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夢裏不知身何處 (1)
輕輕地幫沉睡過去的林缃绮抹拭去一頭汗水,苻卿書胸腔裏漲滿難以言喻的餍足與快意,步出毓秀苑時,忍不住輕聲笑出聲來。
皇城裏瞬息萬變,沒有窈娘來回接收通傳消息,苻卿書不便留在阆寰閣裏,騎了馬披着夜露寒霜下山回敏王府。
“王爺,你可回來了。”敏王府衛隊長應凡伸長脖子等着。
“宮裏出事了?”苻卿書心一沉。
“正是,杜威被皇上命禁衛軍扣押起來。”應凡言語裏帶着興奮,“皇上似乎不想鬧嚷開,傳了口谕封鎖消息,王爺,這麽多年,皇上一直寵信杜威和琳貴妃,突然扣起杜威,多半與窈娘有關,要不要屬下安排下去,把這事鬧大,讓皇上沒法再遮掩?”
“窈娘有沒有信息傳回來?”苻卿書問道。
“尚無。”
“不要輕舉妄動,今晚也不要再派人進宮查探。”苻卿書沉聲吩咐。
***
滿天星星不見了,月亮也被濃厚的烏雲遮蔽,綿延起伏的宮闕沉浸在如墨般黑沉的夜色裏。窈娘閉了房門,腦子裏千萬個念頭翻動,緊張地思索着晚間發生的一切。
昨晚,昭帝本來摟着她在華瑤宮歇下了,杜琳使福宸宮的宮人來報,五皇子景劭揚晚上突有不适,昭帝急忙去了杜琳的福宸宮。
昭帝走後,窈娘模模糊糊剛入睡卻給咔嚓聲響給弄醒了。
影影綽綽看到房中多了一個人,窈娘心頭咯噔一下,身體抖地緊繃起來。
正思量對策時,窗戶嚓地一聲,又一個人進來了。
窗扇打開的那瞬間,借着朦胧的月光,窈娘看到進來的人身材魁梧高大頗似杜威時,立即尖銳地嘶叫斥罵起來。
杜威與先前進來的那人打了起來,恰在此時,外面燈火齊亮,昭帝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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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帝性極多疑,窈娘暗暗慶幸,她猜先前那人是杜琳安排的來污蔑自己的,昭帝去了福宸宮卻又過來是杜琳使詐誘昭帝來捉奸在床的。
杜威的突然到來打亂了杜琳的計劃。
昭帝暴跳如雷怒不可遏。
“把那個人殺了。”這是昭帝說的第一句話,一句話也不訊問那個入侵的男人。
他說的第二句話是:“請大将軍到禁軍值夜處歇下。”
然後,拂袖離去。
昭帝的表現太反常了,窈娘百思不得其解,為穩妥起見,她沒有傳消息出宮。
苻卿書這一晚有些焦灼不安,怕窈娘有危險,早朝時分,聽得昭帝讓太監傳旨龍體不适早朝沒有臨朝,心中的不安加劇。
黃昏時,窈娘還沒有傳消息出來,顧含章命顧岩送口信過來了。
昨晚的情況,顧含章通過他的渠道盡知,應凡送走顧岩回房候命,興奮地道:“王爺,夜闖禁宮意欲淫-亂宮闱,這罪名可不小,皇上這回應該會重懲杜威了。”
苻卿書搖了搖頭,揉了揉額角,低聲道:“未必,吩咐咱們的人什麽也不要做,靜觀其變。”
應凡領命走了,苻卿書默思着,怎麽也捉摸不透昭帝的心思。
夜闖禁宮意欲-淫-亂宮闱,肖想的人還是昭帝的新歡,昭帝即便愛寵杜琳縱容杜威,皇權君威不容挑戰,也不應該是壓下不準外傳的反應。
壓下不準外傳,便是不想此事鬧開,不想鬧開為何又要扣住杜威惹人猜測?
苻卿書微蹙眉思索,突地,身體劇震,轟一下仆倒地上。
他突然發現一個他從從沒想過的問題——昭帝疑忌着他!
無形的尖銳的鋼槍紮進胸腔裏,苻卿書雙手捂着臉,竭盡全力才控制住悲苦的哀號哭叫。
母後中毒而亡,自己半身不遂,昭帝卻在疑點重重中以蘇末名謀害中宮毒殺皇子為名下旨抄斬了蘇家了結了案件,他當時憤憤不平,怨昭帝寵信杜琳不念結發之情不追究謀害皇子之罪。
如今想通一切,回頭去看,原來杜琳所做的一切,竟是他的父皇想做卻不便做的。
中毒案主謀者是杜琳和杜威,可那是得到昭帝默許的,那不是暗殺,那是一場光明正大的謀殺。
苻卿書胸膛急劇起伏着,兩肩不停地抖顫。
他算無遺策,這麽多年,卻一直未能控制一切扳倒杜琳,原來是因為,他算漏算錯了一個人的心,手操生死大權的九五之尊,他的親生父親的心思。
他獻窈娘一事,确實在一開始取悅了昭帝,然而,那本是杜琳安排的突然出現在窈娘房中的男人,因杜威的同時出現而讓昭帝認為是他安排的要嫁禍杜琳的。
因為那個男人的出現,昭帝甚至對杜威私闖禁宮也不生氣,他生氣自己這個兒子在算計他。
他扣押杜威,不是要治杜威的罪,而是要引自己出手整治杜威,從而證實他心中的猜疑。
為什麽?為什麽?那一年自己才十三歲,就算朝野上下交口稱贊,威名赫赫,亦不已足以動搖皇位,何至于猜忌至此?自己是他的親生兒子啊!
“王爺?王爺你在屋裏嗎?”應凡舉着燈走了進來,明亮的燈光那麽刺目,苻卿書從地上一躍而起。
“研墨。”悲傷潛藏到心底深處,執起筆時,苻卿書目光堅定,俊美的臉龐沉着淡然。
父皇忌怕自己,那就給他一個自己有時也免不了莽撞任性的印象,窈娘已被臨幸,他偏要開口索回行大不敬且極無禮的舉止給他的父皇看。
昭帝疑忌自己甚于杜威,那就讓他品嘗品嘗慣縱杜威和杜琳帶來的後果。
苻卿書寫了奏折向昭帝索讨窈娘,同時,命應凡傳口訊給窈娘,讓窈娘服假死藥假裝自絕,留下遺書暗指是杜威逼死她。
皇宮裏,昭帝這天沒臨朝聽政,也沒有去禦書房批奏折,他陰沉着臉時而焦躁地來回行走,時而坐在椅子上沉思。
他希望二兒子使計逼他處治杜威,這樣他就可以狠下心處死二兒子。
卻又盼着是自己多疑,要親手處死兒子,心頭到底有些不舍。
昭帝對苻卿書的忌憚,始于昭元五年的秋狩。
那一年的那天,秋風飒飒雲淡天高,連綿的營轅沐浴在秋日暖融融的陽光下,十一歲的少年鮮衣怒馬風采飛揚,彈指間就撲殺了一頭黑熊。
“敏王爺英武!敏王爺千歲!”的呼聲如漫上天階的水經久不息,苻卿書所到之處,百官敬佩,将士臣服跪拜,昭帝從文武百官的眼裏看到自己從沒得到過的欽佩折服。
苻卿書自問沒有過激的言語,卻不知疑忌驚怕一旦種下,便無法消除。
當得到奏報軍中有一小将殺敵奮勇有萬夫不擋之勇時,昭帝喜出望外。
杜威的掘起因其勇猛,也因昭帝要借他來打壓二兒子如旭日東升般的聲望。
杜琳的得寵有美貌妖豔的原因,也有政治上權衡壓制皇後的需要。
然而,杜威的威名只在沙場,掩映不了出身尊貴的敏王的耀眼鋒芒。
皇後再怎麽失寵,始終是母儀天下的中宮娘娘。
苻卿書十三歲那一年中毒前,南昭津平州發生水患又起瘟疾,昭帝先後派出兩名重臣都沒有控制住局面,苻卿書自請前往,僅用一個月便平定了一切,威望如驕陽當空掩蓋了所有人的光芒。
有大臣提出立太子,然後太子臨朝聽政。
昭帝似乎看到兒子代替了自己在朝堂上發號施令的未來。
就在這時,杜琳在宮中挑戰皇後的權威,連每日請安問省都不去,還杖死了皇後派去問訊的一個宮女。
苻卿書為母出頭,言語逼得杜琳脫簪認錯,跟杜家姐弟撕擄破平靜的表面,惹來杜琳的陰酷毒殺。
剛得知皇後和兒子同時中毒命在旦夕時,昭帝是憤怒的,敏王畢竟是他最疼愛的兒子,他很傷心。
但是兒子沒死,昭帝的心病又起了,他甚至想,要是死了,就不用擔心被奪位了。
在這個心理下,他當然不會再治杜琳的罪,他不讓查究下去,賜死蘇末名用蘇末名作了杜琳的替死鬼。
一眨眼八年過去,歲月催人老,昭帝開始考慮繼承人問題。皇長子皇三子和皇四子不得他的歡心,皇五子景劭揚雖聰明,比之二兒子卻差了許多,。
他想,在他百年後,如果二兒子身體好轉,江山交到二兒子手裏可以更穩固些。
他迷戀窈娘的風情,然而,僅僅女色還不足以讓他昏頭,那畢竟是二兒子的侍寝女人,他想試探二兒子的孝心,故意流露出要窈娘的心思。
苻卿書先獻了譚夙梅,接着又獻窈娘,昭帝很滿意。
但是,昨晚的事卻又挑起昭帝的疑心病。
兒子太能幹了,算無遺策,昭帝覺得,自己落進了圈套,這段時間自己被連續不斷的意外事故刺激得對杜家姐弟分外不滿就是證據。
二兒子如果想借機逼自己賜死杜威,定會傳揚開杜威闖宮的消息。
掌燈了,宮裏宮外沒有動靜,昭帝有些失望,又有些微暗暗慶幸,他還是不想親手處死兒子的。
也許,是自己多想了,兒子獻出窈娘只是孝心,畢竟,如果要利用窈娘刺激杜威,先前就不會獻譚夙梅,是自己在得到譚夙梅後又想要窈娘兒子才又獻了窈娘。
昭帝這樣想着,心中對杜威的不滿曝漲。
明明是窈娘,杜威卻非說是林缃绮,先前是要挑戰二兒子,現在則是要挑戰自己這個皇帝,看來,這些年的隆恩把杜威慣得不知天高地厚了。
“皇上,敏王爺遞了折子。”高俨的禀報打斷昭帝的沉思。
請旨降罪杜威的嗎?昭帝剛平靜的心情又起波瀾,臉上閃過毒蛇吐信的陰冷。
看過奏折後,昭帝心情很複雜。
兒子也不是很穩妥能忍的,這不,魯莽得明知窈娘他已臨幸了,還請旨求賜還。
昭帝心結解開,很是愉悅,起身準備駕臨瑤華宮,昨晚窈娘受了驚吓,得過去好好安撫一番。
“皇上。”高俨才剛出去又進來,垂着手有些驚怕地禀道:“皇上,梅嫔派人來禀報,窈娘姑娘自缢身亡。”
窈娘留書,道昨晚給杜威輕薄,本想茍且偷生,思來想去無顏侍君,唯有一死報君皇厚恩。
死了!昭帝呆呆看着窈娘的遺書,心中諸般猜測疑忌剛解開,才想軟玉溫香溫存一番,誰知一切落空。
窈娘閉着眼安安靜靜躺着,再不見妖嬈婀娜之态。
前一晚,他還與她翻雲覆雨,如今她已成凋零的花朵。
才得兩晚,還新鮮着,忽然就人死花謝,還是給逼死的,昭帝難抑傷感和憤怒。
“把杜威下進天牢。”
“皇上。”高俨沒動,小聲提醒:“大将軍是一品重臣,下大牢總得有個理由。”
昭帝給悶拳打中胸膛,撲哧喘着氣跌回龍椅。
他臨幸窈娘是暗地裏的事,明旨治杜威就得公開隐情,臉面何存?
況且,為個沒名沒份的宮女處斬杜威,遠威軍上下必定不服,雖然收服了西寧,可東周虎視耽耽着,北燕也不是易與的,杜威還有用處。
暫且先記着這恥辱,等合适的機會再治不遲。
宮外沒有謠言沒有動靜,看來,是自己誤會二兒子了。
不能治罪,又不需要試探二兒子,昭帝冷冷地吩咐放杜威出宮。
看着床上垂睫閉唇一動不動的窈娘,昭帝一陣痛一陣恨,咬牙吩咐高俨:“把窈娘屍身送到敏王府,傳朕旨意給敏王,厚葬。”
窈娘屍身送回敏王府在苻卿書意料之中。
詐死脫身之計在送窈娘進宮時便安排好了,閉氣假死的藥丸進宮時便帶着進去,脖頸上白絹勒出的自缢傷痕,也是抹了藥物弄出來的。
甫得到便失去,愛濃之時自然恩重,宮女的後事連棺木都沒有蘆席掩了埋葬完事,昭帝不能給窈娘名份,自然不舍得她死後再如此草率。
一碗藥汁灌下去,窈娘幽幽醒轉,換了個面具悄悄回了阆寰閣。
屍體易辦,蘭薰剛死幾日,杜威只讓人草草埋了,挖出來易了容代替便是。
林缃绮才歇了一天,肋骨處的疼痛便輕得幾乎感受不到,她開始暗暗腹诽苻卿書騙自己,後來一想,許是烏金丸的作用,心中始則高興,繼而又想起烏金丸被自己吃了沒給母親吃的隐痛,又傷心起來。
窈娘回阆寰閣後過來看她,兩人說了會兒話,林缃绮方略為開顏些。
“王爺一局跟着一局,你放心,杜威已失君心,咱們報仇雪恨的日子不會遠了。”窈娘安慰道。
林缃绮笑了笑,突然回過味來,窈娘言下之意,似乎苻卿書就是敏王。
“先前宗主總在山上處理閣裏的事務,王府那邊怎麽辦?”林缃绮試探着問道。
“那邊安排了替身,不過,王爺一直裝病,有過幾次險情都化解了。”窈娘要替苻卿書試探林缃绮,回答完問話,笑了笑道:“王爺經常忙的每晚只睡一個兩個時辰,等杜威死了,你和王爺成親了,你替他分擔一些,讓他輕松下來。”
成親?林缃绮有些恍惚。
苻卿書是敏王景劭駿,那日他說的不是扯了謊讓自己別擔心太多!
西寧不是苻卿書帶兵滅的,她爹娘之死也與苻卿書無關。
可是,他到底是敵國的皇子。
從門外吹進來刺骨的寒風,涼涼的寒入滲入骨髓,林缃绮被凍住了,一動也不能動。
與苻卿書相識以來的點點滴滴從腦子裏閃過,苻卿書無言的關愛,殚精竭慮的救護,還有,他的手撫遍過她的身子愛憐贊賞地吻她讓她沉迷陶醉的感覺。
除了那臨門一腳,自己周身上下都被苻卿書得了。
“缃绮,你怎麽啦?不想嫁給王爺?”窈娘緊張地問。
林缃绮搖頭,澀澀地道:“大仇未報,我妹妹還沒救出來,我暫時不想談婚姻大事。”
送走窈娘,林缃绮忍不住騎馬出了阆寰閣。
她要去問苻卿書,當日為什麽會留下她,難道不怕她對南昭不利。
敏王府辦着喪事,出入的人白衣黑挽,林缃绮遠遠看到,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碧色羅裙,暗嘆了口氣調轉馬頭。
“姑娘請留步。”應凡在府門口巡哨,眼角瞥得林缃绮座下的紅鬃馬,隐約猜到林缃绮的身份,忙出聲把她喚住。——
——本章節完
43、殚精竭慮只為君 ...
敏王府重檐飛樓,雕欄玉砌,尊貴闊達,林缃绮跟着應凡穿過園林花圃,走過彎彎彎曲曲的長廊,許久後進了一道花梨木镂空的拱門,方到了苻卿書的居室。
身為王爺,苻卿書房間裏的陳設布置的頗為舒适奢華,地上是上好的長毛地毯,牆上挂着漂亮的五彩錦絲編織成的滄海旭日圖,楠木雕花窗下擺着張兩人寬的精致的軟榻,百寶架上是琳琅滿目的珍寶古玩。
苻卿書歪在躺椅上看書,看到林缃绮霎地站起來,不顧應凡尚未告退,急切地一把拉進懷裏摟住,低聲問道:“怎麽又下山來?有事?”
依着堅實溫暖的胸膛,耳中呼得他低沉醇厚的聲音溫柔緾綿,林缃绮全身的血肉突然被攪動一般,胸口熱辣辣滾燙得難受,不只不能言語,連動一動亦不能夠。
她只有在情迷意亂時才會有罕見的順服,平時腦子清醒時就是一只豎起滿身刺的刺猬,苻卿書不知片時不見,林缃绮又糾結起什麽,本來要責她莽撞下山一個不慎就會又陷險境,此時不說了,拉了林缃绮往內室走。
苻卿書剛拉了林缃绮在椅子上坐下,外面傳來腳步聲,敏王府下人前來叩禀,聲音恭肅:“王爺,長平侯和杜樞密來了。”
來的是官員不似阆寰閣裏是下屬,不見不行,苻卿書在林缃绮耳畔輕吻了一下,低聲道:“在這等我,別出去。”
林缃绮看着苻卿書漸行漸遠的背影,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這一路走下來,她已從突然墜身的無措彷徨裏清醒過來。
苻卿書是她為報仇而借助的人,自己那些慌亂實在不應該。
男歡女愛怎能掩蓋家仇國恨。
紗窗外有侍女走過,長長的綢裙逶迤在地,輕飄飄的漾着波紋,柔美至極。
林缃绮輕掐了自己一下,搖頭自失地笑了。
那些溫存旖旎,苻卿書不知與多少女子有過,即便以前沒有,以後他當上皇帝,女人也少不了的。
苻卿書許久後方回,進門看林缃绮呆立窗前,歉然笑道:“怎麽不拿書冊看看打發時間,餓了吧?咱們先吃飯。”
林缃绮不置可否,苻卿書輕拍手,進來一個大內監,他低低吩咐了一句,不過眨眼工夫,膳食便鋪陳好了。
盤碗精致,菜式色香味齊全。
林缃绮更深地感覺到敏王府與阆寰閣的差別,她與苻卿書身份個的鴻溝。
苻卿書揮手讓服侍的人退下,寬大的袍袖揚動,上面金絲海浪紋刺得林缃绮眼睛生疼。
膳食是純正的南昭風味,林缃绮吃得很緩,苻卿書含笑看着她,嗓音略略放低道:“暫時還不方便,以後我讓人從西寧那邊尋幾個廚子過來。”
以後?他們哪有什麽以後!林缃绮纖手正拿着一根黃瓜,愣了愣不咬,含在嘴裏不動。
“缃绮,你別這樣逗我。”苻卿書低低嘆息。
這麽着就是挑-逗他?林缃绮低頭看到自己手裏的東西,臉孔漲得通紅,手裏的黃瓜成了燒紅的鐵棒灼手。
“誰讓你膳桌上這種東西的?”林缃绮強辭奪理。
上了那也是咬吃不是像你這麽含着的,苻卿書苦笑,壓下滿腹欲-火,給林缃绮夾菜舀湯。
因着這個插曲,這一餐飯又吃得纏纏綿綿,飯畢嗽口擦手,林缃绮煩躁起來,起身道:“我回去了。”
苻卿書剛剛已問過,知阆寰閣裏沒發生什麽事,怕林缃绮離開後又在外貿然行走再遇杜威,不給她走了,大手一抓,林缃绮倒進他懷裏。
“別回了,留下來陪我。”
低沉缱绻的嗓音在耳邊撞擊,林缃绮平靜的心又亂了,無力地拒絕道:“王府裏人來人往的,我在王府的形跡洩露出去,只怕杜威會來生事。”
“杜威以為國賓驿裏的鳳歌是你,這會兒分不出神來注意敏王府了。”苻卿書笑道。
杜威戰場上勇猛強悍冷血無情,兒女情-事上卻輕易便方寸大亂,據手下的禀報,杜威今天從皇宮出來後,将軍府都沒回便直奔國賓驿館,一直在驿館裏緾着要見鳳歌。
“杜威如果以為鳳歌是我,會不會求娶鳳歌?”林缃绮問道,一面不動聲色從苻卿書懷中掙開。
“他只是懷疑你假扮鳳歌,求娶那是要娶鳳歌本人,應該不會開口,不過,他給了鳳歌暧昧不明的信息,鳳歌會禀明我父皇,擇定他為驸馬人選的。”
顧含章是文臣,對北燕的作用沒有杜威大,而皇子裏面,他大皇兄喪妻之人又不得帝心,他卧病體弱,這陣子又讓人安排散布消息,讓鳳歌知道窈娘是他愛姬,他卻又把她送進宮,無情無義愚忠愚孝,品差德虧體弱一無是處。
兩人說了許久的話,夜也深了,苻卿書在阆寰閣中便是自己料理起居,此時也沒喚侍女進來,自去鋪床展被,忙完了,含笑看林缃绮。
這一眼暖如春風,蕩漾着醉人的暧昧氣息,林缃绮臉色變得蒼白,輕咬了咬嘴唇,垂下眼睑低聲道:“宗主,我回閣裏去。”
她剛才掙開苻卿書的臂灣時苻卿書已有所察,心中微感詫異,兩人親密成那樣兒了,她怎麽還是抗拒着。
許是害羞,畢竟無名無份,同床共寝于她大傷面子尊嚴。
苻卿書替林缃绮找到理由,不覺歉然,柔聲道:“這麽晚別回去,既然來了,我不回閣裏時你也別回了,一挨鳳歌擇定杜威為驸馬,杜威的大将軍一職便會被撤,他必定不忿惱怒失了冷靜,那時就是救你三妹的最好機會。”
聽說很快救紫绮,林缃绮猶豫了,極想留下來随時能聽到最新進展。
“你在這邊睡,我到書房去。”苻卿書笑着摸了摸她的頭發,大踏步穿過拱門去了書房。
軟榻到底不及大床舒服,林缃绮嘴唇蠕動了一下,終是沒有說出挽留的話。
躺到床褥間,聞着若有若無的苻卿書的氣味,林缃绮的心更亂了,想着前路,翻來覆去輾轉難眠。
杜威這晚也是一晚無眠,他整晚滞留國賓驿館,北燕使團的人不給他見鳳歌,他也不願離開。
先前杜威對宮裏的窈娘和路遇的似是鳳歌的女子哪個是缃绮心中尚有疑問,聽得宮裏的窈娘自絕身亡後,他便确定宮裏的窈娘不是缃绮。
缃绮性情剛烈,一心想着要報仇雪恨,她的兩個妹妹還在他手裏沒有救出,不可能自絕的。
北燕使團的人這晚拒絕給杜威見鳳歌,倒不是鳳歌身份尊貴要避男女大防,北燕民風豪放,未婚青年男女多是互生情意便招招搖搖自自在在往來,不似南昭還得遮遮掩掩,使團的人不讓杜威見鳳歌,是隐隐猜到杜威把鳳歌當成另一個女人。
把杜威冷落在迎賓廳裏,北燕使團的人在鳳歌的院子裏寅夜探讨聯姻的驸馬人選。
“公主,這是個難得的機會,敦王爺雖貴為皇長子,不理朝政碌碌無為,府裏又有一個寵姬。敏王爺雖威名在外,可如今看來,連愛姬都獻,不過愚忠愚孝之人,又兼一直病着,兩人實不是驸馬的好人選。”
“公主,杜威滞留國賓驿一事給昭帝得知,昭帝定然不喜,會立即給他指婚,公主宜在昭帝下旨前開口。”
“公主,機會難得,杜威悍勇善戰,放眼天下,除了東周王,難有與其争鋒之人,擇其為驸馬對我大燕有百利而無一弊。”
……
使團的人衆口一詞,要鳳歌為北燕着想,馬上向昭帝請旨擇杜威為驸馬。
鳳歌眉濃目清,顧盼之間是大漠高山賦予她的野性蠻橫,往常最是爽利,這晚卻一直靜靜坐着。
一只飛蛾朝燈火撲去,鳳歌伸張手又霎地合攏,飛蛾被牢牢的困在掌心,掌心有些癢,飛蛾在掙紮顫抖,慢慢地沒了動靜。鳳歌高昂起頭,露出一個哭泣般的笑容:“我知道了,明日會向昭帝提出來。”
衆人長舒出一口氣退出,鳳歌松開手,飛蛾已經死了,在她掌心一動也不動,鳳歌找出一方帕子,小心地包攏,走了房門,把那飛蛾埋在院子裏的花叢下。
拍實泥土後,她的手指沒有離開泥土,緩緩地一筆一劃寫着,随着筆劃的增多,泥地上出現了顧含章三個字。
林缃绮一夜無眠,天明剛起床,苻卿書便過來了,兩人方說了會兒話,應凡禀報顧含章來了。
“看來鳳歌提出要嫁給杜威了。”苻卿書微笑,為示莊重,他穿上王爺服飾接見顧含章。
林缃绮跟着笑,心裏卻漾滿苦澀。
身着赭紅江海坐龍袍服的苻卿書神采飛揚風姿卓絕,尊貴傲然,無聲地再一次提醒了林缃绮苻卿書敵國皇子的身份。
朝堂上是什麽樣的情況,不知能不能盡快救紫绮,林缃绮不想等苻卿書轉告,啓唇道:“宗主,我想和你一起見相爺。”
苻卿書打心底裏不想給林缃绮見顧含章,亦且顧含章只知缃绮是阆寰閣的人。
遲疑了一下後,苻卿書忽想起萬東海布與天搏争的棋局,萬東海猜到自己就是阆寰閣主的,想必已告訴顧含章,顧含章是至誠君子,又對缃绮一往情深,是時候主動亮明身份了,遂點了點頭。
方幾日沒見,可期間發生的事太多,莫名的讓人有恍如隔世的感覺,顧含章已知林缃绮和苻卿書的關系,看到林缃绮竟是在敏王府裏時,還是不由自主地感到苦澀。
林缃绮這日穿的雲錦撒花煙羅裙,就像是畫兒裏的仙女,綿綿春雨送來的袅袅梨花冷香,顧含章看得癡了。
苻卿書暗暗咬牙,勉強抑制住心裏翻騰的醋意,微笑着請顧含章就座。
顧含章帶來消息,鳳歌果然求昭帝給她指婚杜威,昭帝還沒表态,杜威就冷淡地拒絕了。
“皇上似乎也沒料到鳳歌會擇定杜威,聽他言下之意,是想鳳歌在王爺和敦王爺之間選一位的。”
“杜威的大将軍兵權有沒有收回?”苻卿書問道。雖然杜威拒絕和親,可昭帝親口許了鳳歌自已擇婿,金口玉言不容更改,鳳歌要杜威做驸馬,昭帝不能拒絕,昭帝允可了,杜威作為臣子,不管願不願意,都只有接受,否則,就是抗旨不遵。
“沒有。”顧含章搖頭,惋惜地道:“當時杜威拒絕,我便說大将軍是擔心握着昭國兵權不便做燕國驸馬,請皇上收回杜威的兵權,皇上看來對杜威也有不滿,要同意了,誰知突然傳來燕屏關急報,說北燕前幾日對我南昭邊境燕屏關多有騷擾,皇上又不說撤杜威兵權的話了,還反過來問責北燕是何居心,北燕使團的人說不清楚,後來婚事不了了之沒再議下去。”
“北燕派了公主親自過來求和親,是不可能在此時挑釁的。”苻卿書抓緊椅背,沉聲道:“這是杜威的陰謀,目的是讓昭國離不開他這個大将軍。”
“正是,咱們低估計杜威了,這消息哪怕遲得一日傳來,他和鳳歌的婚事已定下,便無法更改了。可惜皇上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我當時也不便再說下去。”顧含章贊同地點頭,略一停頓接着道:“敏王爺,若是你能領軍上戰場,不會比杜威遜色,皇上對杜威的依賴便能減弱……”
“眼下不是時候。”苻卿書擺手止住顧含章的話,苦澀地深吸了口氣,昭帝疑忌他,這時若是病愈出現在人前,不用等杜威出手,昭帝首先就會找借口殺他。
“這麽說,先前咱們的所有行事因這麽一個邊境危急的消息又白費力了?”林缃绮問,杜威權寵益盛,她的妹妹何時才能救出來。
“可以這麽說,不過,也不盡然。”顧含章沉吟了片刻,來前他心裏已有一計劃救紫绮,此時看了看缃绮,對苻卿書低聲道:“王爺,前兩日缃绮和杜威賽馬的事我已盡知。”
他話說了半截沒有說下去,眼裏有未盡之意,林缃绮莫名其妙,苻卿書的臉色卻變了,沉着臉道:“不行,太危險了,稍有不慎,便無可挽回。”
他們在說什麽?林缃绮眼光在苻卿書和顧含章臉上轉了幾圈後,忽地有所悟,大喜,抓住顧含章雙臂,大聲問道:“相爺,你有什麽法子救我三妹,快說。”
“方法就是用你做誘餌,太危險。”顧含章本覺得自己的想法可行,可要說出來了,也有了怯意。
“等萬全之策不知要等到何時,相爺你快說。”林缃绮急得頓足,猛搖顧含章手臂,見他抿唇不語,又去抓苻卿書,哀哀看他。
苻卿書咬牙,他不能讓她涉險。
“宗主。”林缃绮澀聲苦求,她三妹被杜威抓去前精神已半失常,又過了這許多日子,再不救出來,只怕以後救出來了也無法治愈。
林缃绮擔憂的苻卿書何曾不知,只是人各有所重,紫绮在他心裏,怎麽也及不上缃绮的地位,他只能先顧着自己看重的。
明明有法可想,他卻不願去做,林缃绮心下慘戚,怔了片刻,也不去想顧含章在場,攀到苻卿書身上,踮起足臉貼上他的臉,低低地哭泣起來。
顧含章先前已知自己落在苻卿書後面,親眼見缃绮與苻卿書如此親密無忌,心頭諸般滋味委實言語難以描述,失落,絕望,彷徨,又夾雜着欣慰,甜酸苦澀混雜。
“乖,我盡快想辦法,你別急,好不好?”苻卿書抱緊林缃绮,低低叫着她的名字,不停哄勸。
林缃绮像是聽不到,只不停落淚,她不要再等下去,她想要馬上救出紫绮和綠绮,帶着她們離開南昭,離開苻卿書,她不要在他身邊再呆下去。
屋裏又悶又熱,沉重得讓人感到窒息。林缃绮的淚水積成了密密實實的網,生生将苻卿書困住,苻卿書屈服了。
用林缃绮作餌誘杜威失魂,再出擊救紫绮,苻卿書與顧含章定下計劃幾番推演,将可能發生的意外想了又想,探讨了一整天後确定了下來。
“這個計劃如果成功,杜威會不會拿綠绮出氣?有沒有辦法同時進行救綠绮?”林缃绮在兩人議定後問道。
苻卿書和顧含章相視一眼,苻卿書道:“要從杜威手裏救一人出來都不是易事,更遑論兩個,你二妹善于察言觀色,在你沒落進杜威手裏前,杜威還要用她作餌抓你,她不會有生命危險的。”
他說的有理,林缃绮想起綠绮與蘭薰争風吃醋,在不知蘭薰不是自己的情況下就陷害蘭薰使蘭薰有孕,如刺在喉,澀聲道:“那便只想法先救我三妹罷。”
計劃議定,苻卿書送顧含章,兩人出了二門,顧含章站定,壓低嗓音道:“皇上看起來對杜威很不滿,機會難得,咱們可以暗着救林紫绮,明着使計由皇上赦林綠绮,遣送她回西寧,杜威如果抗旨不遵,又是一條激怒皇上的大罪。”
“不行,萬一杜威遵旨了,缃绮那個二妹出來可是個禍害,就留她在杜威手裏好了。”苻卿書果斷地搖頭,囑顧含章:“缃绮姐妹情深看不清,你千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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