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死婚姻

韓慶把飯端到露臺的餐桌上。顏止平時見到他大都是衣冠楚楚的,現在卻穿着半袖短褲,赤腳踩在草坪上。草短短軟軟的,踩在上面腳心會癢癢的吧?顏止想着想着,心裏突然有一種異樣的感覺。

韓慶轉過臉來,關心地問道:“怎麽?還沒緩過來?”

顏止尴尬地走到椅子旁,找了個借口:“渴了,想喝冰水。”

韓慶端來了大杯冰水、炒面條、腌蘿蔔,還有大碗的排骨湯。顏止很驚訝,慶哥不止會吃,還挺會做飯。

露臺很寬敞,比房子內部還要大,支兩籃球架都綽綽有餘。這裏除了木頭臺子和綠植,并沒有其他裝飾,顯得很清爽。從露臺看下去是護城河和一些古建築,高樓寥寥,想來雖然房價高企,在這個地帶蓋座高樓并不容易。

早晨的陽光明媚,身在高處,倒是挺涼爽的。顏止吃完飯靠在椅子上抽煙,感覺無比平靜,昨晚的一些記憶慢慢浮現出來。不過記憶很混亂,又太過離譜,他覺得說不定是做夢。

韓慶:“吃完又困了?進去睡一覺吧。今天我沒事,你要沒緩過來就別走了。”

本來顏止待的正舒服,沒想要走,韓慶這麽一說,他卻覺得不能留了。

他站起來說:“小河一個人看店,能把廚房給燒了,我還是回去看看。慶哥.....謝謝你。”

韓慶看着他,無所謂地嘴角一牽:“謝我什麽?”

顏止說:“謝謝你沒有把我像煙屁股那樣扔在路邊。”

韓慶看着顏止誠懇的眼神,覺得受不了,差點管不住自己去抱着他。他垂下頭冷靜了一下,告誡自己現在不是時機--或許永遠都沒有合适的時機來承載他的心意,但這也沒辦法,顏止現在好好地站在跟前,頂天立地的,他越發覺得自己那點心思見不得光。

自從喝了那頓酒,又上了供之後,餅店果然沒遇到什麽麻煩了。顏止和何末又聽取韓慶的囑咐,跟左鄰右舍打好關系,去拜會幾個地頭蛇,慢慢的在當地立足了下來,沒那麽礙眼了。

快到中秋,顏止和何末正在商量怎麽磨栗子餡兒呢,洪斐風風火火地跑來了。

何末道:“師姐,你頭發都快炸起來了。能梳梳再出門嗎?”

洪斐冷冷道:“熱的。我腦袋快冒煙了。”

顏止趕緊給她端水:“這天還熱?小河都套秋褲了。”

洪斐沉默半響,輕聲道:“我老板給我安排了個活兒,保一個什麽電信集團的老總上雪山插旗,那人看着挺斯文,上到去卻要我做他姘頭,還摸我胸。”

兩人聽得心驚膽跳,小河問:“你把他打死了嗎?”

洪斐橫眉一豎:“我把他踹山溝裏了,他穿的厚,沒跌死。沒死就算了,他老婆不幹了,要我賠錢!”

“賠他姥姥的,”顏止站起來說,“我找他去。”

洪斐拉了他的手:“我老板幫我擺平了,不過....這活兒是幹不下去啦。”

顏止嘆了口氣,他實在替洪斐發愁,師姐這火爆脾氣,天天應對這些人是夠難受的。

“那就別幹了。弄口飯吃也不難,要不我把店面分一塊出來,你賣個麻辣燙得了。”

洪斐拍拍他的手背,道:“甭擔心,不行我到小區當保安去。”

顏止突然想起一事兒,道:“慶哥說過一陣要去西北,想找個保镖,你去挺合适。他喜歡胸大的,保證不會摸你。”

洪斐:“就是你那個開跑車的朋友嗎?老金知道該發飙....诶,你是說我胸不夠大嗎?”

顏止:“你胸還行,不過腰粗了點,不太顯。”

洪斐一巴掌拍在顏止頭上,怒道:“就你這腦子和嘴巴之間沒閘門的,還想泡妹妹?女孩都要被你氣走了。”

何末在旁笑道:“師姐你錯啦,石頭爺可招人喜歡了。一天跟女朋友約會,一天跟男朋友約會,從不閑着。”

洪斐啐道:“什麽女朋友男朋友的,亂死了。”

何末:“可不是嗎,不是跟慶哥去玩兒,就是跟小滿吃飯,簡直男女通吃啊。”

洪斐皺眉:“老金不是讓你遠離那什麽慶哥嗎?你敢不聽他的?”

顏止挑眉:“他一年來不了幾次,你們別點炮,他能知道?”

洪斐笑道:“長出息咧,敢欺瞞我們老大。這慶哥挺能耐嘛....但師兄說的也有道理,你留點心眼。”

顏止沉默了一陣,輕聲說:“我心裏有數。”

如何末所說,顏止的生活果真過得左右逢源,熱鬧無比。他一邊不緊不慢地追着小滿,一邊又來者不拒地跟韓慶混在一起。小滿對他總是言笑晏晏的,但要往前一步卻很艱難,有時在人多的地方能牽牽她的手,就夠他興奮好一陣子了。

這周末他帶着小滿去一個大樓的屋頂草坪看無聲黑白電影。這段時間相處下來,他大概摸清了小滿的喜好,女孩養尊處優的,對于奢華的事物早就習以為常,反而是一些小情小調能哄她開心。

顏止覺得電影挺好看,啤酒的價格還能接受,小滿又興致勃勃的樣子,就感到自己離正常人生又近了一點。

“這裏風好大,我有點冷了。”小滿穿着白色無袖的裙子,剛喝了冰柚子汁,嘴唇粉潤粉潤的。顏止也是孑然一身的無袖T恤,實在沒有多餘的衣服給小滿,于是他把小滿的手窩在掌心裏搓着,邊道:“我給你要杯熱水吧。”

小滿:“不用了,你坐着,我靠一會兒。”

觀衆都随意坐草坪上,所以小滿可以無所顧忌地倚在顏止的身上。她滿足地說:“你真暖和。我爸爸說,身體暖和的都是心平氣和的人,日子過好了,血液就暢通,所以身體就不會冷。”

顏止想了想,最近是過得挺順遂的,這種日子他以前想也想不到。他輕聲說:“你怕冷,是因為日子過不好嗎?”

小滿不作聲。過了一會兒,她突然說:“下雨了。”

真下雨了,而且這天說翻臉就翻臉,幾秒之內就撒潑似的下起了傾盤大雨。剛才還熱熱鬧鬧的人群不一會兒就作鳥獸散。

雨下得極大,又趕上周末,城裏的道路很快就堵死了。路上的行人等不到出租車,索性就在雨裏嬉鬧起來。幹坐在車裏的人無聊之極,也自娛自樂地哼歌刷微信玩連連看或摳鼻屎......

顏止開着小滿的林博堅尼,倒是一點都不着急。小滿笑着說:“隔着玻璃看外面,也跟看無聲電影差不多。雨下個沒完,你說這電影得什麽時候才散場?”

顏止不會文謅謅地回答,只好老實地說:“什麽時候散場都無所謂,不過你的屏幕該清洗一下,我都想退票了。”

小滿哈哈大笑:“你一會兒就着雨幫我洗吧,我一星期也開不了一天,懶得洗。”

顏止又很實在地“嗯”了一聲。

小滿心有所感,看着顏止道:“石頭你這麽好,怎麽會沒有女朋友.......把時間花在我身上。”

顏止:“我喜歡你啊,”他轉頭注視小滿:“你能考慮跟我在一起嗎?”

小滿笑說:“不能。我早跟你說,我明年就要結婚了。”她看着顏止寬闊的肩膀,又道:“你不知道,我的是死婚姻,所以我們絕對沒有可能的。”

顏止驚訝地問:“什麽死婚姻?”

小滿:“就是死都不能變的婚姻。我3歲那年,他12歲。他父親送他去歐洲,走之前就跟我父母把婚事訂下來了。你看過那種很狗血的古代的電視劇嗎,如果他不幸沒了,我就是跟一只公雞拜堂,也要嫁進他們家的。”

顏止:“.......”

小滿又說:“那時候我太小了,什麽都不懂。他就不一樣了,反應特別激烈,反抗他爹不成,就來吓唬我。”小滿笑道:“他搶走了陪我睡覺的娃娃,剪掉了它的頭發,恐吓說我要嫁給他,他就讓我變大光頭。”

顏止看小滿頭發挺濃密的,說:“後來他改變注意了?”

小滿:“他從歐洲回來,是十多年以後了。他整個人都變啦,對我好得不得了....他這個人,對人好起來的時候,就會把你當成大寶貝,你要喝口水他都會擔心你噎到....”頓了頓,小滿輕笑起來,懷念地說:“但你不知道,他小時候是個大魔王,誰都不敢惹他。我們跟在他背後,連大人都要讓我們幾分。”

顏止:“你更喜歡他對你不好的時候。”

小滿一愣,笑道:“哈哈,我沒那麽自虐好嗎。我也說不好更喜歡他什麽。不過,”她歡快地說:“我知道他原來是怎樣的。他的那些女朋友都看到他是個有教養的好人,只有我知道他是個壞蛋。”

顏止聽小滿說得興高采烈,心裏酸溜溜的,心想她挺把這壞蛋放心上的吧。

雨下得更大,車流一寸寸地向前挪動,再過一會兒環路肯定徹底成停車場了。顏止當機立斷地把車開進一棟大廈裏,決定棄車步行。

路上行人很多,倒也熱鬧,不過他們只有一把小雨傘,顏止把傘幾乎都舉到小滿那邊,還是阻止不了斜風卷着雨把小滿打濕。小滿的白裙子滴着水,貼在她細瘦的身體上,顏止看得又是憐惜,又是心猿意馬的,心裏盤算着先找個地方避雨。

這時,小滿手機響了,雨太大聽不見,于是他們躲進了大廈底商的711裏。

挂了電話後,小滿說:“我男朋友一會兒來接。”

顏止不以為然地說:“他開直升飛機來接嗎?”

小滿嘻嘻笑道:“他很熟這裏的路,能繞小道走。石頭,你吃醋了?”

顏止給小滿端來熱咖啡:“能不吃醋嗎?你轉頭就要跟別人走了。”

小滿:“我怕你淋着雨送我回去。一會兒一起走,讓他把你也送回去。”

顏止嗯了一聲,喝了一口涼啤酒。他掏出手機看時間,發現有未接電話。正要撥回去,韓慶又打過來了。“石頭,你在外面?”“嗯,雨下得好大,被困在市裏了。”

韓慶:“好幾個橋底積水了,能把人給淹過去。你別走了,我過去接你。”

顏止:“別麻煩了,你出來還得堵路上。”

韓慶:“我要去接女朋友,順便。你在哪兒?”

顏止約莫認得這一塊,正在韓慶家附近。自從那次醉酒後,他常去韓慶家玩兒,于是他說:“我就在你家附近。你甭接我,我自個兒走去你家。對了,你一會兒回家嗎?”

“過一小時吧。我跟門衛打聲招呼,你直接進大廳等我。”

顏止等小滿接到男友的電話走出711之後,又買了些啤酒花生,才走進雨裏。他雖然對魔王先生很好奇,但也不想在這渾身濕透的狼狽時候跟他打照面。

他打着新買的傘走出來,見馬路上的車還堵得密密實實的。有人打開車窗抽煙,車裏電臺廣播的聲音随着煙霧飄了出來:“這個城市好像很大,兩個人明明離得很近,卻又失之交臂;這城市好像很小,只要有心,加個陌陌還是能碰上.....”

顏止吹着口哨踩着水,心情輕松地走過車流,他心想:“陌陌是個什麽玩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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