱籠,先去到集市上買了一頭花驢。

花驢年齡不大,一路走走停停。沒過幾日,便來到長生崖。

程昱下了花驢,從地上薅了把青草給花驢兒吃,花驢兒嫌棄的将頭扭過去。自已“噠噠”得跑出去找草吃。程昱也懶得去管他。

轉身從長生崖中間走去。

腳尖時不時碰到散落到地上的骷髅,程昱也毫不在意。這兒的邪氣怨氣确實已經消失徹底,不時還會有鳥兒落下,在地上翻蟲子吃。

正在程昱準備點燃離魂香時,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些異動。回頭就看到花驢兒嘴裏頭正叼着一個包裹,向他奔來。

一根胡蘿蔔包裹裏頭露出來,花驢見到程昱更是興奮地從鼻孔裏打出一個響亮的噴嚏,一路狂奔到程昱身後,将包裹往程昱腳邊一丢。

擡起前蹄,示意程昱把包裹裏的胡蘿蔔拿出來給它吃。程昱撫摸花驢脖子。

“這是你從哪裏偷來的?”

話音剛落,一個身形狼狽的道人就出現在程昱面前,追花驢追得缺氧。

“你……你這個偷驢……快……”老道人彎下腰,喘了半天。等他直起腰後,看清花驢身前那人時,頓時吓得一哆嗦,剛想腳底抹油一走了之。

程昱卻比他想象得更快,閃身擋住陶老道人身後。

“徒,徒兒……好久……好久不見!你的腿……好……好了!你怎麽……會在這裏……”

程昱一把擎住陶老道人的胳膊。

“師父當真是想徒兒,怎麽一見到徒兒就要走?”

陶老道人尴尬從程昱手中抽回袖子,拉拉扯扯成何體統。

“我,我剛才不是想走,我估計徒弟這兩日沒有吃好飯,特意回去再拿東西回來?”

程昱道:“不知道師父想拿什麽東西給我吃?”

陶老道人結結巴巴道:“你,你想吃什麽?為師給你做。”

程昱道:“以前在青藤村時,師父向來不喜歡做飯。這次如此積極,是不是做了心虛的事,瞞着我?”

陶老道人梗着脖子道:“昱兒呀!我知道你要問的是什麽,但是為了你好,這件事情你最好不要過問!”

程昱聲音低沉:“這也是你一直在關外游蕩的原因?”

見陶老道人不答,程昱複又問道:“小柱子到底是什麽身份?為何那日溫銘便恰好出現在青藤村?”

“程昱啊,你還年輕。知道太多,對你并沒有什麽好處,我已經對天發誓,絕對不會洩露半個字!”

程昱道:“既然師父已經立誓,那我也不勉強師父。我只管問,你只需要回答,是或不是。”

“小柱是不是溫銘殺的?”

陶老道人搖頭。

“青藤村的村民是不是溫銘殺的?”

陶老道人搖頭。

程昱道:“若是同胎兄弟之中一個先死去,另一個會不會因為附身在另一個人的身上,魂魄也會跟着成長?”

陶老道人狐疑盯着程昱:“你問這個幹什麽?”

程昱道:“你只管回答我是或者不是便可。”

陶老道人搖頭。“從來都沒有這種說法,誰告訴你的?”

程昱勉力支撐搖晃的身子,慘白着臉問出最後一個問題。

“一個人死了之後,可以重生嗎?比如說回到很多年之前?”

陶老道人用手心探試程昱額頭,“沒發燒呀,怎麽光說胡話。哪有這種好事?”

陶老道人讪讪收回被程昱打掉的手。

“昱兒啊!你問了我這麽些話,我問你兩句也不過份吧!你為什麽會來到這裏?難道也是看到了此地出現異象?”

程昱此時臉上已毫無血色,将風寧相的事情與陶老人大略講了一遍。

陶老道人唏噓道:“這些年,長生崖的怨氣已經被我化去了大半。再給我幾年時間,說不定就能解決。可惜了……”

程昱眼中複又燃起希望,“如此說來,這兒怨氣并不是很重,說不定風寧相還有魂魄留在這世間。”

這也是程昱來到這兒點起離魂香的原因,他并不相信,風寧相真的會徹底消失。

陶老道人悠悠嘆了一口氣道:“就算還有殘餘的魂魄留在這世間又有什麽用,這場怨氣下去,他的魂魄肯定損之又損,再投胎估計也是個癡兒!”

陶老道人眼見程昱不死心,又想點燃離魂香,連忙制止。

“我說,這是離魂香。可不是熏香,哪能随便亂點。當心你哪天再也回不到你身體裏了!”

他道:“不用試了,我昨天晚上就試過了。這兒幹淨的很,連一只野鬼都沒有。估計風寧相的魂魄已經被鬼差拘去了!哎……徒兒,你怎麽走了?”

程昱已經從地上身,拍了拍沾在自己身上的草屑。不顧陶老道人的叫喚,牽着花驢兒走了。

***

一場小雨過後,山路濕漉漉的。

懷恩身穿蓑衣,準備回屋拿鐮刀。這幾日雨水多,墳頭上的青草剛拔,第二天就又長出新的來。

眼角突然瞟見一個年輕道士,手中牽着一頭花驢站在茅屋旁。

那道士頭戴鬥笠,看不清楚模樣。身材卻是極為高挑,站在煙雨朦胧處,仿佛像是登山卻誤入歧途的雲游道士。

懷恩也沒去管他,這兒離雲龍觀很近,一些游人也會常常認錯上山的路。

可待他拿着鐮刀往外走時,卻發現那個道士也跟着自己。懷恩眉頭微皺,第一反應不是害怕,而是感覺到這個道士似乎是遇到了什麽麻煩,卻又不好意思開口?

“請問道長可是欲前往雲龍觀?那道長你可走錯路了!”懷恩問道。

那人搖頭,聲音比懷恩想象中要年輕許多。

“我沒有走錯路,我是來取我母親留給我的東西!”

懷恩心裏頭微微一凜,似有些不敢确信。把鐮刀別在腰間,上前走了兩步。

盡管他已經竭力克制住自己激動的表情,可程昱依然能從他的略有些尖銳的聲音裏聽出一絲顫抖。

“請問道長是不是姓夏?”

程昱索性揭下鬥笠。

看到鬥笠下的那一張酷似程懷素臉時,懷恩再也不懷疑,粗糙的大手一把握住程昱。

“孩子,你長大了呀!”

将程昱拉進茅屋內。

不知道又從哪裏翻出幾個有蟲眼的桃子,遞給程昱。

“孩子,你等一會兒。我這就給你做飯,讓你墊一下肚子。”

程昱接過桃子時,掃了一眼對方已經磨穿的袖子。沒有再說話。

懷恩正準備往鍋裏頭添水時,一支手已經先他一步,拿起瓢往鍋裏加水。熟練地拿着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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